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柏易来说,他的人生一度是暗无天日的,像是一块生来就无法被涂上颜色的画板,而荆白,就是那支唯一能给他上色的画笔。 无论对方将在上面绘出什么样的画作,对于他来说,都是以前只能远远看着、却无法企及的感触。 因此,他没有选择和荆白保持距离,反而死缠烂打地变成了他的搭档。 柏易再次看了一眼那个方向,长长吁了口气,最后还是按捺下了心中的急切。 荆白是信任他才会独自进入木牌林的,他就更应该做好警戒,给荆白留足应变的时间。 他默默地等候着,蛰伏在草叶中,聆听每一丝风声对竹叶的簌簌摇动,也不错过任何一线光影变换中可能出现的人的踪迹。可越是等,越是觉得荆白去得太久了。 他们进了这条岔路之后,这片竹林本来就比外面更深幽,在外面还能看见的灿烂阳光,这里几乎无法穿透头顶茂盛的竹叶,周围只有深深浅浅的绿。 但天色却是能感觉出来的,他们一早就进入了林子,一直往里走,拐入岔路前,柏易还特地看了头顶太阳的位置。 荆白进入木牌林时,应该也就是正午时分;可是他在这里等了该有几个小时了,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说不得再过几刻天都要黑了,荆白却还没出来。 以柏易之冷静,这时也不由心焦起来。 虽然副本里无论何时都是危险四伏,但天黑和天亮时显然也不是一个概念。恐怕就连那个红巾人,天黑之前也不会留在这里! 荆白离去前说过,如果天黑之前他还没有出来,就让柏易自行离开。难不成真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 他心中虽然焦急,大脑高速运转,目光却炯炯地看着前方,没有错过视线内的一丝变化。 也正是如此,那熟悉的一点鲜红出现在远处的时候,他在第一时间发现了。 原本绷得紧紧的心弦,现在更像是坠了一块大石一样沉重。 柏易知道,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荆白仍陷在木牌林中,生死不知;而那个红巾人,竟然先一步出来了!
第78章 丰收祭 如何是好? 即便之前已经在脑海中再三预演,当最坏的情况如期出现时,柏易的心还是高高悬了起来。 他缓慢地做了个深呼吸,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红巾人出现的方向。 那是个狭长的山涧,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让他耽搁了如此之久。 红巾人的全貌逐渐出现在柏易的视线中,他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脚步不疾不徐。 他离那片洼地越来越近了。他会发现什么异状吗? 柏易的身体绷得像一根张满的弓弦。他的心跳很慢,已经回到了正常的静息范围,整个人的状态却是蓄势待发,随时准备迎接任何突生的变故! 红巾人停下了脚步,这让柏易心中一跳,可这人却没有像早上一般走入木牌林。 洼地四角各有一根木桩,这木桩又高又粗,也不知是哪颗树上砍下来的,大得近乎奇异。柏易远远看着,总觉得那扭曲虬节的姿态不太像自然形成的,又看不清上面究竟长着什么。 在柏易迷惑的目光中,红巾人一步步地走到了木桩前,他将手放到木桩上,闭起眼睛,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而另一边,荆白终于出现了! 等待已久的,高挑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木牌林边缘的东南角。柏易匆匆扫了一眼,见他脸上的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是衣服是干净的,应该没有受伤。 柏易终于松了口气。很好,这里和红巾人站的西北角呈对角线,离得那么远,他不会发现的……他们只要保持低调,悄悄地撤离—— 荆白也看见了柏易,他没有发现自己脸上原本冷漠的神情不自觉地松缓了一些。他没有出声,柏易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西北方向,荆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的神色肃穆起来。 柏易指着他们进来的方向比划,示意两人到那里会和。 荆白显然看懂了,冲他点了点头,柏易正想起身,脸上忽然露出惊恐的表情。 摸着树桩的红巾人忽然睁开了眼睛,对着木牌林,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 他发现了! 随着红巾人的怒吼,洼地周围的那四根顶天立地的高柱竟然开始微微摇动,发出“呜呜”的低鸣。 那声音像是某种动物发出来的,音调极其低沉,像是带着某种玄妙的力量,震得柏易脑子嗡地一声,连神智都昏沉了一瞬。 好在他隔得远,情绪又处于高度紧张中,很快恢复过来。但眼前的景象只让他更头皮发麻:那红巾人似乎已经通过这样的方式发现了荆白,正神色阴沉地向他走去! 荆白听见声音时,正要从洼地中脱身,站的位置离东南角的树桩极近,受到的影响大得多。柏易见他眉头紧皱,脸色苍白,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撑着膝盖,死死咬着唇,神情十分痛苦,显然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或许红巾人在顾忌着什么,他没有踏入木牌林,而是沿着树桩绕着洼地走向荆白所在的位置。 但他此时走路的速度,却比方才快得多! 柏易心急如焚,红巾人步步逼近,脸上已露出笑容,显是胸有成竹,荆白却还站在原地,毫无动作。 若等红巾人转过这个角落,荆白就在他眼皮底下了。 柏易的目光转向荆白,看了最后一眼,那捂着眉眼处的苍白手指下,竟然淌出血来。 