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晚上的时间考虑。”黎行急急插话:“一个晚上,一个晚上就好。”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厨房里很快只剩季夏一人,坐在一盆泡水的番茄面前,捏烂两只后继续完成没干完的活儿。 直至窗外曦光大亮,季夏切完所有番茄,锤了锤僵硬的腰背,擦干净手后默默回墓室,躺进棺材盖上。 他早该想到的。 没有那些甜蜜的回忆做基础,身为普通人的黎行不可能接受他。 ……他到底还在妄想什么。 季夏侧身蜷缩着,忽然觉得棺材里好冷,冷的他止不住发抖。 他不去想了,不想了...... “季夏。” 不想再听见任何人的声音。 “季夏。” 不想再见任何人,就这样让他一直睡下去吧。 “季夏!” 棺材板被人粗暴掀开。 亮光渗透进来,季夏睁眼斜上去,半白的头发强势闯入眼中。 黎行趁他愣神将他捞坐起来,摸了摸手又去摸脸,“怎么睡这儿?不冷么。” “习惯了。”季夏弯下手指蜷着,尽量保持镇定:“你怎么来了。” “我问了林道长。”黎行抱住他的脸托起,目光不偏不倚,“说了让我考虑一晚上的嘛。” 季夏挣脱他的手偏开头,“我不想听。” “那好,我不说。” 黎行隔着棺材,矮身吻住被他紧咬的唇,一手紧紧抱住人,另只手扶着季夏后脑加深这个吻。 亲了不知道多久。 松开时,整间墓室不断回荡着两人粗重喘息。 季夏刚歇口气,转头再被人吻住。 唇齿间隐约漏出几个字:“僵尸,也喜欢。” 哪怕什么都不记得,黎行还是同样的选择。 逮着季夏化身亲亲怪,直至那张唇红肿得暂时无法见人,被季夏甩一巴掌停下。 * 离开墓室,天早已黑了,厨房里切成块的番茄酱都已经熬成酱装进一袋一袋。 “我加了点糖,你尝尝看好不好吃。”黎行献宝似的。 季夏就着他的手尝了两口,跟从前的味道一样。 和他这个人一样。 黎行一包接一包喂着,用番茄酱堵住他的嘴,将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我不知道过去的我是个怎样的人,和你又有怎样的交集,我只知道现在。我喜欢你,和你是不是僵尸无关。” 同样的话,季夏听了两遍。
第59章 再和爱人,朋友一起看看这烟花。 年三十早上,天还没亮。 老道士先到大殿扫尘,仔细擦拭裱着祖师爷画像的裱框,后奉五供,即香、花、灯、水、果。 肉疼地倒了瓶好酒,画像前絮絮叨叨:“这些可都是季夏准备的。祖师爷,您在天有灵,来年可一定得保佑他啊。他虽是僵尸,没害过人也没吸过血,还为妖族、人族做那许多,够多了……” 老道士话密。 说到太阳初升,后脑勺猛地前倾,不知被谁打了一下。 他揉了揉,昂头望向祖师爷画像,估摸祖师爷嫌他话多听不耐烦了,作揖离开大殿,转身却见黎行不声不响站在门外,目光越过他探向殿内。 老道士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供案后仅一幅祖师爷画像再没有别的东西,他看得应当就是画像。 莫不是他没擦干净,还有哪儿脏的? 不可能啊,拢共就那么大块儿,还有哪没擦? 他再转过头,原本站在门口的人,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摸不见了。 * 道观以北,草木掩映深处藏着一扇小小的不易察觉的木门,打开之后就能通往地下墓穴。 墓内昏暗无光,仅靠两侧明明灭灭的鱼油灯照亮前方。 黎行沿石路前行,影子透射石壁慢慢拉长、偏移,最后彻底消失。 走过长到没有尽头的甬道,拐过弯就到了主墓室。 数十层石阶上,价值千金的金丝楠木棺盖没有完全合拢,季夏白天就躺在里头。 黎行一步步走上去,站定棺材前伸手探了探他鼻息,温热气息羽毛似的喷到指尖。 他烫手般收回,犹豫片刻再次触碰季夏,指腹轻轻剐蹭着脸颊,从眉骨到鼻尖一路下滑,最终停在殷红的唇上。 不含丝毫力气摁压,来回两次,抱着那张脸俯身吻住。 尽管已经竭力克制,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咬了一口。 好在季夏睡着后不易醒,更别提受伤之后,就算老道士在他耳边吹唢呐也能安然入睡。 因此也不知道,黎行低声唤了他多少遍“夏夏”。 * 季夏醒来时,黎行早已返回道观,在老道士指挥下,杀鸡宰鱼,拔毛刮鳞。 “刮的很干净嘛,以前没少干吧。”老道士理所当然地坐一旁躺椅上监工。 黎行手里动作一停,瞥见季夏过来,朝老道士笑了下,“过去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不过我想,我的厨艺应该不错。” “是嘛,那今晚的年夜饭就你来掌厨。”老道士极其随性。 黎行愣怔片刻,应好。 入夜后不久,道观上空缓缓飘升一缕炊烟,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完全轮不到季夏动手。 无事可做,他就拌了些杂食喂给道观附近的野狗野猫。 半山腰望出去,山脚下灯火连成一片,山风带着家家户户的饭香四面吹来。 听冯姨说,村长家今年添了个胖小子,过年会放烟花庆祝,想必很热闹。 喂完猫狗,季夏再回去,短短时间,黎行就已经做完了三道硬菜,正在灶台前不断翻炒菜心。 