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少主既然来此,想必我们目的一致,不如一同前往?” 黎孟夜没有拒绝时雁一的提议。 往卫家的路上没看见多少人,偶尔有几个也都行色匆匆。 两侧的店铺更是不到日暮便已打烊。 又过了一处大路拐角,尽头已经能见卫家的门楣。 卫家的外墙较周边人家修葺得稍高,白墙上罩有墨色的瓦砖。 正侧大门则相当低调。 黎孟夜叩响了门环。 没一会,卫家的小厮来开了门,见着他俩也没问名姓,直接示意他们跟随去往正厅。 时雁一顺着回廊的走向自然投放视线。 九曲回廊,亭台水榭。 清澈的湖水中鱼群摆着尾巴,悠闲地从湖的这一头晃到另一头。 前院到正厅的路很快到头,他收敛起发散的思绪。 恰在此时,厅中等候的人站起来,卫家的受人招呼他们落座。 “卫夫人。” 黎孟夜拱手回礼。 “想必两位已然知晓我家中的事,几日前我院中的多名护院突然不明缘由暴毙,死相惨烈……”
第四章 卫家女 卫夫人不过多寒暄,单刀直入。 “卫镇百年来相安无事,这里的住民素来与修士交好,也不知是何人下此狠手。” 时雁一新奇地望一眼卫夫人,对方言语愤懑,眼中藏有哀色,整体关切的态度与传闻简直判若两人。 卫夫人不曾察觉时雁一的打量,只捏紧了手中的锦帕,说道,“他们的死状着实奇怪,我没敢肆意乱动尸体,二位可愿随我去看?” 说罢率先到前边引路。 他们二人别无异议地跟上,很快到了地方。 停放棺材的偏院可谓别有洞天。 白幡高扬,里院并排数个木棺,棺盖没有彻底合拢,似是为了查探方便。 卫夫人将他们引到偏院,让二人随意,自己站在门口。 她的手指神经质地搅动着手中的锦帕,眼中有恨意一闪而逝。 时雁一收回打量卫夫人的目光,注意放到院中几具尸身上。 “这伤看着好生奇怪,不像是人能造成的伤口。” 说是修士和普通人的冲突,单看这开口狭长,纵口又极深的形状,更像植物的枝条。 时雁一想起幻境中的卫家女,当下同人打探道,“黎少主认识卫家夫人,以前来过这里?” “不瞒楼主,在下与他们算是旧识。” 黎孟夜坦言,不避讳地伸手刮过尸体表面的残痕。 “这伤口确实奇怪,不过楼主不妨多关注卫夫人的情绪。” 时雁一闻言略微挑眉。 这时,有丫鬟急匆匆地跑来,神色惶急。可偏偏看到有外人在场,突然不敢提出了何事。 “夫人的丫鬟似乎有什么要紧事,我们这边已经检查完毕,府中若有急事,可先行处理,不必顾及我们二人。” 黎孟夜很善解人意地解了围,离他们远了几步。 丫鬟心下着急,眼见着夫人没有真得让二人回避,便凑近了同她耳语。 她说话如蚊吟,隔开如此距离必然听不清,不过时雁一两人不是普通人,愣是将这一席话听了个明白。 丫鬟说的是——卫家女又发了癔症。 “荒谬!” 卫夫人呵斥,丫鬟一下跪地战战兢兢,不敢再多言半句。 时雁一看向这边的闹剧,很没眼力见地搅和进来,“夫人,您不介意我说几句吧?” 他绕行过院中的几口薄棺,走向等候在外的卫夫人。 “您先前说不知何人下此狠手,刻意地引开我们注意,借此撇清关系。可这伤痕,绝非普通人所为,您身为卫镇的话事人,自家中出此纰漏,却丝毫不见慌张。” 卫夫人缄口不言,人已经不见方才的失态。 “我仅仅好奇,”时雁一道,指出对方行事的矛盾之处。 “您既然担心,或者说心存顾虑。为何不事先毁掉尸体,还特地将其摆在偏厅,随时引人探查,生怕没人发现,誓要将此事搞得人尽皆知。” 卫夫人看向尚在棺木旁的黎孟夜,对方事不关己地专注于棺中事物,无意介入话题。 她柳眉蹙起,再对时雁一时态度不再友善。 “空口无凭,公子上来就扣这么顶帽子,又是何意?” 时雁一不回答,径直走到卫夫人面前,也不看人,越过卫夫人的肩膀,看着她身后的空地…… 卫夫人想驳斥,瞥见时雁一姿态后陡然失声。 以她一贯眼底不容沙的脾性,第一反应竟不是叱责人不懂规矩,反倒微移眼珠。 她的额前逐渐冒出细汗,嘴唇嚅嗫不见吐言,迟迟没有转头去看。 像在害怕某种看不见又实际存在的东西。 “夫——” 一道尖利叫声截断时雁一的话。 卫夫人猛地退开好几步,惊得跪地的丫鬟赶紧上前来扶,待得她重新站稳后,依旧不敢看向那里。 她自觉失态,用锦帕掩口闷咳了几声,冷声道,“公子不必话里有话,此前另几位外来修士同有疑问,我尽数相告,未有半分隐瞒。” “那夫人可否让我们一见您的女儿。” 时雁一退而求其次地追问。 “我带你们去。” 卫夫人拂开丫鬟的搀扶,走得裙摆飘飞,急迫逃离此地。 时雁一没有迟疑地跟上。 卫家的西厢别院同印象中一样,院墙上爬满了反季节开花的白色泡桐。 主卧房门虚掩着,依稀可见府中下人忙碌的身影。 “夫人。” 丫鬟们匆匆行礼,又接着忙出忙进,连换了好几盆热水后,床上躺着的卫家独女卫卿卿情况才逐渐稳定。 