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宿林向他传递着拒绝的信号。 “我知道。”尤尔蹲累了,盘着腿坐了下来,黑色三角耳饰在他的动作下左右摇晃,“我只是想过来待会儿,没有别的意思。” 这句很像敷衍的话被他说得很坦然,仿佛他本身就是这样认为的,想过来待会儿,仅此而已。 尤尔:“你在难过吗?” 宿林看着他:“你在难过。” 尤尔比了个小拇指节:“我有一点点难过,你呢?” 宿林也举起一根小拇指:“......一点点。” —— 最近尤尔陷入了一点小麻烦,白狼王召集他们的次数变得频繁了起来,夜晚外出的次数一多就容易露出马脚,每次尤尔都出得胆战心惊。为了应付白狼王增多的任务,尤尔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努力地敷衍。 这天在酒馆,工作接近尾声。酒馆老板灌了口酒,木制酒杯一下砸在桌子上,跟别人抱怨:“别跟我提多恩,说起他我就来气。” 擦干净撒在外面的酒水,尤尔悄悄竖起了耳朵。 “他昨天还在我这里偷了一袋钱,你一提我就想起来了,我去问他要。”老板喝糊涂了,说着要去找人算账,围了酒馆绕了一圈又一屁股坐了回来。 “老板也被多恩偷了吗?”尤尔插了一句。 “你也被偷了?”老板叹了口气,“他是我们村的惯偷,只要有谁家丢了东西,准是他干的。” “没有办法阻止他吗?”尤尔问。 “没办法。”另一个光头村民摇头,“他是个流浪汉,整天就靠偷东西过活,他知道自己不受人待见,白天躲着不出来,专门晚上流窜在各户人家里。” “他也聪明,那些肚子流油的富翁他不敢招惹,专挑好下手的孤寡老人或者小孩,不是个好东西。” 一个脖子挂着汗巾的壮汉往嘴里丢了个坚果:“你们说,狼人怎么就不把这祸害除了呢。” “狼人忙着找神民呢,哪有功夫理他,不过如果他是神民的话......” “得了吧,他要是神民我们都不用活了,他现在就够混账的了,有了神力以后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情呢。” “你们先聊,我要去后山采集凛凛草,去晚药性就变差了。”一个村民向尤尔招招手,“尤尔,把账记一下,我晚上来结。” “呦,你怎么接了这活,佩佩又要开炉了?这次是制毒药还是解药啊?”有人随口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可能是解药吧,毕竟村里死了这么多人。”那个村民披上外套,“我走了,哥儿们回见。” 女巫是一种非常强大的神民,分很多派系。佩佩则是可以掌控生死的双药女巫,她能制作生命药水和毒药,前者有极强的治愈能力,甚至可以让短时间内死亡的人起死回生。生命药水又俗称解药。 与其对应的毒药能腐蚀世间万物,再强大的魔物沾上一点就会化为灰烬。 要制成逆天药水需要耗费极为恐怖的神力,如今的神明塔神力微弱,佩佩不会轻易开炉制药。一旦她有了行动,就意味着村庄即将要有大事发生。 “虽说如此,我还是觉得佩佩不太可能做解药。”这位村民并不乐观,“佩佩不喜欢我们,她很乐意看到我们死光。” “但她上次不是参与了警长竞选吗,说明她还是有想要拯救村庄的想法吧。” “对啊,但是那些村民并不这么想。”老板摊了摊手,“她可是强大的双药女巫啊,但根本没人愿意给她投票......别这样看我,我投了佩佩的。说起投票,你们都投给谁了?” “我投得哈姆。”汗巾村民寻找同盟者,“尤尔也是投哈姆的吧。” 尤尔:“我在随大众啦。” “哈姆当时讲的是不错。但他当选警长后村里也没有改善多少。”光头村民道,“虽然总在抱怨这里的人都烂透了,但我还是想好好在这里生活下去的。” “谁不是呢,我老婆孩子可都在这里,谁也别想把它破坏掉。”另一个村民抬头看着吊灯,“怎么说也生活了二十多年,都有感情了。” 老板也笑起来:“我还是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的,毕竟是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嘛。” 小小的酒馆里,包含了村庄里的全部温热。 汗巾村民回头问尤尔:“尤尔呢,你喜欢这个村子吗?” 尤尔愣了一下,看向外面乱糟糟的街道。 这里和他先前的村庄全然不同,猪油蒙蔽良心的事时有发生,恶霸欺凌弱小,花季少女惨死夜晚,糊涂的人贫嘴饿舌,清醒的人无法发声。 “我嘛...算不上讨厌啦。” 街头,提卡两兄弟拉拉扯扯地追着大鹅,塞拉把踩得满是灰尘的告示牌擦拭干净,立在原来的地方。有人吹着口哨等待开饭,马蹄声由远及近缓缓驶来,尤尔看见马车上越来越清晰的身影,眼眸里亮起了微光。 “不讨厌也不准确,其实也还是喜欢的吧。” 只要有亮光的地方,他就会发自内心的喜欢。那藏起来的一点点温热的光,足以将僵透的躯壳融化开来。 老板也看向门外:“这样就好。” —— 夜里,无人造访的小巷深处。 “可恶,守卫是打算住在后巷了吗,天天守着越飞那小子,我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库尔锤了一下地面,“等他出村拿到枪,我们就危险了。” 向哈姆汇报完今日在酒馆的见闻,尤尔瞥了库尔一眼,这一眼被库尔敏感地理解为了挑衅:“怎么了小尤尔,看来你把哈姆叔叔交代的任务完成得不错,你也就只能干这些动动嘴皮子的活了。” 