我悄悄回头看他留在土路上的脚印,果然发现和他追逐王海龙时留下的奇怪脚印极其类似。 “你那四只手还真像蜘蛛似的能当腿用啊?还是说那本来就是你的腿啊?”我好奇地在他耳边问道。 杜奉予抿唇不语,闷头跑了快二十分钟,终于体力不支地把我放下。 我们是从山的另一侧下来的,蹦蹦还停在山上。无论是折返回去取车,还是顺着大路回家,都有可能和胡小五它们撞个正着。要只有胡小五一个在逮我们,说不定还能耍手段遛一遛他。可他手下那么多狐狸,就算一个路口蹲一只站岗的还得余出来十几只。 如今最保险的方法就是钻林子绕远路,连村子都不回直接给杜奉予送到镇上坐小客。 我们在林子悄无声息地快步前进了一个小时,直到日落西山,才找了个隐蔽位置坐下休息。 杜奉予汗流浃背,额上全都是汗水。我见状关切道:“你怎么样?” “……没事。”他微微喘息着。 我点点头,待他安静休息几分钟后问道:“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带着我们跳崖逃跑或许是杜奉予的计划之一,但在胡小五说那番云里雾里的话时忽然逃跑,总让我有种胡小五的话戳到了杜奉予痛处的感觉。 “……”他低头,眉头紧皱。 “不说话?那让我猜猜啊……”我往树干上一靠,斜睨着杜奉予幽幽道,“你带我跳崖之前,胡小五刚说到我的过去改变了,而且是已经发生的过去。也就是说,我的经历和他之前见过的我不同了。我不是这个世界原本的柯岚,而你知道这件事。” 杜奉予沉默不语。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我道,“那我继续猜啊……你知道这件事,还表现得这么心虚。是不是说明这事和你有关系,或者干脆就是你导致的呢?” “是我错了。”杜奉予低头,似乎还有泪水滴落下来。 我狐疑地看着他,思考着杜奉予之前做过什么能让他主动认错的事。 难道是…… “你当初推我那一下,不会直接要了我的命吧?”我愕然道。 “是!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杜奉予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头发,随后在我的注视下,将事情的真相断断续续地告诉了我。 “我们从古墓里出来那天,我把你送到医院后的当天傍晚,你忽然原因不明的心脏骤停。因为你身上并没有足以致命的内外伤,所以医生也没料到这种情况。他们紧急抢救了你,可我还是看到你的魂魄消失了。” 杜奉予靠在树干上泪流不止道:“好在你二爷在关键时刻赶了过来。但当时他赶走了我,我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只听医生说抢救成功了。我回病房后发现你的魂魄又回来了,只以为他替你招了魂……我没想到、我没想害死你……我知道错了,但我不敢告诉你……” 我心中大震,问道:“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前一个?” “……前段时间才发现。” “怎么发现的,我和他哪里不一样?” “你和他哪里都一样。但你似乎不记得了,我第一次看见你母亲的事。” “第一次见我妈?去找她照相那天?” 杜奉予沉默片刻后道:“不是,是我回来的第二天。我们去镇上买冰柜那天,听说了王海龙的事后回家接爷爷过去时,在村子里遇到了你母亲。她当时拎着桶站在你身后看着你,你发现她以后一句话都没说。后来我问你她是谁,你也没告诉我。” 我愣怔半晌,苦笑道:“我确实没经历过这些。” ……我竟然不是这个世界的柯岚。 我也是个后来者,在无意识的状态下鸠占鹊巢了。 二爷……二爷他居然也会借物。 可借来的魂魄和物品不都有存在时限吗?如果我来自其他世界,怎么会在这里留存这么久?难道二爷还会其他特殊的法术,可以留住借来的人和物? 我一拍脑袋,意识到如果胡小五看到了我与杜奉予的这番对话,那么二爷会借物、且曾实施过借物的秘密就会暴露在胡小五的视野下。 靠,那我岂不是又要拖累二爷? 我烦恼地叹了口气,回神望见把眼泪当泉水流的杜奉予无奈道:“刚才冒了那么多汗,再哭要脱水了。” “对不起。”他捂住眼睛,直到现在仍不敢直视我。 “其实你不用给我道歉。”我柔声道。 杜奉予终于抬头。他意外地望着我,湿润泛红的黑眸中有一丝期盼,似乎在等待我的原谅。 我一耸肩无所谓道:“主要是死的那个不是我呀。” “……”这下他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假作安慰状道:“别哭了表弟。你这么想,至少从咱俩谈恋爱开始,你面对的都是我。虽然前面那位丢了命,但我们的爱情非常纯洁啊!” “…………” 我歪头欣赏了会杜奉予悔恨不已的哭脸,心底暗笑不已,每次等他缓过来一点就再给他整两句。 “他从来都没吃过你做的饭……诶?他是不是到死都没吃上一次排骨?唉呀妈呀,太可怜了!” “死前还在和你吵架,伤透了心。” “他这辈子啊,一点好东西都没得到。” “你还记得你俩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早上不?你看他吃红烧肉吃得多香啊!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吃红烧肉啊!” “表弟啊,有些错误是没法被原谅的,你只能背负着它走下去。因为有资格原谅你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杜奉予听到这,浑身的蛛群一炸,人随之歪倒在地失去意识。
