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言又忍不住干呕了一遍,不死心地问:“你叫什么名?” 不出意外,游魂又是对着他傻笑。 “就知道笑!”他照着游魂的头就是一记暴栗。“说话!”墨言厉声喝道。 也许是被墨言的暴怒吓到,游魂的笑容僵住,不甚分明的双眼突然流露出惊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令它极度恐惧的事情,它的表情逐渐失控,五官开始扭曲,说话变得语无伦次。 “不要过来,不要!”它抱住自己的头,“不能挖走傀核,不能挖走!”说着,它便立刻捂着空洞的胸口往后退,最后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啧,看来这傻里傻气的游魂不光被挖了心,脑子也被挖走了。 “好好好,我不问你了,别磕了” 墨言彻底放弃了盘问。他站起来,想把跪着磕头的游魂拎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拎不动。 这魂看似半透明轻飘飘的,哪知其实有千斤之重。 墨言拍拍手背过身,“真有你的,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此话一出,那游魂果真原地消失了。 墨言:“......” 此时塔内就剩下他一人,四周陷入一片白茫茫的虚无。 “紫焰?”他开始尝试着召唤紫焰枪的器灵,“紫焰,你在吗?在的话好歹吱个声”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墨言沮丧地躺倒,映入眼帘的是高高在上的塔尖。孤独感如潮水般袭来,塔身仍在晃动,他闯不出这金塔也不知道将被带往何方,更加不敢猜测会不会就此被炼化在这金塔中,来不及见他心心念念的兄长最后一面。 金塔外,闻青徵终于赶到了赤霄宫,迫不及待叩响流霞殿的大门。 当沉重的木质大门打开,女君炎凰一派端庄地坐在书案之后,执笔批阅案牍。 抬头见闻青徵迈步进来,紧蹙的眉头立刻舒展,眸中点点星光亮起。 “天师,您终于回来了”她迫不及待的朝闻青徵身后探头张望,“皇叔呢,怎么没带他一起来?” “凰丫头倒是性急的很,雷观现下在我天师府上,你若是想见,我立刻让人带他过来”闻青徵走进殿内,在小桌旁坐了下来,炎凰的侍女岚烟立刻为他端上茶水。 炎凰拿过杯盏,双手亲自奉上,道:“天师辛苦,请用茶”。 闻青徵接过喝茶,炎凰又道:“雷皇叔回来了便好。女娲封印无故松动,重铸神弓之事已不能再耽搁,明日便请他上鬼哭崖炼器场吧” “嗯,女君说的是。若封印解除,炎狱开启,诛杀邪灵非神弓不可,的确不能再拖。”闻青徵点头赞同,随后从袖中掏出一样黄澄澄的物件摆在桌上,正是收了墨言的那一尊金塔。 "天师,这是何意?"炎凰诧异道。 闻青徵侧头道,“这里头,便是那偷偷溜进炽阳城的魔族”他用手指弹了弹塔身,发出沉闷的嗡鸣声。“鼠辈而已,不值一提”。 “你说谁是鼠辈?”墨言在塔中叫嚣,“你给我等着,等小爷我出去了,定要你好看!”他猛地飞起一脚踢在塔璧上,金塔随着他的动作突然一晃,差点摔下桌去。 闻青徵扶住金塔,捏了个诀丢进塔里,“老实点,没准儿还有命见见你的兄长”。 炎凰听到塔中传来的声音似乎很是熟悉,眸光一动,嘴角牵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墨言?真的是他!” “怎么,你看起来很高兴”闻青徵抬眼,细细端详炎凰此时的表情,“本天师记得教过你,为君者,当喜怒不形于色,忘了吗?” “是,徒弟知错了,谨遵天师教诲”炎凰惭愧地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盖住黯淡的双眸。在师尊闻青徵面前,纵她身为一族女君,也得乖乖低头。 “您打算如何处置他?”炎凰问。 “自然是要灭了他。魔族到了我七重天,怎能轻易活着走出去”闻青徵答。 "可是白泽神君那里,恐怕不好交代啊"炎凰盯着那摇晃的金塔,眼中既有担忧又有不舍,眸光复杂。 “无需担忧。失了神骨的堕神,再也回不去九重天。此子另一半血脉若是旁的,或可存活,可他偏偏是个魔族。”闻青徵捏了捏塔尖,看着门外意味深长地说。 堂堂九重天准帝尊,可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魔族,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去与世人辩解分说。神明的尊严不可侵犯,妖魔的身躯随意践踏,这是世人奉行的天道法则,至高无上,无可更改。 “我已想好对策,处决之时,神君,亦不会多说什么”闻青徵放下茶盏,抬步准备离去。天师府里还押着雷观,那也是个不好对付的主。 “金塔留在你这,需得好生看管。明日,我会将消息散布出去,说凤王案的凶手已经找到了。众臣若是问起,你便在大殿上亮出金塔,说凶手为此魔族,本天师会帮你出示其他证据。然后可当众人面,杀之”。 闻青徵将计划和盘托出,炎凰双手撑住桌面,几欲跌倒。 “天师,非要这样做吗?” “他不死,受非议的人就是你。难道女君,要一辈子背负这弑兄夺位的罪名吗?”闻青徵恨铁不成钢似的跺了跺脚,摔门而去。 重力之下,木质的门扉不停摇摆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女君炎凰扶着桌子踉跄后退,踢到身后的圆凳,重心不稳地坐了下来,慢慢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她光明正大得来的女君之位,最后竟然要靠杀死一个不相干的魔族来证明她的清白。这和滥杀无辜并无分别,但在她心中,权位高于道义,王图就是一切。 如果牺牲蝼蚁的性命可以换来她想要的,她并不介意碾死这只蝼蚁,这是她身为女君最真实也是最残忍的一面。 她不敢去看桌上那座黄澄澄的晃眼的金塔,那已成为她的罪孽。