卫夫人挥退房中伺候的下人,见女儿尚未彻底清醒,便未让人进里屋。 在外间细说近日来发生的事。 “我女儿身体底子素来不错,但自从院中修士连番出事,她人跟着变得奇怪。” “起初只是食欲不振,我当换季所致的胃口不佳,吩咐厨房做了些许清淡的菜品,无济于事。前日她突然晕厥,请了大夫也查不出什么原因,只道脉象紊乱,要静养。” 卫夫人垂眸凝望着房内,语气虽然忧心,可面上没什么情绪,给人一种表演的割裂感。 她甚至仍在避重就轻。 时雁一快速扫视了一眼屋内的陈设,各处摆件中规中矩,未犯明显的忌讳。 卫家女现如今的情况当与环境无关。 只是幻境遭遇带来的冲击太大,让他不得不在意。 这时,里屋传来悉索响动,卫家女正勉力撑起病体,“母亲?” 卫夫人赶忙撩过帘子,几步来到床前,往他身后垫起靠枕,一切做完后才退到一边。 时雁一透过帘子看向床上的人。 卫卿卿面色并不苍白,唇色透着自然的粉,不似卫夫人口中病久了的模样。 见屋中还有他人,卫卿卿摆正姿态,冲他们略微颔首,视线一触即离,是初见陌生人时的反应。 时雁一忽略边上的卫夫人,试探地问了卫家女几句,对方有问必答,乖巧得像个傀儡。 再多的,现在不方便问。 时雁一暂别了卫夫人,打算趁夜深再碰碰运气,卫家女此前拉他入幻境,不像随机挑选的目标。 白日诸多限制,待入夜或许能现出端倪。
第五章 “不担心我有意害你?” 戌时。 卫镇灯火通明,北侧的卫家熄了几盏灯,从空中俯看时,犹如水晶棋盘上坏掉的棋子,颓然退居一隅。 时雁一疾行于屋檐上,风声自耳畔呼啸而过,垂散的发丝刮得脸颊生疼。 几乎快到西厢卫家女住处,突然被人从旁处横插一脚,时雁一身形不稳,险些失足掉下去。 而手臂优先动作,先他一步劈面斩向对方。 黎孟夜迎着他冷然的笑,袖中的手指巧妙地掐了个诀,一丝暗红炼气在指尖缠绕片刻,朝卫镇北侧的方向去也。 尔后他从容地化解掉时雁一的攻击,不忘真诚地道一声“楼主小心。” 同时间,卫家西厢别院。 卫卿卿端坐于镜前,正细心打理一头墨色秀发,口中哼着一首曲调,正是时雁一在幻境中听的那首。 谁人闯我卫家门,心啊肺啊留下来。 院中的泡桐无风自动,白色的花瓣雨打叶落似的,纷纷自枝头脱落,西厢的庭院很快被铺上一层白海。 树木的枝条疯狂朝外蔓延,借着夜色,像蜘蛛网一样地结起,等候猎物的到来。 无人察觉的深夜,卫卿卿悄然织起了网,将整个卫家缠裹起来。 另一头的屋檐,两人虽没再动手,仍然维持着无声对峙。 见黎孟夜阻拦意图明显,时雁一索性停下来,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询问起卫家的事。 “卫夫人和家中独女关系不好?” 黎孟夜嗯了声,将所知一五一十地告知于人。 “卫卿卿是卫家夫妇成婚十年后才得来的孩子,夫人对其寄予厚望,事事都要亲自过问,卫卿卿长到如今年岁,完全是照着他母亲的模子教养的。” 这不得心理变态。 时雁一心想。 “卫家男主人不管这些?” 黎孟夜忍不住轻笑,接收到时雁一疑惑眼神。 他收敛笑意,淡色的眸中盛有未散的笑纹,衬得眼晶莹润泽,连万家灯火都黯然失色。 “楼主这是未知全貌,直接跟来了,当真不怕我在其中做手脚陷害于你?” 江湖都说第一居的少主自由惯了,鲜少参与江湖事,也许这正是黎孟夜特地留给众人的印象。 在摸清对方的底之前,时雁一不介意当个泛泛之辈。 “少主当真动了手脚?”他不答反问。 黎孟夜知趣地引开话题,同他说了卫家的另些秘闻。 事无巨细很是详尽,让人怀疑他这不是旧识故交,而是敌人。 交谈将近尾声。 时雁一神色遽然一变,因自身能力,他素来对血味很是敏感。 风中偶然飘来一缕腥气,似是蛰伏已久的猎者终于开始了行动。 “我们去卫家。” 话音刚落人已似离弦的箭冲出。 黎孟夜跟在他身后六尺,夜色遮掩下,嘴角微微牵起。 夜幕下的卫镇安静祥和,但越接近卫家,内心的异样感越发强烈。 时雁一余光掠过两侧大门紧闭的商铺,拐上最后一条主街时,冲天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连他都难受得几欲作呕。 这得是灭了多少口。 时雁一闯入卫家,门板猛地撞上墙壁,在夜间格外突兀。 幻境里听闻的那首曲调悠悠地响起。 此时放眼回廊、庭院和屋檐,处处覆盖有植物的枝条,它们像是饿了好一阵子,乍然获得自由,不再刻意掩盖本能的欲望,凡是枝条所过之处砖瓦碎石无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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