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珑试试热水袋的温度,指着黎予床头的毛巾问:“这个可以拿来包一下热水袋吗?” “可以可以,它们想拿我杯子洗脚都拦不住。”黎予说,“不用这么拘谨,当我房间是你的养心殿就行。” 江珑笑了笑,用毛巾把热水袋包起来。 黎予说:“我去烧水,可以准备洗漱睡觉了。” 江珑微微睁大眼睛:“你睡觉这么早吗?” “嗯?哦。”黎予突然想起自己把眼前这个江珑当成那位十年好兄弟了,“那要写会作业吗?出去打球都行,就是有点暗。” 他补充:“我们可以去师兄院里打。他晚上有灯。” 江珑抬头看看房顶的白炽灯,眨眨眼。 “我的意思是……他院子里开灯。”黎予说,“他觉得和人类本能反着来就能成仙。” 江珑问:“那你觉得怎么样能成仙?” “说来惭愧,我是血统论的拥护者。”黎予挠头,“龙生龙凤生凤之类的。” 他从衣柜顶层翻出一套被褥:“你能接受跟我睡一张床吧?” “无所谓。”江珑说。 白白张开嘴大叫起来,江珑起身看它,尴尬道:“……它拉了。” “小宝宝嘛。猫砂对咱们来说有点不太好负担,不如回头去偷点香灰?” 江珑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你真不介意?” “猫发情了还会主观地乱尿呢,小家伙不能控制自己很正常。我师兄挂在外头的衣服还被流浪猫扯下来尿过。” 黎予补充:“不是一个师兄。” 这位“师兄”其实是他自己。 处理好白白,黎予拎起水壶出门烧水。 一阵天旋地转,江珑用两根指头拎着他的上衣,面色凝重。 面前的江珑还是高中生江珑,天光大亮。 黎予问:“怎么了?” 江珑说:“你成你师兄了。” 一只嫌疑猫躺在墙边眯着眼睛晒太阳,另一只正扯着嗓子发出难听的嚎叫。 “老吴——老吴——” 黎予示意江珑把衣服放在地上,先是揪住了花花的后颈,把它提溜起来。 江珑见过他处理两只猫,知道拎后颈不会有事,往旁边退了退。 黎予把它按在证物旁边,让它好好嗅了嗅。 花花发出两声干瘪的叫,黎予起身,把墙根的白白抓起。 “那这就是你干的了?江白?” 江珑问:“为什么跟我姓?那花花叫什么,黎花吗?它是狸花吗?” 白白被按在地上,翘起尾巴。 黎予把它关进房间,又把花花逮了进去。 他沉声道:“它们是性征发育成熟的小母猫,应该绝育了。” “好专业的用词。”江珑说。 黎予突然绝望地闭上眼。 他突然想起,当初带两个孩子去绝育的事是江珑先提出的;更要命的是,他出于关爱孩子的目的脱口而出之后才想起,他没有钱。 在漫长的青春岁月里,他一直是个吃软饭的。 江珑见他面露难色,关切地问:“怎么了?” 黎予摇摇头,把一夜返回温饱水平的心痛压在心底。 上哪整点钱呢? ---- 两个孩子都是狸花来着,只是花色不同。
第55章 来回 江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出去算命的提议:“如果留下唯心主义信息,以后不好考编制。” 可怜十六岁的小黎壳子里装的是在各种妖魔鬼怪中摸爬滚打了四年的黎予,他内心无动于衷,甚至有些悲伤。 黎予蹲在墙边,江珑靠着他蹲下:“怎么了?” “小母猫绝育比小公猫贵。”黎予悲痛地捂住脸,“我们家还是两只。” 江珑的嘴唇动了动,下定决心道:“白白和花花是我们一起喂大的,也有我的一份。我们明天带它们出去找医生,刷我的卡。” 黎予唾弃自己吃绝户的恶劣行为。 他回想高中生的一般反应,大声道:“老江,你真是我和白白花花的好爸爸!” 话虽如此,他还是准备接点私活。 江珑这个学期还有培训班要上,俩人周六下午要拎着地铁拉环站上半个小时,从山上跑到市区去上课。 黎予从少年宫楼下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瓶水,跟他道别:“你上着,我出去买点菜,咱们上你家去。省得晚上饿着肚子爬山了。” 江珑嗯了一声,上了楼。 十六岁的少年出去搬砖都少有工地招聘,更甭提他工作日还要住校。 黎予正琢磨着,眼睛瞥见转角处站着一个胡子拉碴的颓废男人。 那人身上散发着熟悉的气息,藏在凌乱刘海下的眼睛盯着马路对面,嘴里叼着一根烟。 这是个鬼。 黎予凑近了,靠在男人身边的围墙上,漫不经心地问:“你找什么呢?” 鬼并没有搭理他,眼睛紧紧锁住马路对面的一队小学生。 黎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队尾看见一张熟悉面孔。 “我操。”他小声说。 白天在医院才见过王雨云的侄子,现在又见到五分相似的小学生,身边这位要死不活的男鬼是谁不言而喻了。 马文州以前原来是这个造型? 小王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黎予对他笑了笑。 