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陈远宁运气不错。 但宗升出事了。 所以他同时又很倒霉。 但也说明了一件事,最根本的一件事。 事实就是,从头到尾,他其实还是什么都做不到。事情的本质从未改变,只是运气好遇到了贵人,因为运气不好四处碰壁;运气好被阮凝郁听了去,又因为运气不好恰逢大厦倾颓。如果不是沈言那个蠢货自作主张,乖乖听话本分地送走陈远宁,这件事就会从此沉入深海,死无对证。 林远淡淡地垂下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是麻烦。 方唐本来不用死的。 只用死一个的事,一定得搅和成两个都得死,到最后内耗不还是自己吗,那个自作聪明的蠢货。 “还不愿意相信?”林远好奇地摸着方唐的脸,“你到底在指望些什么,他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自私,怯懦,卑劣。能做出这样的事有什么好无法接受的。” 方唐说,“只是因为这样吗。” “只是因为这样。” 或许林远在骗自己。 他就是这样一个可怕的人,捉摸不透,又变态又令人作呕。 所以林远是在骗自己吗。 不是的。 其实自己内心深处,是知道答案的。 林远没有骗他。 骗他的人,从头到尾都不是林远。 “是沈言。” “嗯,是沈言。”林远乖巧地说,“不是我。” 快新年了,寒风格外的冷冽,废弃仓库里尘土被流进来的冷空气扬起。 那天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舅妈说自己昏迷了两天,因为伤寒差点得了肺炎。 舅舅在学校里拍着桌子怒吼,他好像只能这样做,无力地宣泄愤怒,在公安局,在学校,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中,意识到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实。妹妹的死困了他一辈子,父母的离去也困了方唐一辈子,能爬起来就继续前行,爬不起来也不过是被毁了一生。无人在意。 还以为有什么仇怨,还在好奇到底是为什么。 只不过是,喝了酒,闯了祸,挨骂了,心中不快,想要捉弄一下。 喜欢了他八年。 流言蜚语也好,校园霸凌也好,莫名遭受的一切其实到最后他没有多恨沈言,他只是觉得自己经历的一切不幸是因为自己倒霉罢了。 因为父母的离去他自责了十几年,起初每天都在后悔为什么一定要爸妈来接自己回家。遇到沈言也是他倒霉罢了,恰好在最需要的时候就那么出现了,恰好就能弥补心中对爱的渴望和空缺。 那也只是觉得自己识人不清,只是觉得不过是感情纠葛,到最后闹得再难看丑陋也是幼稚的把戏罢了,他自以为抽身很快,想着既然是成年人了,那么不回头就是结局和答案,他没有想过真相是这样的,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一切不幸的源头,居然会是这样。 一想到,他曾与沈言接触过。 爱语,亲密,吻,初吻,告白。 在沈言向自己伸出手的时候,在沈言听到自己的名字,然后怔了一下的时候。 “……” 林远还在抚摸自己的脸颊,方唐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多愉悦。 “沈言在哪里。”方唐左右看了看,“他会来吗。” “你活着啊。”林远笑着说,“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沈言在哪。” “当然是不听话被我关起来了。有些事他既然做不好,那再让他去做就是给自己徒添麻烦。啊,等一下,你以为是他把你绑过来给我的吗?”林元挑眉道,“不是的,他想向你求助,想打感情牌让你放他一码,我质问他短信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他说,只要他坦白,你一定会原谅他的,你会帮他的,只要你点头,那么谁都不用死。” “……” “天真得让人受不了,要是见到你现在这副样子他至少可以认清事实了,把我说的像恶魔一样……除了我谁还会爱他啊。” “……” 大抵是怀里的方唐沉默的样子实在是呆滞, 看着已经不像个活人了,林远觉得有些无趣,自顾自地说着,“……知道真相后帮他,怎么可能,明明是个……” “方唐……?” 林远后颈处忽然传来剧痛。 他被方唐死死扣在怀里,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没办法推开这个Omega,一时间震惊大于反应,血腥味盖过了似有若无的信息素味道,仓库里和铁锈混杂在一起。 腺体是最脆弱的部位,无论你是什么性别来说都一样,那是下了死力的,充斥着恨意,没有将那聚变到难以遏制的感情用外在宣泄,方唐只是用力地咬了下去,势必要将那块皮肉一起嚼碎似的,血流了满嘴都是,啪嗒啪嗒滴在地上,还以为是自己的眼泪。 沈言也这时候愣了一下,他很快地将方唐推开……更像是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的,看似瘦弱的人力气大得离谱,嘴边沾了自己的血,眼睛空盯着自己,无论是谁都会觉得那目光令人毛骨悚然极了。 林远极其错愕,下意识站起来退了两步,又才反应过来似的,笑得有些勉强,“喂……” 他后颈处极痛,但也仅仅是痛,这不是标记,这当然不是标记。