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的体格拦不住季彤,贺林却应该是绰绰有余。 贺林没有立刻答应,抠着自己又厚又粗的手指,问:“为、为什么?” 张思远怕季彤回过味来,回头再来找他,见贺林迟迟不应,一股火气就忍不住从胸口往上窜。 事态紧张,他也顾不上忌惮贺林,沉着脸对他道:“因为我需要你这么做。贺林,你听懂了吗?” 贺林像是被这句话激了一下,猛地挺直了背脊,大声说:“好!” “嘘,小声点!”张思远训斥道。贺林讷讷地捂住嘴,张思远于是又问了一遍:“我刚才告诉你要怎么说,你记住了吗?” 贺林点了点头,老实地复述道:“张宣、出——出去了,没再回来过、不在家。” 张思远点了点头:“如果她说要进来,怎么办?” 贺林说:“堵、堵在门口,不让她进?” 见他记住了,张思远松了口气,说:“很好,就是这样!不能让她进来一步,也不能让她看见院子里的东西。记住了吗?” 贺林用力点了点头,兴冲冲地出去了。他个子高,又身强体壮,站在门口时像个门神。但这高大的身形,这时反而给了张思远一些安全感。 他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给季彤造成一个错误的印象,那就是神龛并不在自己的住所里。 季彤有了这个印象,说不定就不会第一时间回去自己的房子,而是在外面继续找神龛。就算最好的情况,她自己反应过来了,一定也会被这个误区耽搁不少时间,平白担惊受怕好一阵。 如果她顺着这个死胡同一直往下钻,不回去……那就必死无疑,也是她自己蠢,活该的。 张思远借机还耽搁了不少时间,现在已经下午三四点了。季彤纵然能拖,但就像她自己说的,她总不敢不去完成这个仪式。 张思远料她也不敢真的等到快天黑的时候,踩点去找红线媪,所以,她肯定也没有多少时间再去找神龛。 身材瘦小的男人站在客厅,默默眺望了一眼窗外偏西的日头,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说不定……她现在已经在红线媪那里领神像了。 想到季彤很可能要抱着神像,在整个村子里没头苍蝇似的乱转,说不定还要死在这个事情上,张思远心里就觉得格外舒服。 谁让她当时故意挡路,又硬跟着他回家?他张思远的便宜,是这么好占的吗? 张思远还料到,季彤拿到神像,说不定还会来找他。他不是不想骗到底,再指个错误的路线,彻底拖死她。但是…… 万一她这次带着神像来,就能看到自己的神龛了呢?她岂不是马上就能反应过来? 所以张思远让贺林去院子里守着门,自己则藏在房子里,悄悄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等着季彤来敲门。 即便是回忆,想到这里,张思远也是愉快的。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贺林,想到下午在房门口偷听到的动静,嘴角忍不住又翘了起来。 季彤当然来了,不仅来了,还神色大变,带着哭腔来敲门,问张思远在不在家,有没有回来过,又被贺林粗声大气地赶走。 贺林演得很好,甚至还说他跟着季彤出门以后再也没回来过,讨厌她!就把门用力甩上了。 张思远甚至能听见季彤在门外的哭声。这可让他心情愉悦极了。 那会儿已近夕阳西下,张思远料她没剩下多少时间了,不过这也是她自作自受。 她要是不想便宜占到底,非要跟着自己回家,不也就不会被误导了吗? 如果真死在这事儿上,那也是够可笑的。要怪,也只能怪她想法太多。毕竟回家再检查一趟,也耽误不了一炷香的时间,是她自己没回去嘛。 如果不是想着贺林一会儿又要来抓他的手,想到季彤的下场,张思远觉得自己能乐出声来。 他又翻了个身,准备再想想办法,看今晚怎么能不被贺林抓住。 不管贺林从自己这里吸取的是精气、生命力,还是什么别的,张思远一滴都不愿意给他。 要不然,趁他现在睡着了,悄悄出门去? 但是月黑风高的,在这种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力乱神的东西的地界,外面也不一定安全。 万物相生相克,这些不是人的东西,总得有个克星吧。 张思远想来想去,总觉得自己肯定是哪里有所遗漏。比如红线媪给的那个神像,有没有可能能够起到什么作用? 想到这里,他也躺不下了,从床上坐起来,就准备去外面的神龛看看。不料只来得及摸黑穿了一只鞋,忽然就听见远处隐隐传来了什么声音。 张思远不动了。 半夜三更的,这村里也没住着其他人。昨晚都很安静,怎么今晚就有了声音? 张思远心里紧张起来。 他也不急着穿另一只鞋了,坐在床边,侧着耳朵,仔细聆听这声音。 越来越近了,甚至能听得清楚一些了。 是吹吹打打的奏乐声。 随着乐声越来越近,旋律他也听出来了。 很熟悉,张思远甚至在嘴里不自觉地重复了一下。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现实里没听到过,但是往常在电视里听到过不少次。唯一不同的是,没有电视里听见的那么吵,反而很悦耳。 主要是丝竹管弦的声音,很清越,所以传得很远,是他最先听到的声音;然后是唢呐吹奏的声响,却不像电视里那么吵闹,旋律轻快,活泼俏皮。 要说缺点什么,那就是缺了开道的锣鼓点。 