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里,是不是原本还有一个孩子?” “孩子又是属于哪个阵营的?” 荆白一连发出三问,把所有人都问住了。 他扫视一周,见众人个个张口结舌,什么也答不上来,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说到这一步,他自觉已是仁至义尽,没了兴致,就懒得再应付这群人求知若渴的目光,转头回了房间。 荆白和小恒一前一后进了屋,天色差不多已全黑了,只有天边还有一点残留的白,但他们俩谁也没去点灯。 黑暗中,荆白忽然道:“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也不必再装傻了。我刚才问的三个问题,你怎么看?” 房间里是进屋的地方有张凳子,靠窗的地方有一张茶几和一张椅子。小恒的身高不够,坐在椅子上,够茶几就很别扭。 两人很快就形成了默契,没在睡觉的时候,一个坐门口,一个坐窗边。他们现在也是这么坐着,隔着一整个房间的长度。 小恒这小孩实在是很聪明,他当时没说话,荆白并不认为他是答不上来。 果然,沉默了片刻之后,男孩用稚嫩的声线道:“这家里确实应该还有一个孩子,陈婆也确实害怕他。他和秀凤有可能是一个阵营,也可能不是,目前还不能确定。” 全中,都和荆白想得一模一样。 他忍不住抬眼往门口处望去,没有光源的房间里昏暗发黑,看不清男孩的脸,但他的存在感依然鲜明。 两人都没闲聊的心情,等外面的天彻底黑了,屋里便彻底陷入了沉寂。荆白在天黑前把靠窗的那盏油灯点了起来,房中也便只得那一盏油灯的光源,犹如风中残烛,昏昏幢幢。 荆白闲坐在椅子上,目光无焦距地停在油灯上。他的大脑高速运转,不断罗列着各种可能性。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心里一动,感到眼前油灯的光源似乎晃动了一下。 是错觉吗? 荆白屏气凝神,看了一眼面前的油灯。不知什么缘故,那点微弱的光源愈发不稳。 这点灯光照着偌大一间屋子,原本已显吃力,此时更是忽明忽暗,闪得叫人心慌。 荆白假意查看油灯,借起身的空档,往身后看去。 他原本有些紧张,这一看却没什么异常。房中一水的红木陈设,虽然显得沉重幽暗,但都好好待在原本的位置。 小恒坐得远,灯光昏暗,他不知何时转过去了,背对着荆白。头低垂下去,全然看不见正面,只能看到头一点一点的,像在打瞌睡。 荆白松了口气,知道是自己是多心,出于谨慎起见,还是认真看了看油灯。 油灯自然也没什么异状,灯光闪了这一阵,很快又明亮起来。 荆白重新坐下,暗笑自己风声鹤唳,区区一盏油灯的动静,竟然也能惊动到他。 他的目光离开油灯,不自觉落到小恒身上。小孩容易困,即便是小恒这样成熟的孩子也不能免俗,低垂着头的样子,像是困极了。 荆白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些。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小恒身上有些不对。 他不自觉地盯着男孩的后颈,那里有一块黑红色的污渍,白天时并没看到过。 甚至方才回房间的时候,也没有看到过。这才过去了多久?一刻钟有吗? 惊疑之下,隔着昏暗的灯光,和近乎凝固的空气,荆白眯起眼睛细看,发现就连小恒的头发上也有些细微的尘土似的东西。 荆白心头猛地一跳——这不应该。小恒和他从回了房间便没出去过,门窗都关得好好的。这些污渍和灰尘,从何而来? 荆白轻轻吸了口气。他谨慎地站起身,脚步极轻地向小恒的位置走去。 此时此刻,他甚至不能确信,自己走过去看到的,还是不是小恒那张自己已经看得很熟悉的的脸。 好巧不巧,就在这时,窗外猛地吹来一阵劲风,撞得身后的窗棂吱吱作响。 小恒也被这声音惊醒,猛地回过头,向窗户看去! 狂风猛地灌入房间,带来一阵浸人的寒意,随后“噗”地一声,油灯也被风吹灭。 房中陷入彻底的黑暗。 但在这之前,男孩回头的那一瞬间,已经足够荆白看清他大睁着的眼睛,和那张满是斑驳血迹的脸。
第20章 陈婆过寿 还是那身衣服,还是同一个人,可天黑之前还干干净净的小恒,此时脸上全是黑灰的血渍。 深色的印迹几乎磨灭了他的五官,但荆白还记得,油灯熄灭之前,他回过头,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还在直直地看着荆白,显得格外可怖。 可偏偏在黑暗中,稚嫩的童声却听不出丝毫异常,还在问:“灯怎么灭了?” 荆白听见他的脚步声。 男孩迈着缓慢的步子,一步步向他走来。 荆白背后是窗户,小恒迎着他走来,脸上正照着月亮的满地清光。男孩血迹斑斑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能看出些许情绪,荆白见他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迟疑,心中稍定,往后退了半步,谨慎地问:“小恒,是你吗?” 那双眼睛眨了眨,警惕地问:“荆白?” 这倒不是一口一个“荆白哥哥”的时候了,但荆白心里反而一松:“是我。” 小恒却没有再走近,他站在原地,谨慎地问:“有什么事吗?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荆白确定了人没被换,见小恒神志清醒,对答如流,才沉声道:“灯灭时,我突然发现,你的脸上多了一些东西。” 小恒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触感粘腻,他隐隐猜到了什么,但难免觉得迷惑:“我没受过伤,和你回来之后,也没再出过门。