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电话另一头的温枕说了些什么,林渐寒猛然起身,两步跳下废旧车身,躁动不安地来回走动,引起了奚楚的注意力,他双手被绑缚,从刚才开始一直安静得像个精致的偶人,直到这一刻,他好像才注意到林渐寒的存在,他抬起了头,随着林渐寒的走动调整朝向的角度。 “不关我的事?难道我们的过去真的被你彻底抛弃了?在你眼里,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男人都比我重要?朋友,哪种朋友,怕没有这么简单吧?”林渐寒气急败坏道。 “我们的过去?”温枕淡淡说道,“林渐寒,需要我提醒你吗?你的过去是一段为期二十多年炮友不断的滥情史,而我的过去里,你是一个已经被丢进垃圾桶的废纸团,没那么重要。” “你对我的过去耿耿于怀,可你现在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你的身边围绕着形形色色的男人,凭什么你能拿普通朋友四个字就掩饰掉一切?”林渐寒语气里渐渐带上了恶意,“不过没关系,接下来,我会慢慢地把他们一个一个全部清除,小枕,你可不要太伤心了,毕竟只是‘朋友’而已。” 说完最后一句话,林渐寒挂断了电话,他几步走到了浑然不觉的奚楚面前,一把抓起了奚楚的领子:“你都听到了?小枕说你只是朋友,失望吗?在他的眼里,你和其他的人没有区别。” “是少年成名的作家又怎么样,终日只能在轮椅上度日,还是个连喜欢的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瞎子,如果我是你,宁可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会这么窝囊地活着,”林渐寒语气歹毒,“你得感谢我,马上就要帮你结束这毫无意义的生命。” 一直安静听他说话的奚楚终于开口了,语气淡淡:“你这番话,其实是想对自己说的吧。” 林渐寒眯起眼。 “曾经万众瞩目的大明星,现在却像个过街老鼠一样只能躲在阴暗不见天日的地下,下一秒就可能丢掉性命,以为会一辈子追逐着你的温枕却转眼就有了更在意的人,而你成为了被他彻底否定的过去,你最不愿承认的是,即使你现在立刻去死,温枕看到你的尸体的时候也不会感到半点伤心,很可惜,这是事实。”奚楚唇角微扬,尽管他还受着林渐寒的钳制,但在心态上,显然他才是占据上风的那一个。 林渐寒的手背青筋暴起,关节泛白:“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我和温枕认识多久,你才出现在他面前不过两个月,装得人畜无害有什么用,也只能口头上讨温枕欢心,你个站不起来的废物。” 任凭林渐寒如何耀武扬威和挑衅,奚楚始终保持着温和而不失礼节的微笑,这对于已经极度躁动的林渐寒来说无疑是另一种方式的挑衅和嘲讽。 极度愤怒下,林渐寒干脆一把扯下奚楚那一直覆盖在脸上的白布:“既然都瞎了,还遮什么……” 奚楚的整张脸露出来的那一刻,林渐寒倒吸了一口冷气,手里还抓着白布强烈的恐惧感侵袭而来,他脚下趔趄着向后退了几步:“你……” 林渐寒从未见过那样一双眼睛,纯黑到极致,看不见一丝眼白的眼睛,以眼为中心向四周蔓延的树根一样凸起的纹路,不是怪物是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林渐寒吓得大口喘着气,等到渐渐缓过神来后,他哈哈哈大笑,仅剩的半边红瞳灼灼,“原来,哈哈哈哈,原来,原来也是个怪物,这个世界真是没几个正常的人了……” 奚楚不为所动,与被温枕揭开眼罩的那一日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安静得可怕。 林渐寒笑够了,才用指头对准奚楚:“真是恶心的一对眼睛,听说奚家二老死的早,该不会就是被你这双眼睛克死的吧?” “哑巴了?”林渐寒得意洋洋,以为自己成功占据了制高点,“温枕知道你长了这样一双眼睛吗?啊,或许是知道的,让我猜猜,他该不会是因为看到你这幅样子,对你产生了同情心,才把你当做朋友照顾你吧?” “……”奚楚依然沉默,那双表现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黑沉如吞噬一切的深渊,让林渐寒突然产生了一丝忌惮。 “你以为自己很特别吗?他就是那么容易产生同情心,别说是人,就算是路边的野猫野狗,只要对他摇尾乞怜,他都会心软捡回去养,你和它们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林渐寒压下内心隐隐的不安,继续羞辱奚楚。 这时,奚楚突然抬起头:“那你为什么不动手?在等什么?你怕真的杀了我,温枕会憎恨你?” 林渐寒一愣:“你在胡说什么,你以为你算什么……” “如果现在不杀我,可就来不及了,温枕很快就会赶到,你动了他在意的人,哪怕你并没有真的杀了我,他也不会原谅你……”奚楚微笑着说道,那双纯黑的眼瞳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但林渐寒并没有注意到,因为他正一点点被奚楚勾起心中最恐惧的东西。 “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见到他。”林渐寒咬牙,他一把将奚楚从椅子上拽下,十指上的白色细线尽数缠上奚楚的脖颈和四肢,并一点点收紧,只要林渐寒再稍微施加一点力气,那些看似随手就能轻易扯断的细线就会割断奚楚的大动脉和四肢筋脉,将他变成四分五裂的人偶。 但奇怪的是,即使已经命悬一线,奚楚脸上的笑意丝毫没有消减,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瞳里一点点呈现出诡异的神采,像是明灭的星群,又像是飘曳的烛火,林渐寒终于注意到他眼瞳的变化,直觉让林渐寒暗道不好,但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奚楚突然抬手,明明应该什么都看不到,可他的指尖却精准无误地掐中了其中一条丝线,慢条斯理道:“你太慢了,我来帮你一把。” 