这是古装剧里常放的,娶亲的奏乐声。 可是谁闲得没事大半夜娶亲?这里又还有谁需要娶亲? 张思远头皮直发麻。他不敢再听了,忙不迭地脱了鞋子躺回床上。 贺林还在旁边一动不动地睡着,但想到他昨夜的行为,张思远哪里敢叫他! 可他虽然再次躺下了,这娶亲的奏乐声却并没有远去。 它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 张思远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上逐渐蹿升上来,直浸透他的骨髓。 他现在好像明白为什么没有锣鼓开道了。 因为根本不需要开道。 随着乐声越来越近,他也开始听见别的声音。 窸窸窣窣的,密密麻麻的,摩擦着的,有节奏的。 乍一听好像很凌乱,仔细一听又很有规律。 张思远不是没有听到过。 因为失忆,他不记得当时的具体情况了,但还记得自己脑海中的那个场景,以及当时听到的声音。 他走在一个很多很多人的队伍里,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累得说不出话,所有人都在安静地走路,应该是刚参加完什么户外活动。 当时他听到的,也是这个声音。 那是很多很多人……一起走路的脚步声。
第282章 阴缘线 白天他才在村子里走了小半天,见过的所有房子都是没有院子的农家平房,家家都是关门闭户,黑灯瞎火的。 从村口回来时,他还特地问过季彤。季彤说,她从自己家的方向走过来时也是如此,这村子里除了他们七户人家和红线媪,应该没有别的住户。 就算是有,正常人也不会深更半夜成群结队地出来。 现在应该都将近午夜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的脚步声? 更别提这吹吹打打的喜庆奏乐,明摆着是娶亲去的。谁家大半夜成亲? 乐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连带着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也能听得越来越清楚了。 砰砰、砰砰。 张思远躺得直直的。 他太紧张了,浑身僵硬,闭着眼睛时,一时分不出是乐声更大,还是自己心脏疯狂搏动的声音更大,那胸口中的脏器存在感从未如此明显,简直要跳出他的嗓子眼。 诸天神佛、玉皇大帝、耶稣基督,无论是哪路神仙,保佑一下他! 管这队伍是娶亲还是嫁人,迎来还是送往,希望他们只是路过他门口…… 退一万步说,不管是娶亲还是嫁人,都不该娶到他张思远头上来啊!他在这个村子里也算是结过婚的人了,“伴侣”还在旁边躺着呢! 想到这里,张思远心下稍安。 他本来就觉得奇怪,他这个人生平最厌恶蠢人,当然,季彤这种心眼太多,还老想着占便宜的人,他也不喜欢。他会莫名其妙和贺林这么个脑子有问题的人“结婚”,本来就很奇怪。 但如果这个奇怪的村子,每天晚上都会有这种队伍“娶亲”呢? 如果只有已经结了婚的人才不会被抓去“成亲”,他病急乱投医,肯定就得先找个人结婚。那么,他不惜找了贺林这么个脑子有毛病的“人”,和红线媪定下了契约,就说得过去了。 张思远越想越觉得有理,这个猜测让他松了口气。 透过苍白的月光,他把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转过头去,瞄了一眼旁边的贺林。 月光照不到床头,看不到贺林的脸现在到底是什么模样,但只这样看着,倒让人觉得他是好梦正酣。 张思远羡慕得眼睛想滴血——他要是能睡着就好了。 就算这队伍不是冲着他本人来的,能听见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 也不知道村子里,另外几个人是不是也听见了…… 张思远想着,明天一定要找人打听一下这事。 这时,他发现外面好像安静了一些,声音没有那么乱了。 张思远竖起耳朵,试着辨别了一下。脚步声好像是变小了。 太好了,应该是队伍走远了。 赶紧趁这个机会睡过去,天亮了就好了! 张思远这时也顾不上自己之前要去院子里看神像的计划了。他紧紧闭上眼睛,在悠扬欢快的乐声中,试图酝酿起一些睡意。 如果一会儿贺林要来握,那就让他握吧,说不定这样他还能睡得更死。横竖门外有这么诡异的动静,他今晚也不敢出去了…… 不对啊。 纷乱的思绪中,张思远心头忽地一跳。 丝竹声、唢呐声还能听到,而且好像已经好一阵子没有变过了。 没有变大,也没有变小。 可那些窸窸窣窣的、鼓点似的来回摩擦的脚步声呢?! 今晚,他最早听到的是乐声;乐声逼近,才听见了脚步声。正常情况下,如果这接亲的队伍越来越远,脚步声先消失了,乐声也该变得越来越小。 可现在,乐声清楚得好像就在耳边,脚步声却没有了。 这说明这个奏乐的队伍并不是远去了,而是…… 停下来了。 一片黑暗中,张思远的双手猛地抓紧了被子,蒙过头顶。他的眼睛惊恐地瞪大了。 床的另一头睡着贺林,门外——门外可能站着不知多少接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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