这些东西……” 不必他说,荆白拿了火柴,想点亮油灯来照。但他擦燃火柴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拿着火柴的右手,竟然也沾满了干涸的污血。 荆白确信自己没受过伤,见小恒盯着他的手,便把手递给他看:“我手上也没有伤,这不是我的血。” 他很顺手地在小恒软乎乎的脸蛋上揉了一把,和他手上的血渍不一样,小恒脸上除了血迹,还有很多黑红的灰尘。 荆白拍了拍手上的灰,皱眉道:“早就干了,应该已经沾上很久了。” 小恒与他四目相对,无需多想,两人异口同声道:“是厨房!” 在厨房里,小恒曾经把头伸进熄灭的炉门,而他自己则伸手去瓜果缸里摸过水果。 “白天的厨房是幻觉。”荆白喃喃道:“我们从进入厨房的那一刻起,看到的就是幻境。” “我们白天能看到的,也许根本不是厨房真正的模样。”小恒平静地说道:“所以我们在里面沾上的血迹,也只有晚上才能看得见。” “恐怕就是要到天黑,才能看见厨房真正的样子。”沉默片刻后,荆白道:“线索太少了,我们得去厨房看看。既然我的手都这样了……那口大缸里的水果,恐怕没有一个是真正的瓜果。” 小恒点点头:“昨晚的冬瓜汤端来的时候临近午夜,肯定也是在厨房做的。” 厨房是必须去的,但这里的夜晚危机四伏,贸然出去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谁也不知道。 荆白自己是不怕的,但小恒毕竟还是个小孩,他问:“今晚就去,还是明天?” 小恒仰起头,他的脸看上去实在惊悚,语气却很平静,两相比较,更显恐怖。如果是王惠诚看到现在的他,怕是会一声不吭地直接吓晕过去。 板着这样的一张脸,他严肃地说:“夜长梦多,就今晚吧。” 出门前,荆白本想把手上的血迹洗掉,指缝里干涸的血渍让他备感不适。小恒却阻止道:“不要洗,可能会有用处。” 这能有什么用? 荆白虽然奇怪,却选择了相信同伴。小恒自己也没有洗掉脸上头上的血灰,两人轻手轻脚地锁了门,顶着半人半鬼的造型走出了他们的小院。 白天的大宅已显幽深,等到了夜晚,更是四处都黑洞洞的。唯一能看见的光源,就是高高挂在廊下的红灯笼,可这蒙蒙的暗红光线在夜里看起来并不温暖明亮,反而显出一种近乎血色的诡异。 这黑暗令荆白有些不适。直到走出点着灯的小院,他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个不大不小的毛病,又不愿在小恒面前示弱,只好尽力保持着平稳的呼吸,手心却微微渗出汗来。 小恒走在他身边,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现,过了一阵,却用小手拽住了荆白的袖子。 荆白不明所以,低下头看他。小孩指着自己的大眼睛,用力眨了眨,接着又指向地面。荆白猜他是被鲜血糊住了眼睛以致看不清道路,便点点头,示意自己带着他走。 小恒用的力气不大,但身边有人同行,让荆白感觉好了不少。挂在脖子里的白玉这次也安安静静地卧在他心口,不再像上次一样发散出热量。 两人保持这个姿势走了一阵,在穿过一个庭院时,荆白忽然听到沉闷的,嚓嚓的声音。 像是有人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在走路。 荆白停了下来,握住小恒拽着他衣袖的手,示意声音传来的方向。 小恒像是没听见,往那个方向探头看了看,面带困惑。荆白不敢发出更大的动静,索性指了指前方长得老高的草丛,拉着小恒钻了进去。 那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 嚓——嚓——嚓—— 小恒终于听见了!满是血污的脸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惊疑地瞪大,他和荆白对视了一眼,凝神静气,在万籁俱寂中,静静地等待着它的来临。 嚓——嚓——嚓—— 荆白仔细分辨,才听出那是脚步声——被拖拽着的,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 意识到这一点并没有让他的神经得到丝毫放松,荆白把小恒护在身后,握紧了手掌。 沉闷的声音像是直接撞击着心脏,而缓缓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场面。 这是两个佝偻着背的“人”,之所以用“人”来形容,是因为他们还保持着人形。 但真正的人类,绝不会像他们一样走路。 直到看见两顶标志性的瓜皮帽,荆白才认出这两个东西是陈婆的丈夫和儿子。 这两人早上虽然看着也不太正常,坐在餐桌上犹如泥塑木雕,但当时起码还有个人样,和现在看到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们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几乎折叠在一起,原本应该是头低垂,手触地的姿势,可戴着瓜皮帽的头颅却怪异地仰起,双臂往前伸着,在空气中摸索。 而那嚓嚓的声音,是他们行走时发出的摩擦声。 他们脚上穿着皂色的靴子,走路却不抬脚,膝盖也不打弯,就这样直挺挺地往前挪动。 这样走路自然要费力得多,硬底的靴子在青石地面上僵硬地摩擦,便发出了“嚓嚓”的,似乎在拖拽重物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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