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他背后那间不朝阳的小屋,和从他身后投射下来的巨大阴影,说他刚才是在杀人碎尸也有人信。 在听闻众多他人印象,现在见到本人第一面以后,尤尔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是个气场很强大的人。 尤尔想了想,又加了一个形容:是能止小孩夜啼的程度。 “有小孩找你。”警长让开一步,把尤尔推出来。 尤尔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 宿林视线从警长身上转移过来,沉郁的目光宛如拥有实质,尤尔居然真的能从里面感受到森冷的温度。 尤尔立刻将信封递上前:“我叫尤尔,这是我奶奶留给你的。” 冰凉的指尖擦过尤尔捏住信封边缘的手,一触即分,宿林接过信封拆开,低着头查看。 尤尔眼巴巴地望着,心里有些忐忑,然而这份忐忑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消散,最终完全不见。 薄薄的一张纸,宿林看了近半小时。 “他真的有在看吗?”警长俯身在尤尔耳畔小声道。 尤尔和警长对视一眼,用眼神无声的询问他。 警长悄悄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其实我也不确定他能不能看得懂文字,毕竟他……脑子不太好。” 就在此时,宿林忽然从信封中抬起头:“朱莉。” 他的声音沉静平缓,还有不常说话导致的细微沙哑。 议论别人被抓包,尤尔有些心虚道:“是我奶奶的名字。” 宿林侧身给尤尔让路。 警长有些意外地朝同样惊呆了的尤尔抬抬眉:“居然挺顺利,那我先走了。” “好。”告别完警长,尤尔跟着宿林踏进小屋,“打扰了。” 宿林没有招呼的意思,沉默着地往里面走,尤尔跟在身后暗自打量着屋内的装潢。 其实没什么可看的,整个客厅一点装饰都没有,光秃秃的木墙,一张纯棕色的木桌配两把椅子,壁炉旁甚至没有一张毛毯,空荡荡的缺少生活气息。 宿林领着他来到一间房间,推开门,里面依旧保持着最原始的状态,四面墙,一张桌子,以及一块可以作为床的木板。宿林从那张光秃秃的桌子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他。 尤尔接过钥匙:“谢谢。” 宿林点点头,就站在原地看着他。尤尔以为他是想跟自己说一些注意事项或者和自己这位不速之客深入交流一下,然后他等了很久,也没见对方开口。 “......怎么了吗?”尤尔歪头。 紧接着,尤尔就看着宿林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尤尔:“?” 此时一个想法浮现在尤尔脑海......刚才他其实不会是在等自己提出需求吧? 这个自以为是的想法倒是让尤尔放松了许多。 虽然他对这位房东一无所知,包括对方是否欢迎自己,是否会有对他这位不速之客的不满和疑问.....什么都没有。他没有看过奶奶的信封,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奶奶是怎么和宿林认识的,为什么宿林能如此果断地收留自己,他统统不清楚。 尤尔向来乐意麻烦别人或者被别人麻烦,这有利于建立良好的社交关系。 周遭莫名奇妙的寒意让他打了好几个喷嚏,尤尔揉着鼻尖,将目光停在光秃秃的墙壁上,总之还是先把这里布置一下吧。 尤尔惯会得寸进尺,既然宿林愿意留下他,那他应该也可以将这当做以后的常住所。 清点了一番自己全部的积蓄后,尤尔愉快地出了门。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夜幕降临之时宿林回到了家里。 提着煤油灯将冷风抵挡在门外,宿林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他沉思了一会儿,把门后的一串装饰性银链揪了出来。 “啊......”尤尔见宿林停留在门口,从套上浅色流苏外罩的沙发上探出头来,“这是家具店山姆大叔送给我的装饰物,我觉得挂在门上很合适,不过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把它拿走。” 尤尔突然想起山姆偷偷摸摸递给自己时,那个心虚中又藏不住叛逆的小眼神:“千万别被你小气的珊迪婶婶发现……” 宿林盯着手上亮闪闪的链子沉默了一会儿,把它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半天不见,这间简陋阴森的小房子已经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 将煤油灯放在铺了碎花布的桌子上,宿林坐在沙发上对着焕然一新的壁炉陷入沉思。 自宿林进屋时就在时刻观察对方反应的尤尔此时心里松了口气,看来宿林对他的改造的接受度挺大,那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叮叮当当的脆响从旁边传来,尤尔转头看去,只见宿林手里拿着空了的钱袋,桌上堆满了银灿灿的钱币他缓慢而生涩地从中分出一大半,推向尤尔。 尤尔连忙摆手:“不用了,也没花费多少钱,你不介意我擅自做决定就很感激了。” 于是那双手又把银元都收了回去。 “其实我还想再填个毛毯,但是店里的珊迪婶婶说要来家里量尺寸...”尤尔对正在装钱币的宿林讨好道,“可以吗?” 