第105章 黄仙三炼17:心狱与复活 杜奉予为了逃避现实,昏得连蛛群都碎了。我叫了好几声他都没反应,估计今天无法继续赶路了。我只得趁天黑前捡了把柴禾,在我们面前的空地上点了个小小的篝火。 看着那堆燃烧的木头,我的心宁静得令我自己都意外。 三米确实是个能摔死人的高度。但我当初在医院醒来时,除了后脑勺缝了两针外,脑袋上并没开过刀,应该没有内出血。身上除了肋骨骨裂外,也没有能称得上重伤的地方。 或许只是老天爷等不及了,就借杜奉予的手把我收割了。正如它曾经借着雨天收割了我爹,借着毒蘑菇收割了我叔,借着我收割了我亲妈。 ‘要永远宽恕一切人,要无数次地宽恕别人,因为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无罪的,没有一个人不需要宽恕,因此也就没有一个人有权力去惩罚或者纠正别人。’ 这就是我初中时给自己找的座右铭。 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还好当初李老师直言拒绝了我,否则我都不敢想她看着一个十四岁的小屁孩得意洋洋地炫耀说‘我的座右铭出自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会是怎样一个尴尬的场景。估计她用脚后跟都能想到,这小孩是在对其总罚写自己俄语单词的举措抒发不满。 小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想用‘如果我错了,那你也错过,列夫托尔斯泰说的’这个观点和老师抬杠,以达到‘谁也不许罚我’的目的。 直到后来我长大一些,才发现这玩笑般的座右铭再次适用于我。因为彼时,我已经从不谙世事的小孩,长成了一个犯过错的大人。 当我以有罪者的视角,再次面对列夫托尔斯泰的这段话时。我发现他写下这番话并不是为了教导人们‘宽恕是一种美德’。他是为了留下一把钥匙,将人从‘犯过错就无可饶恕’的思想监狱里释放出来的钥匙。 我若将一切犯错的人打为‘无可救药的混蛋’,并直接处死他们。那当我犯错的那一天,必然也要将自己关押进名为‘道德低下’的心灵监狱中,并由其他乐于审判的人处死。即便那些人未能发觉我的罪过,我也将在自我审判的监狱中永不见天日。 可如果我发自内心地、无数次地宽恕别人。那我的错误也显得值得被宽恕,我会在忏悔自己罪过的那一刻,获得道德上的新生。 后来,我跟王海洋讲自己对《复活》那本书有感触。 书里讲了一个贵族男人作为陪审员出席庭审时,意外偶遇了被控杀人的妓女。当他意识到是自己在十年前诱奸并抛弃了对方,从而导致她沦落风尘并堕落至今后,他忏悔了自己的罪过,决定和女人结婚,并跟随她到西伯利亚服苦役。 女人在对方的忏悔与关怀中唤醒了心中埋藏多年的善,戒掉了摧残身体的坏习惯。她虽拒绝了男人的求婚,却在前往西伯利亚前宽恕了他。被宽恕的男人放弃了优越的贵族生活,将自己的土地分给了贫苦的农民们。最终,他们二人都获得了道德与灵魂的重生,是谓复活。 王海洋听完却表示自己也看过这本书,但他看的那本不叫复活,然后他就从家里翻出一本老掉渣的书。我也是从那时起得知了《复活》的第一版书名叫做《心狱》。 审判别人就是为自己造心狱,宽恕别人就是复活自己。心狱与复活,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硬币的两面。 所以,我不打算让杜奉予为曾经的事付出什么代价。我没有审判他的权力……只想用这事欺负欺负他。 正想着,地上的黄淘气忽然哼唧一声,悠悠转醒了。 它的模样凄惨至极。原本干净柔软的褐色皮毛已被火烧成了灰,如今与血液凝结在一起,变成了红黑色的硬痂。 它睁眼后先是一激灵,猛地爬起来看了看四周。发现折磨它的胡小五并不在身边时才松了口气,对一旁的我困惑道:“淘气想要你们的命,你们却救了淘气,为什么?” 我没回答它的问题,只道:“胡小五应该还在找我们,我要送我表弟去镇上坐车,你有办法可以避开它们吗?” “淘气可以用幻术迷惑其他狐狸,但是胡小五会看破淘气的幻术。”黄淘气低下头自卑道,“淘气不如胡小五。” 我看着失落的黄皮子咂舌道:“确实,你在他面前比我想的还要手无缚鸡之力啊。” “淘气的运气不好。胡小五很久以前就讨到了封,但淘气总是失败。人类都喜欢好看的狐狸,不喜欢淘气。”黄淘气道。 “……之前潘家村那俩纸人,是你搞出来的吧。” “你们不让淘气讨封,淘气很生气,就对你们做了那样的事。” “我听说以前也出现过类似的纸人。胡小五说这是借物,尤其借人是万万不允许的,所以他才要抓你。” 黄淘气憋了半天道:“以前的纸人,也是淘气做的。” “……您老今年高寿?”我睁大眼道,二爷的师父看见纸人,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淘气今年一百八十二岁了,从百岁起开始讨封到现在,淘气终于成仙了。”黄鼠狼开心地眯了眯眼睛,随后继续用稚嫩的声音道,“淘气以前去讨封,那些人不但拒绝了淘气,还打了淘气。淘气好生气,就变了纸人给他们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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