第68章 情断鬼哭崖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侍女岚烟已经领着一众人等站在流霞殿外,捧着洗漱用具默默等待。 许是昨夜睡得太晚,现下流霞殿内静悄悄的,丝毫不见女君醒转的迹象。岚烟心道奇怪,女君并非贪睡之人,往日这个时辰,女君必然已经醒了。 她抬起头有些焦急的朝殿内张望。 流霞殿的红木大门结实厚重,上半部分雕花镂空,糊着洁白的云纱。云纱朦朦胧胧,岚烟并不能看清内殿的景象,只能透过细小的缝隙勉强看到门边的一小块地面。 只见昨夜明亮光洁的玉石地面上,散落着一些黄澄澄的碎片,边上是一角华贵的衣衫。 岚烟的视线顺着那一角衣衫攀附向前,发现它正是属于自己等待已久的女君炎凰。 她立刻掩唇惊呼,推开殿门冲了进去。 “快!快去通知仙卫长戴胜,女君遇刺了!” 流霞殿内一片狼藉,炎凰倒在血泊中,呼吸微弱,手中紧紧攥着一条黑纱。 昨夜说服那游魂相助,墨言破塔而出,金光迸射,强大的魔力波及四周,而守在塔边的正是毫无防备的炎凰。 之后他逃出赤霄宫,踏碎惨白的月光,于无边暗夜中一路西行,奔向盐池。 闻青徵与炎凰的阴谋他听得一清二楚,但他相信白泽不会抛弃他。三百多年朝夕相处,纵然是养个宠物,也还有几分情谊在。 雷观被擒,乌荼失踪,他的魔气无法抑制,锁魂链遗留的阴气在不断蚕食着他的身体。天亮之前找不到离开七重天的方法,他还将面对闻青徵和戴胜无穷无尽的追捕。 此刻,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庇护之地,便是盐池行宫,白泽的所在。 墨言停下脚步喘了一口气,长途逃亡快要耗尽他的体力,然而鬼哭崖地势险峻,荆棘丛生,他上行时亦无比艰难,全身上下包括脸部,到处都是被树枝荆棘划开的血口子。 以白泽的修为,墨言刚到鬼哭崖时,便能觉察到他的魔气。他本以为白泽会立刻出来查看,但是白泽没有。 墨言感到诧异,却并未停止前进,他心想也许白泽真的有更重要的事情被耽搁了。 身后传来异响,墨言回头望去,只见黎明破晓前的黑暗里,是一大片身穿金甲的仙卫,将鬼哭崖团团围困,如同一张金色的大网铺天盖地地撒下来,而他就是那尾干涸池塘里在劫难逃的游鱼。 他拼命逃亡,如同上浮的鱼鼓着腮拼命呼吸,全力以赴地奔向他的神明。 天色熹微,将亮未亮,闻青徵出现在他的头顶,脚下御一柄黑色的长剑,居高临下的俯瞰整座鬼哭崖。 墨言感到心惊。闻青徵就像一个锚点,黑色的长剑如同鱼叉,时时刻刻都会掷下来,将他这条四处乱窜的小鱼,钉死在鬼哭崖陡峭的石壁上。 他躲在树木的阴影里,身上的血口子汩汩的往外渗血,血腥味混着魔气沾染了一路的野草和荆棘。 闻青徵立在他头顶的半空,眼神比炽阳城最警惕的夜枭还要锐利。他知道墨言就在他的脚下,那股冲天的魔气简直要把他的鼻子熏坏了,但底下茂密的灌木与粗壮的枝丫彻底掩盖了墨言的行踪,他没能找到人。 戴胜远远的立在闻青徵身后,只要闻青徵一句话或者一个手势,他就可以下令收网。 但闻青徵没动。 墨言透过树叶的缝隙窥见闻天师阴沉的面容,他背着光,一动不动盯着脚下自己所在的这片区域,如同最有经验的猎人,在草丛后屏息凝神,等着期待已久的猎物自己慢慢地走向陷阱。 而他墨言,也确实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此刻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路通往盐池的行宫,但沿途没有掩体,只要他敢走,就会立刻被闻青徵发现并带走。七重天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魔族,他的结局必然是像蓝鸢一样,被赤翎族残忍地虐杀。 另一条路通往炼器场,是条羊肠小道,草木葳蕤,穿行而过时不见任何痕迹。 但这也是条死路。穿过炼器场后就是悬崖绝壁,再往前就是滚烫的岩浆海。如果最后还是被闻青徵发现的话,墨言宁可选择跳进炎狱灰飞湮灭,也不愿意屈辱地死在赤霄宫里。 心脏因为害怕和紧张而砰砰直跳,他仰头靠在粗壮的树干上大口大口喘气,嘴唇干裂的不像话,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他再次看了一眼微亮的天空,白泽仍然没有出现。 思量再三,他决定走那条小路。他要拿命和天道搏一搏,赌他兄长白泽一定会在路的尽头等他。 可惜的是,当他拂开最后一片挡路的树叶,他的面前空无一人。 墨言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失望,从他心底蔓延上来,没过这一路披荆斩棘的期待,泛滥成茫茫无边的绝望的深海。 炼器场的结界感应到不寻常的气息,透明的气墙从四面升起,法术生效的纹路一点点出现在气墙之上,墨言赶在气墙闭合的最后一刻,忍着皮肤灼烧的疼痛,跳进了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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