宿林往光秃秃的地板上看了看,又将视线移到尤尔身上。 长久沉默中,尤尔眼里流露出疑惑,这算默认还是拒绝? 这位房东似乎不喜欢讲话,或者说,不擅长讲话。 这一特征他在村民们口中也听说过,但比起他人叙述时厌恶和不屑,尤尔觉得这不算什么不可饶恕的缺陷。 难道是偏见吗?尤尔猜测,毕竟他第一次见到宿林的时候也被他阴戾的气质所震慑。可是就接下来的相处,尤尔很快打消了这一感觉,甚至觉得宿林人还不错。 至少是个优质的房东先生。 饭后与睡觉之前这段时间,是个和他人秉烛长谈增进感情绝佳的时刻。 不过显然不适合他们两人,尤尔自认为健谈,却在宿林这里连连受挫。看见宿林逐渐疑惑的眼神,尤尔明白了,对方也许根本没有在夜晚和别人聊天的习惯。 尤尔有些沮丧,无奈之下只得早早回到房间,纵身扑进柔软温软的床。 等到门缝中透出的光亮全部消失,宿林似是头疼地摁了摁太阳穴走到煤油灯前,吹灭了灯芯。 夜深了。 皓月当空,屋外深夜的寒风从木板的缝隙的中挤进房间,钻进尤尔的被窝,将温暖吹散。 尤尔卷曲了一下身体,倏忽睁开双眼,黑暗之中原本圆润饱满的翡翠色瞳仁,浓缩成针状的深色兽瞳。 他揉了揉眼睛,似乎还想睡个回笼觉,在被子里呆了一会后还是认命地掀开被子往外边跑。 猫头鹰在枝头咕咕地叫,转动着圆圆的脑袋俯视从茅厕出来的少年。 茅厕离宿林的房子有些距离,尤尔也不着急回去,漫步在沉睡的街道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走得悠哉游哉,仿佛黑暗的不可见性没有带给他任何困恼。 在转过一个街角的时候,一股腥味直冲鼻腔,尤尔脚步骤然停滞,立刻往旁边的掩体身后躲去。 虽然只是一瞥,尤尔还是看见了——路的尽头,站着一只如山高大的狼人,他的脚边躺着一个村民。 尤尔躲得很快,但还是被发现了。狼人察觉到背后的动静,扔下尸体往后面冲过来。尤尔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一只长满黑色毛发的手臂提留了起来,扔向村民方向。 在摔到地面的瞬间,他的衣服就被满地的血液浸湿,脸上也溅上了一两滴血。 这回他看清了,死掉的是那位最开始和他搭话,还送过他鲜花的警长的女儿——露丝。 明明不久前谈过天,现在却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眼睛睁大,眼球布满血丝,死不瞑目。 尤尔撑住地面要站起来,左手臂一疼,他又被狼人拎小鸡仔一样拎到半空。 冰冷锋利的爪子在即将划开尤尔脸上时忽然停住,狼人看了一会儿他的脸,惊奇道:“尤尔?”
第2章 狼人是最常见的魔物,分先天狼人与后生狼人两种。顾名思义,前者自出生起就是狼人,后者则是其他物种被邪气入侵自发变异而成。两者没有明显的分别。 他们大多不像恶灵、使徒、石像鬼那样天生拥有强大魔力,但也因此狼人对魔力的抗性普遍较低,容易在特殊情况下产生千奇百怪的变异。 尤尔就是狼人的变异种之一,但他的变异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天生存在缺陷,锋利獠牙,坚硬的毛发,蓬松粗大的尾巴,这些狼人引以为傲的特征他一个都没有。 跑外夜视能力,和夜晚才会显现的兽瞳以外,他和那些发育不良的人类几乎没有分别。 手臂的痛感不断刺激着尤尔的大脑神经,但他除了在空中踢蹬他的双腿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他缩成细线的瞳孔倒映着眼前的狼人,这是一匹即将成年的年轻狼人,肌肉虬结的后背极其宽阔,完全将尤尔挡在阴影里。 狼人将尤尔提到自己面前,黏腻喷息从狼人吻部吐出,腥味扑面而来。 “哈尔,是你。”尤尔睁大眼睛,他身体轻微颤抖着,像是看到好不容易摆脱掉的梦魇重新回来那般崩溃与恐惧,这让他原本无害外壳掀开一角,露出一点点真实内核。 “真高兴你还活着。”狼人嚯嚯笑起来,“你还是老样子,弱得我一根手指就能轻易捏死你。” 狼人将尤尔举得更高,逼得对方不得不与自己对视:“离开狼群的这几年还好吗,有好好地躲起来瑟瑟发抖吗?也对,要是我们的小尤尔被神民逮到了,恐怕连灰都找不到了吧。” 狼族因血缘链接在一起,却以强者为尊。 一只拥有缺陷的狼,是狼族的耻辱。同龄狼崽会向他倾注认知中能达到的最大恶意。 从小,尤尔就被其他狼崽当做一个会动的玩具,共他们取乐、泄愤、炫耀,以及作为他们练习狩猎的对象。 这样屈辱地生活了十年,在跟着大部队迁徙的时候,尤尔被哈尔推下山崖,从此彻底失去了与狼族的联系。 一位路过的猎人以为尤尔是迷路的人类幼崽,就把他带回了村庄,交给一位老人收养,那就是尤尔的奶奶。 自此,他才逐渐过上正常的人类生活。 尤尔垂下眸时慌乱扑闪着的睫羽取悦了狼人,他用粗粝的喉咙笑起来,以至于没有听到尤尔小声的回应: “找到你们了。” 已然鲜血淋漓的手臂抓住哈尔前爪,尤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他改变主意了,在开启愉快新生活之前,他似乎还有别的任务有待完成。 哈尔找回了童年欺辱尤尔的快感,将其甩到地面上,居高临下地道:“别管闲事,知道吗。” 尤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乖顺道:“我知道,我什么也没看见。” 轻蔑地哼了一声,哈尔将注意里转回到露丝的尸体上,尤尔知道这是暂时放过他了的意思,便识趣地离开了。
51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