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雁点点头, 随即不经意地问:“这大刀门, 离三重天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张前辈怎么想起来, 到这深山老林呢?” “小侯爷又召集了天下英雄,说是要进北邙山,寻红莲教的宝贝。”张平一扫, 显然是认出了邓通腰上的玉佩, “岂止是我们, 这一路上, 我瞧见七七八八好几十号人马呢。” 宝贝有限, 这么多人,就算找着了,怎么分,也是一个问题。 也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们也真敢啊。”李雁抽出邓通的扇子,扇了扇,“上次去剿灭红莲教的,可就活了我一个。” 那汉子憨笑:“这有什么办法呢,这次小侯爷先给了银子,大家都分了下去,一家老小,都要吃饭不是。” 李雁心中替他把后半句话给补上,何况这儿还有那么多前朝古坟。 随便挖开一个,便是回本了。 平日里,挖掘故坟,可是死罪。 这会儿,正好打着小侯爷的旨意,随便挖,若是被人告发,只管说是发现了红莲教的印记。 反正那莲花图案,人人都知道,随便带个颜料,往人家墓碑上一图,谁知道什么时候画上去的? 李雁仔细打量,此人虽身着未染色的粗布,可□□到底骑着马,虽然这马也是瘦骨嶙峋,可也比李雁这个表面光的强多了! 人不可貌相。 “小侯爷这是又发什么善心?”李雁好奇,“平白无故,放出这么一个大消息,给大家捡便宜?” “小侯爷说,他只要他想要的,谁得了,必有重赏!” 这张平也不是个老实人嘛。李雁摇着扇子,只说小侯爷有重赏,又不说赏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显然是怕别人跟他分一杯羹。 这种小角色,李雁到也不在意。 他脑子里,又想到蒋子文。 难怪蒋子文跑了。 原来小侯爷出手了。 有人能直接将秘宝奉上,何必再辛苦自己去挖? 说不定最后直接黑吃黑了。 今日分别的时候,蒋子文身上又缠上了一丝黑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应验在这趟之上。 李雁看他的意思,还想跟着两人,便对他行了个礼:“就此别过,咱们要是有什么消息,定然互通有无。” 那边对官兵也是有种天然的畏惧,也行了个礼,目送两人离开。 走了半晌,后面的人都见不到了—— “他们想杀人越货。”邓通说。 “你看到了?” “嗯。”邓通说的不多。 天正教的名号,也不足以震慑众人。再说一个全教上下那么多人,少了一个不怎么重要的,谁知道是闭关了还是吃不了苦跑了。 众人大多不在意。 可少了个朝廷命官就不一样了。 外派的命官,都得回去点卯。 这人找不到,势必彻查到底。 不管是自己跑了,还是被人杀了,打的都是朝廷的脸面。 “那我说到底还是命好。”李雁拍拍自己胸口,好险也被杀了。 幸好邓通及时追了过来。 人在江湖,这样的事情见着多了。 李雁原以为他们只是打死人的主意,没想到,他们也打活人的主意。 “我还以为你会回去。”邓通比了个切的动作。 “我又不是真菩萨。”李雁嬉笑了一声,“你这个朝廷命官都不出手,我算什么,还是莫给自己找事儿了吧。” 世上要渡的人太多,轮不到我。 他脚下一点,飞了起来。 邓通跟在后面。 虽说这么耗费些灵气,但飞起来肯定比马快。 那些马跟不上来。 两个人飞了几丈,邓通一拉他一袖子,李雁立刻会意,缩起来,躲在树冠上。 果然,传来了哒哒哒的马蹄声,那姓张的,越过他们,很快就往前走了,嘴里还在念叨:“快追,他们就算御剑而行,也跑不了多远!” 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不出声,向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邓通飞在前面,走了半晌,前面的树冠稍稍有些稀疏,两个人从树顶上落下。 地上一片凌乱,草被压塌了,本该在上面的帐篷都不见了。 四周还有黑色的干柴,显然是篝火扑灭的痕迹。 啧啧啧。 李雁在心中啧啧称奇,这群小崽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连蒋子文那么嚣张的人,都知道晚上在林子里不能生火,这些人仗着自己身份,简直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若是碰上那些不敢对官家下手的人也就罢了,若是碰上连官家都敢劫的人,这帮小崽子要到哪去哭鼻子去? “你说,他们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李雁翻着剩下的东西,居然还有吃了一半的鸡骨头? 草丛中还有个包裹,里面有些铲子之类的东西。 估计是邓通的,他们直接扔在这里。 “看这形势,你不清楚?”邓通头疼。 能把火熄灭,说明走得还不算太急。 李雁转头,对着邓通说:“你这个头儿,手下人丢着,自己跑出来,他们急了?” 也就不管不顾跑了? “都是世家勋贵,我不过运气好,他们未必比我差。”邓通说。 李雁眼珠子一转,拍拍他胳膊:“人不好管吧。” 