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悦之前被吓得够呛,缓过来一些之后,却感觉自己的恐怖阈值好像提高了一点儿。见小恒指着一块和其他地方无甚差别的泥土,还能结结巴巴地说话:“小、小恒弟弟,你在说什么啊,你指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啊!” 小恒疑惑地抬起脸,他的眼睛又大又黑,眼型也偏圆,不解地看着人的时候,会显得非常茫然无辜。余悦说出这话之后,他第一反应是回头去看荆白。见荆白也摇头,他眨了眨眼,神情变得恍惚起来。 在两人的目光中,他缓缓站起身,走到自己指的地方,迟疑地道:“就是这里。”他站在那里,停了一会,黑漆漆的大眼睛往四周看来看去,几乎像是来到了一个新地方。 荆白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却发现他的脸色逐渐苍白,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片刻后,他抿着嘴唇,轻声道:“站在这儿之后,我能看到一连串的脚印。” 余悦这次忍住了,没有大呼小叫,只有眼睛瞪得老大,惊慌地看一眼荆白,又看一眼小恒。 荆白则迅速镇定下来,问:“能看到这个脚印通往哪个方向吗?” 小恒点点头,荆白当机立断道:“带路,我和你一起去。” 小恒个头矮,下来容易,要从坑里上去还得用攀的。荆白见他无处下脚,索性从背后一把将小男孩端了起来。 小恒自己站稳了,立刻转头看荆白,神色看不出感激,反而有些古怪。 荆白自觉是为了效率,对他的态度根本不予理会,自己后退几步,一跃便冲了上去,又指着路问小恒:“是这方向吗?” 小恒看着他冷静而明澈的眼睛,脸上的几分古怪和复杂也消失了。男孩神色放松了下来,沉静地说:“是的。” 荆白点了点头,说:“好,你带路。”他也不看一边的余悦,跟着小恒往他所说的“血脚印”的方向走去。 余悦抠着手指,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荆白如果非要他跟去不可,他可能会有些抗拒;但现在荆白没叫他,只是自己跟小恒走了,他反而有些纠结,不知道自己是回去好,还是继续跟着好。 他犹豫了一阵,见两人的身影马上就要消失,最后一狠心一跺脚,还是追着两人跑去。 荆白一边跟在男孩身后走着,一边不经意地问:“你看到的脚印是什么样的?” “很明显。”小恒抬头看了看天色,努力加快步伐:“都是沾着血的脚印,所以一眼就能看到。”他顿了顿,又道:“其实在坑里的时候,除了脚印,我还看到了很多手印,像是年纪不大的小孩爬动的时候留下的。” 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发现了脚印。起初,他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印记,看上去有些像脚印。等走近了再看,便觉得清晰了不少,再然后……他看到的手印和脚印都越来越多。像是曾经有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在那个土坑不断地爬行,最后……从那个土坑中爬了出去。 荆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小恒却忽然停了下来,道:“你不怕我在骗你?” 荆白眉头一皱,看起来比他还诧异:“你觉得我会盲目相信别人?” 小恒没说话,荆白也没等他的答案,只顺手呼噜了一把小孩儿软软的头发:“不用想多了,我跟着你走,是因为你看到的正好印证了我的推测。” 说完这句话,荆白感觉到小恒的目光在他脸上驻留了一阵。他并不在意,只随着小恒继续往前走,直到走到某处,男孩忽然停下脚步,怔怔地说:“消失了。” 他转过脸来,精致的面孔上写满迷惑:“所有的脚印,到这里消失了。” 荆白跟着停了下来。他举目四望,发现这里就是小树林的尽头,再往远处看,便能看到大宅的围墙。脚印在这里消失,是鬼婴不能离开小树林的意思? 道士的颅骨上的空洞,草席上喷溅的血迹,只有小恒能看见的血手印,都是鬼婴存在的凭证。但大胖曾说过,只在天黑前见过那个小孩,若真是这样,要见鬼婴,必然赶不及回到大宅。 小恒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忽然抬起头,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荆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没发现什么端倪,小恒却突然说:“太阳快落山了,你该回去了。” 荆白皱眉道:“你要留下?” 小恒平静地点点头:“秀凤给我这个印记,就是为了要我看见他。” 荆白不说话了,气氛一时陷入僵局。余悦早在两人停下时就追了上来,这时打了个岔,讪讪地笑道:“哎,你们冷吗?我怎么忽然觉得那么冷,是不是因为太阳快要落山了……” 荆白冷冷地看他一眼,余悦被那目光冻得一哆嗦,抱着胳膊不敢说话。小恒挽起袖子,指了指手腕上那道鲜红的印记,冲荆白笑了笑:“我有嘱托在身,今晚就算回去,也不一定能活下来,还不如留在这里。” 小恒这话一出,余悦当场呆住,不知所措地看向荆白。 荆白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小恒稚嫩的面容,男孩再次指了指手上的印记,冲他眨了眨眼。 荆白顿了顿,“嗯”了一声,竟然就这样答应了下来。他难得地示意了一下余悦,做手势提醒:“我们走。” 余悦吃了一惊,他不料小恒竟然是认真的要留下,也不敢相信曾经搭救自己的荆白竟然就这样放弃了小恒。他心中十分沉重,想说什么,偏在这时,头顶的树枝却簌簌摇动起来。 分明没有一丝风,却像有人在摇撼树干一般,原本就显出几分凋敝的林木簌簌作响,不断有落叶飘落下来,让他心头发颤。 