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山澨开口道:“说过了,没有什么巫浔竹!他就是我!” “好,知道了。”沈明烛颇为诧异地问,“你怎么又急了?” 山澨:“…………” 沈明烛右手五根手指的指尖往下探,轻轻触及到了山澨的额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很快他左手也放了上来,两手各一边,一起揣摩着他前额的形状。 沈明烛摸得很仔细,动作很缓慢,与此同时动作很轻柔,像在给人挠痒痒。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俯下了身体,呼吸吐气都离山澨很近。 前额凸出的弧度、形状,眉目的具体走向,眼睛的轮廓,鼻子从山根开始的起伏…… 沈明烛用指尖一点点抚摸着、感受着、触碰着。 这期间山澨感觉他的呼吸不经意地吐在自己的额头、鼻尖、耳鬓、脖颈……乃至唇边。 山澨霍然起身。 沈明烛几乎被他吓一跳。“怎么了?” 山澨不动声色吸了几口气,开口的时候声音这才尚显平稳。“你有完没完?” 沈明烛:“……行了,也差不多了。” “那你睡吧。” 留下这四个字,山澨径直消失在了屋中。 山澨走后,沈明烛一把将眼前的衣带取下来随意扔在地上,然后便将火火放了出来。 在确认屋内确实已经没人后,沈明烛这才让火火回到藏魂囊里。 之后他拿出了一样东西—— 竟是那对有特殊作用的黑曜石。 沈明烛已经收到了系统发来的,关于炼化这对宝石,升级[来自牠的凝视]这一技能的具体方法。 但他并没有立刻展开炼化操作,而是将黑曜石抬起来,对准了自己的眼睛。 他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所以他也不确定这石头能不能对自己起效。但他想试一试。 沈明烛当然不想分裂自己灵魂,他真正想舍弃的、从身体里分离出去的东西——是他眼睛里藏起的那缕气息。 山澨不是人。是某种鬼魅、精怪、或者不可名状之物。 这样的“东西”,沈明烛只遇到过一次—— 他14岁那年,一个不可名状的轮廓出现,取走了他的眼睛! 他知道山澨把力量全都藏了起来,让自己察觉不到丝毫端倪。 可刚才在靠近他的时候,沈明烛仍然感觉到了蚀骨的寒意,他的手指都几乎被冻伤。 太熟悉了……这股气息太熟悉了…… 他几乎可以断定,山澨就是那个取走他眼睛的那个人。 就算他不是,这二者之间也一定有着某种极为密切的关联。 毕竟,这两样非人类的东西,不会只是基于巧合才会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我不要眼睛里山澨的那缕气息!我要舍弃那缕气息!!!” 面向黑曜石,沈明烛接连将这句话说了许多遍,与此同时他在脑中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然后他不由想—— 接下来,那缕气息会被黑曜石吸收,继而被我看见吗? 有可能的。毕竟那缕气息并不是人。 进入戏台世界后,他看不见那些怨灵,是因为李师傅的特殊仪式。 但通常情况下,只要不是人,只要不是这常世之物,就都能被他看见。 这也是沈明烛刚从想彻底搞清楚山澨长相的原因。 山澨亲口说了,虽然他不是人,但有一幅常用的面容。 那么,如果弄瞎自己眼睛的人真是山澨,如果那缕气息也能呈现出山澨常用的样貌…… 成功通过黑曜石把那缕气息从自己的眼睛逼出去后,自己也许能够看见他的样子。 只要这两人的容貌能对上,沈明烛就可以确认,夺走他眼睛的人就是山澨! 不久后,沈明烛发现自己的眼前果然出现了一团比周遭的黑色更加深的黑雾。 这团黑雾快速聚拢成了一个人形。 那一刻沈明烛的心脏狂跳不止。 不可自控的恨意与怒气骤然席卷了他的全身,他几乎控制不住地微微发起了抖来。 会是他吗? 如果就是他,我要杀了他吗? 当然……我当然要想办法杀了他! 他跟那些文字和系统恐怕也脱不了关系。 假借魔像,用他出面演一场所谓的自我牺牲的把戏…… 但真相根本是他把我们所有人拉进这个副本的! 戏台世界无数亡灵的怨气,李师傅和冯文昌身上的戾气……种种负面情绪几乎让沈明烛的双目赤红。 不仅如此,他身体的皮肤竟都出现了一层显而易见的黑色。 此刻他再也顾不上压制,任由黑色席卷自己,目光只是死死盯向了那团人形的黑雾。 过了一会儿,那团黑雾果然化作了人。 那个人看起来很小,大概是因为困在了黑曜石里的关系。 于是沈明烛把黑曜石拉近,近距离看向那个人的脸。 下一刻,沈明烛的瞳孔不由放大—— 他看见的竟是自己的脸! 那张脸让沈明烛感到既熟悉而又陌生。 他穿着一身古怪的白袍,眉宇间写满了愤懑、仇恨、落魄以及厌世,就好像遭遇了莫大的痛楚。 “你……你是我吗?” 问出这句话的那一刻,沈明烛蓦然倒地,然后一头撞入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他好像跟他刚才看到的那个人重叠了。