他没有腺体,只有人造的芯片,此刻隐隐有令人感到不安的震动感,方唐的犬齿大概是扎进了被改造过的地方,有什么储存在那里的东西破碎了,或许会淌入脊髓。 林远喉结滑动,他伸出手捂住后颈,即便是他在这种程度的剧痛之下也不由得泌出汗来。 他是被改造过的,对现在来说这技术还不完善,也少有人知晓。 “你还真是……” “要杀了我?”方唐看着他,淡淡一笑。“你来啊。” “啧。” 就像是只要敢上前一步去,他就还会像方才那样不顾死活地咬过来,精疲力竭到最后一刻也不松口似的,对准他的喉咙,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林远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血顺着指缝浸湿了领口,他眼前闪过一丝残忍,“你知道为什么沈言身上会带有Enigma的味道吗。” 方唐一震,警惕地看着沈言。 他还没忘那种感觉。像虫子爬满全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昏迷过去。 “这个。”林远掏出外观与抑制剂一样的针筒,“是伪造的信息素,从E身上提取出来合成的东西,因为腺体是人造的,所以它准确来说是个化学产品。对人来说当然是有毒的,同时至幻,和原本E的信息素效果差不多——你曾经体验过,不是吗。别人身上蹭的一点点味道,就能让你迫*情。” “……你要干什么。” “你觉得这一整支全打进你腺体里,你会变成什么有趣的样子。” “……” “很痛啊,被那样咬了一下。” “……” “我还没有被任何人这样对待过呢,这辈子我都不认为,我是会被人对着腺体咬的那类……所以真的有点生气。”林远眼神发黯,被激怒后平静的样子比平时更加诡怖,“原本还觉得你可怜。” 危险至极。 林远越平静,那种充斥在空气中的不安就更浓厚,方唐没有任何犹豫,他双手被缚在背后,但是腿可以站起来,几乎没怎么想就冲着大开的仓库门跑去。 却躲避不及,被林远扯住肩膀,狠狠地拉了回来。 “跑什么。” “林远!”明明就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跑出去。方唐咬牙拼命乱挣,已经没有偷袭的机会,林远不像刚才那样毫无防备,认真起来力气大的吓人,只大喊道,“放开我!有人吗?在体育仓库!救命——” “小声一点……” “唔唔——!” “你要去找谁,魏承铭?阮凝郁?”沈言踩在方唐足踺处,疼痛伴随重心不稳,很快跌跪在地上。 “阮凝郁……你真以为他是你的店长?从前不过是个高级男娼罢了,你去打工的每一次都能赶上他接客,如果他还活着,有机会我一定会带你去看看。” “找魏承铭?那你比我想的还要蠢。” “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林远抓起方唐的头发,面无表情才显得他这种人比平时更残忍,“你这是干什么,找我报仇吗?不觉得有点过分了吗,害你是这样的可不是我啊。” “一直以来,我对你都很不错啊。” “像你这样没有价值的小老百姓,能到如今这一步,遇到金主,被送出去留学,长了见识和胆气……”林远忽地一笑,“这么一想,你该谢谢我和沈言才是。” “没有我们,你一辈子都会是平庸的人。普通考一所大学普通找个Alpha嫁了生个基因低劣的下一代,能有现在的生活,去竞争什么名额,有改变阶级的机会……” “多亏了沈言不是吗。” 见方唐跪在自己面前的这副狼狈模样,死咬着下唇,却没流一滴眼泪。 虽然表情不太讨人喜欢,但看他因为自己的话面色浮现出痛苦,心里到底还是舒服多了,“别看了,没人会来救你,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别寄希望于任何人,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没人会记得。你可以去见你思念的父母了呢,如果正如你执着的那样,那么现在,你不仅要感谢沈言,你还要感谢我……” 他单手弹开了手里的针剂笔盖,对准方唐的脖子。“嗯,还是跪着跟我说话的时候比较顺眼……” 正待将针剂对准方唐的脖子,一道暗沉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是吗。” 第53章 撕裂(上) 那年他刚回国。 带了些准备一起干的同学,也请了他的教授来。他的老师在俄国经营了一个本地乃至欧洲都富有盛名的手工定制礼服的裁缝铺,就开在岛上,祖辈一直传承下来,也就是Vorys的雏形。 他筹资有需,会经常出入酒会,于是见过沈言的父亲,但那一年沈家老爷子似乎摊上什么难解决的大事,魏承铭跟着听过几耳朵。 好像是儿子开车撞死了人,他正到处求人过过路,明价暗价都好说。 几杯浓酒,两三筷子宴肴,这事儿就在烟酒说笑中解决了,消亡在圆桌上的闲谈趣闻里,再无人提起。 不难猜测。 他记忆力一直很好,殷姚在给出质疑的第一时间,他就想起了当年似乎有这回事,但他只是不动声色地沉默,在与方唐对上视线的时候摇了摇头。 不能说。 该怎么说?这曲折的人生给予这个Omega的荒诞还不够多?还要让他在最痛苦焦虑的时候知晓最无耻的事实。 是,非常无耻。 他自认不是什么干净的人,要说这年纪没见过几个牛鬼蛇神也不现实,多的是令人瞠目结舌的卑劣人格,就藏在这世界上每一处角落,这个圈子尤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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