狼族的同龄竞争是无法避免的,尤其是常年自居老大的库尔,他的自尊心极强,见不得别人比他更受狼王青睐。 这些天因为神秘莫测的守卫,他好几个晚上没有见血,脾气十分暴躁。这时候最好不要招惹他。 尤尔错开库尔如炬的目光,没有吭声。他想着避其锋芒,可哈姆却要把他拉到库尔的对立面。 哈姆:“你看起来还很不满,尤尔带来的情报能帮助我们找到神民,而你呢,嘴上喊得响亮,死的都是一些普通平民,除了增加暴露风险对我们抢夺神明塔没有任何用处。” 尤尔:......饶了我吧。 库尔愣住了,怒火顷刻间在心里腾升而起,他没办法责难哈姆,于是恶狠狠地转向尤尔:“好极了尤尔,你现在真让我刮目相看。” 哈姆没有意识到小辈间的剑拔弩张,反而又添了一把火:“尤尔比你沉稳多了,你应该正视自己的缺点,而不是在这里嘲讽别人。” 库尔眼睛死死盯着尤尔:“你说得对,哈姆叔叔。”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盖文的哼笑,盖文走上前按了一把库尔的肩膀对哈姆道:“行了,他心里有数,你今天叫我们过来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哈姆点头:“明天集会我有事要宣布,具体内容那时候会公开,需要你们配合做出一些反应......” 谈话结束,尤尔起身就走,他一点也不耽搁可还是走得慢了。 肩膀被后方的库尔拉住,他听到库尔咬着牙道:“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出了小巷。 “你确实成长了不少啊,连哈姆叔叔都开始帮你说话了。”库尔幽幽道,“我记得你以前可沉默了,现在居然能在村庄里混得这么好,是有什么诀窍吗?” 尤尔静静地走在前面,心里祈祷着路上不会有人发现他们。 库尔见尤尔无动于衷的背影,心里愈发气恼,上前几步拦在尤尔面前:“尤尔,你知不知道你装模作样扮无辜的样子很恶心。” 尤尔想提醒库尔声音小一点,就听到他满怀恶意的声音:“啊,我知道了,因为你害怕孤独是吧。” 尤尔抬头看着他。 “可是这都是假象,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很受欢迎吧?”库尔一步步靠近尤尔,“你以为他们是喜欢你吗?他们喜欢的不过是这张人畜无害的面具,他们不会想到,这个可爱单纯的尤尔,居然是个杀人的狼人。” 尤尔的瞳孔缩成了一条极窄的竖线,看见尤尔眼里的松动,库尔像是找到了什么胜利的钥匙:“啊对了,你住在宿林家里是吧,你猜如果宿林知道你的身份会怎么样?” 库尔贴着尤尔耳边低语:“你是狼人,你永远只能一个人,永远孤独,让人惧怕、恶心,这才是你,以为戴上了个令人作呕的面具,别人就会接纳你了吗?别开玩笑了,他们迟早会看穿你的真面目,还有你那个白痴房东,他的父母就是被狼人杀死的,他最恨狼人了,如果我去告诉他,和他同吃同住一个月的你是狼人,他会怎么办呢?” “他会赶你走吧,还是会亲手送你进驱逐门?” “你不过是个不像人也不像狼的异种。”库尔抓住尤尔僵硬的手臂,“没人会喜欢你,永远不会。” 说完,库尔终于将心底的郁气全部吐尽,他居高临下地欣赏了一会儿尤尔失魂落魄的样子,转身离开了。 直到库尔走远,尤尔才从墙角站起来,他望着库尔消失的方向,深色竖瞳中闪烁着晦暗的光。 小看他了。 库尔成功威胁到了他,他真的很不喜欢孤独这个词。 谁都别想把他重新锁回过去,口头威胁也不行。
第16章 尤尔回到了漆黑的房间,他手搭在杂物台上先发了一会儿愣,大概是心不在焉的缘故,手指在离开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上面的油灯。 “噗通”一声,油灯滚落在地,煤油从里面安静淌出。 他心里没有缘由地慌乱了一下,扶着油灯一动不敢动。此时的大脑空白一片,尤尔没有看清流到了脚边的煤油,脚尖刚一使劲,重心瞬间往后倒去。 在摔倒的时候,一只手下意识抓住桌布的一角,杂物台上摆放的所有东西顺着桌布一齐倒下,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房子几乎没有什么隔音效果,“叮叮哐哐”的巨响在安静的黑暗中显得极为刺耳,在跌倒的那一刻,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宿林一定被他吵醒了。 果不其然,隔壁响起了掀开被子下地的声音,没过一会,尤尔的房门被推开了。 门外的宿林提着灯,房间在昏暗的光下亮起一部分,他用那双雾蓝色的眼睛无声地询问他。 “我想起来喝口水,不小心撞到桌子了。”尤尔低着头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一件件摆回桌面,“你去睡觉吧,我会动作小一点。” 尤尔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暗自关注着那边的动静,宿林静静地站着,看着他把东西收拾好。他从最开始的慌乱中逐渐冷静下来,歉意道:“抱歉,下次我会注意的。” 说完,尤尔抬头看了一眼宿林,他的面色很平静,似乎没有对他的话产生疑问。宿林扫了一眼桌面,转身准备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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