荆白已经转过了身,这时回过头,不带什么感情地道:“你要是不走,今晚就留下来陪他。” 小恒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再次放慢了语气,用之前那种奇异的腔调道:“余、悦、哥、哥——” 孩童纯稚无辜的语气,配上压低了的声线,简直有几分鬼魅之感,余悦感觉自己心脏都快蹦出喉咙口了,结结巴巴道:“小、小恒弟弟,对不起,你自己小心啊——” 他心里除了难受,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小恒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却要独自留下来面对一个几乎100%会出现的鬼。但他扪心自问,实在没有一起留下来的勇气,匆匆扔下这句话之后,就追着荆白出了小树林。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在彻底走出小树林的时候,他好像听到了小孩儿清脆的,咯咯的笑声。 他有些惶恐地回头去看,除了依然站在原地的小恒的身影,什么也没有看见。 刚才是小恒在笑吗?可那声音……听起来并不像他的。 他心里有些发毛,加快脚步,匆匆跑了出去。 余悦疾跑了几步才追上荆白,见荆白面无表情地只管往前走,不解地问:“大佬,你不管小恒弟弟……是因为他真没救了吗?” 荆白转过脸,落日的余晖落在他的侧脸,给那俊秀的面孔镀上一层美丽的金色。他的面容比晚霞还耀目,语气平淡,却透出一股冰冷之意。 他说道:“他确实走不了了。” 小恒仰头的时候,荆白就觉得有些奇怪,后来听到他言语间的暗示,才猜到鬼婴多半已经出现了,只是他们看不见。 秀凤给小恒画下那道标记,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一刻。 余悦打了个哆嗦:“这个小孩是秀凤的?可是陈婆骂过秀凤,她应该没有生过孩子啊!” 荆白瞥了他一眼,语气甚至没有什么变化:“活着的时候没有,死了之后呢?” 余悦更不解了,困惑到挠头:“死人怎么可能能生孩子?” 荆白无语道:“死人还在你面前走来走去呢,你那时没觉得奇怪?” 在看到那张草席的时候,荆白已经很确定,鬼婴就是秀凤的孩子。为什么秀凤的坟墓会被挖开?因为有人怀疑她怀上了鬼胎。 挖开她的坟墓,应该就是为了阻止鬼婴出世,可来不及了,鬼婴不仅出世了,还杀死了道士。 秀凤的歌谣里自陈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她肯定不是死于自杀,而是被谋害。但既然能被杀死,说明她之前只是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普通人,又怎会怀上鬼胎? 荆白觉得这一切和去而复返的道士脱不开关系,他忽然想到什么,拿出之前从道士的遗骸处找到的册子和黄纸,递给余悦:“看吧。” 余悦把册子接过去,看书是他强项,但是哗啦哗啦从头翻到尾,却发现什么也没有:“这不是空白的吗?” “道士的遗物只有这本册子,如果真是空白的,鬼婴的线索就会断在此处。”荆白把册子拿回来,让纸页对着夕阳的余晖,金黄的光洒在纸页上,却依然看不出内容。 他脸上也不见什么失望之色,只是放下薄册,淡淡道:“鬼婴才是这个副本出去的关键,这个册子必有蹊跷。” “空白册子……既然有册子,怎么会不写字呢……”余悦喃喃自语,跟在荆白身后想了一阵,突然一拍额头,叫道:“啊,我差点忘了,我们化学课上讲过!” 在荆白疑问的目光中,余悦不好意思地低头道:“现在没有设备,不能确定是哪种。这样,大佬,你等晚上我回大宅试试。真是隐形字的话,就那几种解法,很快就能试出来。” 荆白给他册子只是碰碰运气,倒没料到他真有办法,便点头道:“赶快。” 余悦拿着册子,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回大宅,迈步如飞。荆白落到后面,却回头看了一眼树林的方向。 青年目力十分敏锐,可他们已经走得够远,男孩孤零零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视野里。除了边缘的几棵零星树木,他什么不能看见。 树林中,直到视线中荆白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小恒才对着空气轻声道:“出来吧。” 没有人回应他。除了风摇动树叶的沙沙声,这里什么也没有。 小恒却仿佛很笃定,默默闭上了眼睛。自从看到鬼婴的脚印,他就不时会听到很轻的孩童的嬉笑声,咯咯的,只是时远时近,叫他无法判断方位。 直到同荆白走到脚印消失的地方,将要走出树林时,他终于再次听到幼儿咯咯的笑声,这次的声音很近很近,飘飘荡荡的,好像就在他耳边。 秀凤留下的那道血痕也不再发烫疼痛,相反,一种冰凉的力道轻轻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一刻他就明白,自己今天走不了了。 诡异的事情在这一刻发生了。 树林中安静如死,仿佛什么也没有,但男孩话音落了以后,白皙的手腕上竟然渐渐浮现出一个血红的手印! 手印出现的同时,小恒的嘴角浮现出一个微笑。 他没有再睁开眼睛,而是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一般,一步一步地,坚定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第31章 陈婆过寿 来的时候是三个人,回去却只剩两个。余悦和荆白两个人走在回程的路上,总感觉他身上好像比之前更“独”了。神色虽没什么变化,余悦却觉得他那张俊秀至极的脸上像是结了冰,根本不敢和他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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