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古老的祭台上,周围遍布血迹与尸体。 从他们的穿着打扮来看,这些人似乎都是士兵。 士兵们三三两两地倒着,有人背上插着枪,有的身上布满刀痕……死状各不相同,看起来是遭遇了一场惨败。 艳红的血从他们的身体流出,顺着祭坛里的各种符纹流淌着,更将沈明烛的脚尖和曳地的衣袍染红。 见到这一幕,沈明烛感到自己的心中充满了悲愤与不甘,更隐隐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难道一直以来……真的都是他错了吗? 可明明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离国。 莫非他倾其所有、机关算尽……也终究敌不过“天意难违”这四个字? 僵立了好一会儿,沈明烛转过身,走到了祭坛边。 祭坛设在悬崖边。悬崖并不高,从这里望过去,正好可以望见不远外一个老旧的城门。 此刻城墙已塌陷大半,连一半的城门都没了。城墙之上,城墙之内,处处可见燃烧的熊熊烈火,整个王城遭遇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 悬崖下方则围了一圈敌军,密密麻麻,无穷无尽,在沈明烛看来,就像永远踩不死的蚂蚁一样令人心生厌倦。 看见沈明烛望下来,那万千敌军竟后退了一步。 他们在畏惧沈明烛——因为他是大离国最可怕、最令人闻风丧胆、最心狠手辣、能够杀人于无形的巫!!! 沈明烛的面上却浮现一抹嘲弄的笑意,似在嘲笑他们,也似在自嘲。 他这一生殚精竭虑,自诩算无遗策,却也终究败给了天意。 脑中滑过这个念头后,沈明烛抬起一脚踏出悬崖,似乎想就这么跳下去。 然而下一瞬,他的脚收了回来。 面容线条恢复锐利,眼神也重新变得冷漠,沈明烛转过身,义无反顾地向城池中央走去。 哪怕这个王城就剩他一个人,他也要撑下去。 还没有到最后一刻。 他还可以战到最后一刻! 转身的那刻,沈明烛看到眼前飘来了一团黑雾。 黑雾随即化作了一个人,正是山澨。 他身穿铁甲,手执长矛,俊朗的面上有一道伤痕,像是受了轻伤。 瞥见他那高大的身躯在烽火硝烟中一站,沈明烛竟感觉,眼前这方摇摇欲坠的落魄山河,竟因之而重新变得稳固了。 无论何时何地,好像只要山澨在,他的一颗心便能够很安定。 只要知道山澨在,他永远可以心无旁骛地做专心其他事。 这大概是因为山澨很强的缘故。 “主人,”山澨朝沈明烛一步步走了过来,“瑶山一役,我赢了。” 山澨的步伐很稳,也很坚毅,没有丝毫的犹豫。 在不计其数的将士丢盔弃甲离沈明烛而去的时候,他却与所有人逆行,不断地向朝沈明烛靠近。 “我当然知道你赢了。” 沈明烛握紧双拳又松开,他抿了抿嘴,垂着眼眸道,“可我输了。我彻底输了。其他人都走了……没有人愿意再追随我。他们说,大离国早该在一百年前就亡国了,这是不可违逆的天意,可我偏偏不甘…… “山澨,我不是给你飞鸽传书,让你直接从瑶山离开,别再回来了么?言灵诀的力量,我已经切断了,你自由了。又或者说……” 话语一顿,沈明烛抬眸看进向自己逐步靠近的山澨的眼睛。 他负手而立,背在身后的手不可自抑地微微发着颤,然而面对着山澨,他的脸上浮现的是淡淡的笑意。甚至他的声音也显得很云淡风轻。 “山澨,你为什么回来? “你是来杀我的吗? “你不再受制于言灵诀,你可以杀我了。” 山澨瞧向沈明烛,周身肃杀之意忽然暴涨,黑雾翻涌间,整个祭坛在顷刻间就被一片霜冻包裹! 紧接着山澨手执长矛,饱含杀意地一挥—— 倒下的却不是沈明烛,而是悬崖之下,城楼之上,那属于敌营的旗帜! 长矛精准无误地刺入旗杆,整个旗帜骤然化作飞灰。 悬崖之下,祭坛之外,哗然之声骤起。 那是万千敌军的声音。 可山澨没有来之前,他们就不敢贸然靠近这里。 现在这大离国来历不明的、据说不是人类的大将军来了,他们更是不敢贸然踏入祭坛半步。 祭坛之上的两个人好似听不见那些喧哗声,也看不见那万千双虎视眈眈的属于敌人的眼睛。 天高地远,那一刻他们的眼中似乎只有彼此。 “沈明烛你听好了,最初我来这里当这所谓的大将军,确实是受你胁迫,但既然已经担上了责任,我就绝不会做一个逃兵。另外—— “就算我再想杀你,也不会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在这个时候动手。” 走上前,山澨抬起手,将手掌放到了沈明烛的肩膀上。 “你我的私人恩怨,等这些事情结束再好好清算,至于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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