邓通点头:“确实不好管。” 谁都不服谁。 林子里传来蛇窜过草丛的窸窣。 听着远,不过一会儿,就能到跟前。 李雁拉着邓通,往下一缩。 一条影子在空中划过,不远处,手腕粗细的树枝应声而断。 两人堪堪避过。 李雁抬眼,那东西卡在树干里,是一条麻绳,随用随丢。 不远处又传来了脚步声,李雁拉着邓通,窜到树冠上。 这是闻着味儿来了? 还挺有本事的。 下面传来张平的声音:“李雁那小子最是狡猾,上次就他一个人回来,定然有诈,这会儿,说不定他就。” 李雁和邓通对视一眼。 这群人原来是寻仇的。 自己杀人夺财,自然也以为别人会杀良冒功。 寻不着那红莲教,也不敢去找小侯爷,最后只能找李雁这么一个小角色撒气。 李雁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你说的对,我就不该放过他们。 邓通:我不信。 李雁:我真的,从这出去就去报官! 报官?这是什么天真的想法。 邓通眼睛向自己腰间一瞄,示意那块玉佩——我就是个官。 当我没说。 李雁:你有本事现在就拿了他们? 邓通看着下面那几人,正好四散开来,在四处寻找他们,用眼神示意:你有本事去杀了他们。 李雁看着下面忙忙碌碌的一群人:冤冤相报何时了。 邓通正好戳到了他的痛处。 李雁没杀过人。 别人肯叫他一声“菩萨”,便是如此。 他下不去手。 这些人敢如此挑衅,也是因此。 他们料准了,李雁能放过他们。 活菩萨。邓通张着口型,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手中出现了一条银鞭。 这是他保命的武器,只要轻轻绞上别人的脖子,喉管隔开,保证死的悄无声息,连声悲鸣都发不出来。 你就不怕他们家人来找你?李雁曾问过邓通,问过其他人。 邓通当时怎么回答的? 只要不留痕迹,哪个知道是我? 眼看邓通就要向下滑去。 李雁一把拉住了他——我去! 不能什么都依靠邓通! 这一拉扯,树冠晃动,一片叶子,悠悠从上面落下,正好落在下方人的面前。 那人警觉地抬头。 李雁飞身而下,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匕首便从他的脖颈处划过。 嗬嗬……气管被隔开,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连回头看都没有,直接倒在了李雁的怀里。 李雁将手中温热的身体轻轻放倒,方才,血溅到他的手上,快要烧出来一个洞。 这会儿有些难受,他顺手抹到树干上。 他抬起头,看了邓通一眼。 邓通的眼睛,黑得和树叶一样,中间露出一点晶亮,对他比了个“请”的手势。 李雁微微一笑,状似疯魔。 如同燕子,略过那些落单的人身后。 很快,一个个人倒下了。 每倒下一个人,他都回头看邓通一眼,他一直蹲在树梢上,没有任何表情。 突然,他朝自己飞来——李雁头皮瞬间一紧,条件反射一下腰,一柄大刀,擦着他的后背,狠狠划过。 噗—— 刀剑插入身体的声音。 张平看着自己的胸口,邓通的剑,对穿而过。 “果然,果然……”他尚未说完,邓通猛地将剑一抽。 鲜血四溅,落在他的脸上。 张平重重地倒了下去,再无声息,带着他尚未说完的话与怨恨,进了地府。 李雁直起腰,看到的,便是邓通,一张犹如修罗的脸。 傩戏里的鬼面,就是这样,脸上带着红痕。 李雁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那张脸依旧洁白无瑕。 邓通掏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又递给李雁。 李雁手上的血,已经在树干上抹了个干净,只有手心的纹路里,卡着擦不掉的血迹。 “盯着自己的手看什么?”邓通点着人数,刚才大刀门的那几人,全都在这儿,一个都没跑掉,“你害怕了?第一次,都这样。” 怕? 我才不怕。 李雁看过那些话本儿,说什么见血之后,有人害怕得缩成一团,有人血脉偾张。 李雁什么都不是。 他心中只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平和。 生无所谓,死亦何妨。 从生到死,不过是一段过程。 “我只怕,十年之后,有个小屁孩拿着砍刀跑到我跟前,要拿我的头去祭他死去的老子!”李雁哼了声,自觉开始收拾这一地的尸首。 排排齐,他不放心,亲自清点了一下人数,一个不少。 这些人的修为不高,看来是没变成鬼修的可能了。 “放把火烧了?”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若是给看山的见到,更惨,在官府那最多服个苦役,看山人能把你活撕了。 李雁斜了他一眼,拿起一边铲子,开始挖坑。 “就算要埋,何必亲自动手?念个咒便是。”邓通说。 “仪式感,仪式感你懂不懂?” 仪式感? 杀人还要仪式感? 果然还是第一次,他心里有愧,邓通懒得点醒他。 也搭理他的坚持,一顿土系咒念着,地上自动起了一个大坑。 李雁黑着脸,跟着他把人扔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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