随着这句话,林渐寒的十指一下子收紧,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白色丝线一下子嵌入奚楚的脖颈和手腕、脚踝,血液喷涌而出。 也几乎是同一时刻,幽暗的地下车库中,闪现一道白光,林渐寒来不及躲闪,眼前一片虚无的白,十指一松,丝线断裂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温枕到底还是赶到了。 “小枕……”奚楚的体质原本就比常人弱很多,血液的大量流失让他变得更加苍白虚弱,被温枕从冰冷的地上扶起后,他勉强笑了笑,已经说不出什么话。 温枕紧抿着唇,粗略检查一下奚楚的伤口,虽然暂时不致命,还是必须尽快送去医院救治,他一声不吭地扶起奚楚,却险些撞上密集如同蛛网的丝线,是林渐寒,他不打算放两人离开。 温枕抬眼往向林渐寒:“闻洛羽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以为你拦得住我?” “总该试试对吧,”林渐寒笑笑,眼中戾气深重,“要是你执意要救他,不如我们一起死在这里。” 这时,奚楚闷哼了一声,像是被扯到了伤口,温枕顾不上林渐寒,侧过脸低声安抚奚楚:“别担心,我们马上就去医院。” 那样柔和亲昵的话语,深深刺痛林渐寒,恰在此时,奚楚微微抬起头,从林渐寒的角度望去,那双眼又一次出现了诡异的变化,让林渐寒的精神彻底陷入了愤怒的漩涡,他操纵着无数丝线缠上了奚楚,如果不阻止,下一秒奚楚就会被那些比刀刃还锋利的线切割成无数肉块,甚至连他身边的温枕也会被波及。 温枕眼神一沉,单手提起长刀。 哧地一声,与丝线崩断声同时响起的是刀刃刺透皮肤、刺穿心脏的声音。 林渐寒眼睛惊愕地睁大,他瞪着温枕手中的长刀,哪怕心脏剧痛,他也不明白这把刀究竟刺中了谁,毕竟这么多次交锋下来,温枕一直没有对他下死手,甚至还护过他几次,他以为温枕还顾及过去两人的情分,以为温枕始终会留一线。 原来是他想错了。 随着温枕抽回长刀,林渐寒整个人往前扑倒在地,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他没有立刻死去。 林渐寒想,既然都已经变成了怪物,也不是没有复活过,这一次或许也死不了,只是被刺中了心脏而已,说不定还会有人救他,说不定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他还有一些话想对温枕说,不可能真的就这么死去…… 眼前温枕的背影正在慢慢远去,他抬起手试图拦住温枕,但手在空气中徒劳地抓了一把,就无力地摔回地上。 突然眼前的画面发生了变化,温枕消失了,林渐寒看到了那个数次在梦中出现过的场景,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寂静,他低头看自己,发现自己只是一团白色的光,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愕然,这是哪里?他又是谁? 林渐寒尝试着调整了一下方向,眼前的景物发生了变化,黑暗中静静悬浮着数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光团,林渐寒心中一动,尝试着向那些光团靠拢。 但才刚动了一下,林渐寒发现自己的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逐渐拆解、分散成大大小小的光点,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他惊恐不已,想要呼喊,却丝毫发不出声。不一会儿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温枕抱着奄奄一息的奚楚以最快的速度感到了医院,在那之前,他不忘为奚楚重新遮住了眼睛,并要求医护人员不要摘下白布。 眼见奚楚被送进急救室,温枕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着,还未平复过来,突然脚下一阵强烈的震感,整个医院大楼都在晃动,周围响起惊呼声,头顶的灯光不停闪烁着,医护和病患全都陷入了惊恐之中,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一次的震感明显比前几次都来得强烈许多。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震感渐渐消失,照明也恢复了正常,然而大部分人还处在惶恐不安中。 “上一次也是我们这附近地震后出现了怪物,该不会……”不远处拄着拐杖的病人惴惴不安地对身旁的人说,“要是真的发生点什么,我们在医院里岂不是被一锅端!” “我有点怕,要不还是先到安全的地方去躲一躲吧!”一个年轻的女孩拽着男友的衣袖小声说道。 “这种时候哪里算是安全呢,怪物出现的那次还是在空旷的平地上,我们总不可能躲到山林或者沙漠里去吧。” “喂,等等,你看那个人……”这是,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距离温枕不远的长椅上,有个中年人指了指他,“是不是……” 中年人的声量不算大,但奇怪的是,所有人的说话声都戛然而止,约好了似的都把目光投向温枕,用一种怪异的探究的眼神盯着他。 “网上都在传的视频里的那个人,和那个孩子长得好像,该不会就是他本人吧?” “怪物真的是被他杀死的吗?他看起来很瘦弱、没什么力气,怎么可能一个人杀掉怪物,而且当时我们只看到了一把刀,根本没有人,不是吗?” “我有个主意,如果怪物出现的话,把他推出去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你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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