热气熏得紧绷的侧脸通红,零下温度,额上的汗珠却粒粒分明。 季夏捏着纸巾过去给他擦。 黎行立马停下来,头往他那边伸了伸,一副“生人勿近”的侧脸明显柔和下来,“马上就能吃饭了。” “还有两个菜我来炒吧,你去歇歇。”季夏就要接过他手里的锅铲。 黎行看眼门口,老道士正好不在,趁机又亲他一口,“这里烟味重,出去摆好碗筷,给林道长倒上酒,我这边就好了。” 本打算帮忙,结果被哄了出去。 季夏也不强求,扭头去找老道士,菜还没到,人先自己喝上了。 瞧见他来,倒上酒招招手。 “季夏啊。”老道士明显喝了不少,打着酒嗝儿东倒西歪,舌头都大了,“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让你下山么。” 季夏抿口辛辣刺激足有56℃的纯酿,垂着脑袋不说话。 老道士也不需要他说,自顾自嗤笑:“真以为我是买不起番茄才叫你下山么?就咱们这个道观,买不起番茄了,砸锅卖铁,我林不为也不可能真因为这个赶你走。” “当时我想啊,你不能老待在山上,也得到山下走走,见见外面的世界,接触接触其他人。”老道士说到这儿,将杯中剩余的酒一口全闷,突然呜呜咽咽:“没想到,下的这趟山竟让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老道士酒量其实并不好,两杯下肚就开始胡言乱语,一会儿骂他小没良心,发生这么大事连个电话都不知道给他打一个,一会儿又说对不起,后悔当初让他下山,要是一直待在山上,也不会遇到那些糟心事了。 老道士一直对他受伤这件事耿耿于怀,将大半责任都归咎到自己身上。 季夏趁机将烈酒换成无滋无味的白水,熟练的拿出一张黄符贴碗底,注明:56°烈酒,一杯(划掉)口就倒。 刚贴完,老道士拿起杯子猛灌一口,脑袋一歪,咣当晕桌上。 “林道长这么快就醉了?”黎行正好炒完最后两个菜过来。 “有了这个,白水也能变烈酒。”季夏捏出两张空白黄符,满脸无奈望向晕死过去的老道士,“本来酒量就不好,再喝,明天铁定要躺一天,新年第一天就躺着算怎么回事?而且……” 他撑着一侧脸颊,眼里漾开融融暖意,不知是对谁说:“当初被老道士赶着下山,我其实是抗拒的,觉得山下有什么好的,山里墓里多舒服,何必要学人类,和人类一起生活?” “后来下了山,真正住一起了才发现,人类真有意思。” 每一个都是那么的鲜活、顽强。 他是真的羡慕,他们都还活着。 “不恨么。”黎行突然插一句。 季夏看他一眼迅速移走视线,抬手抚上心口,再出声时有些哽塞:“说不恨,不可能,那种滋味太疼了。可只是因为一个人否定所有,对其他人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就算是现在,我也依然喜欢人类,喜欢那些愿意接纳我的朋友,喜欢你。”最后一句话,季夏看着他。 “夏夏,我……” “难得做这么一桌子菜,先吃吧。” * 季夏表明身份以后,黎行的记忆其实就恢复了。 考虑的那个晚上,也是恢复记忆后,黎行在犹豫,一切回到原点,他还要不要和季夏在一起,之后会不会又给他带来伤害。 黎行有想过放手,在季夏被刺伤后昏迷的那几个月里,在做每一包番茄酱时,在看到自己生了白发后,他都深知已经配不上季夏。 但他做不到真正放下。 所以哪怕就这样,永远做个无名者。 空想总是美好的。 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季夏很聪明,比他预料的还要早发觉到这件事。 …… 饭桌上除了寻常的五菜两汤,黎行还准备了一多半的番茄酱。季夏这次却没有去吃那些酱,而是夹起了一块糖醋肉。 “很好吃。”见他直愣愣盯着自己,季夏再去夹旁边菜盘子里的酸菜鱼,不经意地道:“味道还和从前一样。” 他确实发觉到了。 即便如此,还是喜欢他! 一股自心底升起的喜悦刹那充斥全身。黎行反应过来,忙给他夹遍所有的菜,“好吃,多吃点。” 道观内没有电视,仅老道士平时听新闻的一个收音机,季夏调到热闹的电台,和黎行两人吃着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顿年夜饭。 直到电台里传来一阵哈哈大笑,符咒失效后,老道士悠悠转醒。 睁开眼,一条鱼就剩半个了。 “我这是睡着了?”他拍拍脑门儿,咕哝一声。 季夏咬着一口鲜嫩多汁的锅包肉,面不改色点头,“叫你别喝那么多酒非要喝,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酒量。” “我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吧。”老道士战战兢兢,可别被祖师爷听到他在背后说他龟.毛,来年都要不顺了。 季夏闻言认真想了想,“好像是说过点什么。” 老道士突然瞪大眼,反手指着自己,“我……说什么了?” “你说啊。”季夏慢悠悠地,说话大喘气,恨不得急死老道士,三催四催后才道:“你掐指一算,说山里那只怀孕的小黑猫很快就要产崽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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