事已至此…… 柏易叹了口气,他没有冲出去,反而站起身,用力摇动他用来藏身的这片竹子! 他使出了全身力气,这丛竹子被他摇得哗哗作响,竹叶像雨点一般满天飘洒,竟被他一个人造出十个人的动静。 他犹嫌不够,摇完竹子,转身便跑,冲向背后那条通往未知方向的小路! 红巾人的注意力迅速转移了,他高声嘶吼了一句听不懂的土话,柏易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红巾人已经调转方向,朝他追了过来! 他苦笑了一声,脚下向着前方全力冲刺,心中却知道,这次是真的拼死一搏了。 也不知在他被追上之前,荆白能不能清醒过来逃走…… 荆白此时头痛欲裂。 柏易隔得远,不知道树桩上系的都是什么东西,还道是树桩本身在摇晃发出的声音,实则是这红巾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四根树桩上的数百个牛头齐声发出低鸣! 那低沉的声音似乎是有针对性的,荆白离得又近,骤然听到时,只觉脑中一阵刺痛,耳边不断嗡嗡响着,神智也变得昏沉。 他下意识扶住额头,胸前的白玉传递出清凉的能量,好歹让他稳住了身形,但即便如此,很快,他也感觉到手中一阵温热,好像是眼睛在流出了血。 他心中知道不妙,身体却沉重无比,竟是完全动弹不得,只撑住自己不倒下就已经用尽全力了,如何逃跑? 眼睛的流血好像止住了,只是鲜血糊住了视线,眼皮在手的遮挡下费力地颤抖着,竭力想要睁开。 不知道柏易有没有受到这牛头的影响,也许离得远,会比他好些吧。荆白丝毫没有寄希望于柏易,那人身体素质不怎么样,说不定震晕过去了呢。 乱七八糟的思绪似乎缓解了一些头痛。 荆白自嘲地想,就算柏易没晕过去,他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存在,有他引开红巾人的注意力,红巾人极有可能不会发现柏易。 柏易只要能逃出去,就是知道信息最多的人。他手上还有两张寻人启事,大不了带一个人再进来一次。 就算不救荆白,他也有足够的底牌。如果易地而处,荆白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出手。 何况,这样危险的情况下,就算对方竭尽全力,也未必能救得了他。 他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一种极大的压迫感离他越来越近了,胸前的白玉还在努力地输送着能量,虽然也是徒劳,但多少减轻了一些他的头痛。 真到了这一刻,荆白心里反而很平静。虽然他不想死在这里,死在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的时候,但他从来不是个怕死的人。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保持着安静的竹林像平地起了龙卷风,忽然发出了极大的响动! 荆白的听力已经恢复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是有人向另一条路跑去的声音。 虽然眼前一片漆黑,可他听得到……那个方向,并不是出路,而是向着竹林的深处去了! 那股极大的压迫感似乎也离他远去了,世界陷入了一片安静,仿佛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如此静谧安详。 荆白陷入了一种茫然的情绪。他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眼睫颤抖了几下,才勉强睁开眼睛。 他的视线还有些模糊,但竹子、木牌和人还是能分辨出来的,红巾人,柏易……都从他眼前消失了。 他盯着之前柏易藏身的那片竹林,那里满地都是新落下的碧绿竹叶,显然柏易用这个办法吸引了红巾人的注意力。 胸前的白玉已经恢复了平静,荆白下意识地隔着衣服抚上它,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颤。 明明白玉还在,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胸口空荡荡的? 柏易为什么要暴露自己,替他引开红巾人? 他无法理解,可是这一切就发生在他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荆白抿了抿唇,尝到一股腥甜的气味,也不知是从眼睛里流下来的,还是方才因为头太痛咬破了嘴唇,自己却没有察觉。 轻微的刺痛让他清醒过来。 他看了一眼左边那条狭窄幽暗的来路。天色已晚,他身上已经没有寻人启事了,就算沿着这条路走,也不知能不能顺利出去。 就算能,在这种情形下,他也不会选择一个人脱身。 荆白深深吸了口气,很快恢复了镇静。他现在的时间都是柏易用生命争取的,每一秒钟都不能浪费。 柏易在竹林里闹出了大动静,红巾人方才才追着他去的。如果要再把柏易救出来,恐怕他也得搞出一个大动作才行。 荆白默默思索片刻,将目光投向了眼前这片整齐的木牌林。 竹林中,柏易在前亡命狂奔,他自觉速度已经很快了,却甩不掉那身材佝偻的红巾人,好在这片竹林里,对方似乎也没什么手段来追上他。只要这里的空间够大,体力耗尽之前,他总能拖上一阵。 但现实情况是,想要的事情总是不会发生,反而怕什么总是会来什么。 这个想法刚刚掠过柏易的心头,他就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跑到头了。 前方竟然没路了! 在这片竹林的尽头,只有一个造型奇特,并且十分破陋的建筑。 这建筑和昌西村其他的建筑都不一样,它不是竹楼,甚至说不上是一栋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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