黎予用胳膊肘拐他:“叔,你就站在这看别人家小孩啊。很奇怪啊。” 马文州吐出一口烟雾,冷冷地看他:“看看犯法?” “不犯法呀。”黎予说,“你不用上班吗?” “鬼还要上班?” “不上班怎么轮回。”黎予理直气壮,“你又不是孤魂野鬼。” 马文州睨他一眼,见学生们排队上了楼,转身走了。 “哥。”黎予说,“市办最近有发委托吗?” “你?” 马文州转头看他,黎予大大方方地站着让他看。 “不要找死。不然我告诉你师父。” 这人原来认出来了。 认出来就好办,黎予当然知道市办的委托点在哪。 说是委托,其实就是从省市一路漏下去的攻击性微弱的小鬼,加些酬金作为通缉。 西边两个路口的大型超市旁边是个天桥,一个戴着墨镜的老修士在下头支了个气球摊。 五月里,那修士还穿着一身道袍,被骤升的气温蒸得不断冒汗。 身边一只手递上一根冰棍。修士抬头,年轻的同门笑眯眯的:“元立师叔,吃冰棒。” 修士给黎予找了个小凳,叔侄俩坐在天桥的阴影里啃冰棍。 元立嘴里塞满冰,含糊地说:“你师父拔毛了?零花钱这么充裕。” “没。”黎予被冰棒冻得龇牙,“我就是想孝敬您。” “哎呦,这么乖。这兜菜也是给师叔买的?” “不是,我谈恋爱了,待会还要回去给他做饭。” 一阵诡异的沉默飘过,元立问:“黎予,你才十六吧?这就渡上情劫了?你要成仙啊。” 黎予说:“对啊。谈恋爱花钱,我来您这找委托。” 他师叔一脚把他踹得站起来。 “滚蛋,拎着你的菜赶紧滚。” “干嘛啊师叔,不是说吃人嘴短?”黎予拍拍裤子上的鞋印,“我这体格,出去搬砖人家还嫌我重心高,不要我。本事学了不就是拿来用的?” “你是找了个吞金兽当对象还是怎么的,都把你迷得把主意打到委托上来了?谁知道那帮狗东西手里撒下来的是什么,没准一根指头都能碾死你。” “哪有那么多大鬼。”黎予拍拍小老头肩膀,“我是那么倒霉的人吗?” 他被白了一眼。 “真不行?” “你哪有那么多花钱的地方。”修士抄起摊子上的玩具枪抽他,“滚蛋。” “都是……都是为了下一代。”黎予躲得乱窜,“优生优育啊!” 黎予眼看着元立骤然咬紧牙关摇摇欲坠,连忙上前扶住他。 元立手上画起了符,低声骂着要替师兄清理门户。 “不是,师叔,不是那意思。”黎予说,“就是给猫做绝育,不是给人做绝育。” 元立一巴掌反手甩在他脸上,黎予脑袋一懵。 路过的买菜大爷大妈把他们围起来,对黎予指指点点。 黎予一见围观的人多,职业病起来了,大声道:“我对象是男的!” 行人懵了,树梢上的鸟飞了,元立也傻了。 “师叔,你告诉我,两个男的怎么未婚先孕啊?” 元立瞅瞅路边围观群众:“真是给猫做手术?” “废话!我跟他谁进产科都得被打出来。” 元立沉吟道:“生老病死是常态,不要干涉别人的道。” “它俩天天除了吃就是睡还能拉,上哪飞升去?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猫,我能不知道什么德行?” 元立白他两眼,把他摁在板凳上,去旁边小卖部冰柜里给他抠了块冰敷脸。 “抠门这事是咱们师门一脉相传的吗?”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师叔,你借我点钱呗,上班了还你,年利率百分之七。” 老头抽烟:“你师叔我可不干这种没谱的事。” 五块钱的二手烟闻起来格外呛鼻。 黎予说:“掐了呗。我对象闻不了这味。” “再提你就滚蛋。” 黎予坐在旁边看手机,翻找合适的兼职。 元立抽完一根烟,悠悠道:“小子,你真要继承你师父的衣钵?” “对啊。”黎予甩甩流到手肘的冰水,“有的东西也算是命定的嘛。” 元立沉吟片刻:“那也不是不成。” 黎予伸手:“所以?委托书?” 元立摇头:“借你钱也不是不行。等你的抚恤金下来了,我还能多分点。” 黎予心情复杂。 “行,要是到时候咱俩都没死,会给您养老的。” 元立又踹他:“滚蛋。” 黎予拎着菜滚蛋了。 江珑刚下课,站在大门旁边。 黎予问:“怎么不在里头等着,不热?” “感觉你挺热。”江珑接过他手里的购物袋,“你腿上怎么有个鞋印?跟谁打架了?” “见着我师叔了,跟他互祝对方早点离世。” 江珑帮他拍掉:“你们倒是会祝。” 黎予进了门就准备和江珑家里的灶台亲密接触,被江珑推进浴室:“你衣服都汗透了,洗洗再说。” 黎予冲了个凉水澡,江珑推门进来给他递衣服。 黎予扫视一遍:“不会是你爸的吧?” “我的衣服你能穿?小一号吧?” 黎予有些不好意思:“不好吧。” “穿脏衣服跟没洗有什么区别。”江珑说,“抓紧,我饿了。” “可是,义父,你是不是忘了一些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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