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李师傅面前,他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然后他半跪在了李师傅跟前,将头枕在了他的双膝之上,就好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 “阿爹,”冯文昌叹了一口气,“如果把你变成木偶……这意味着我要亲自把刀捅进你的心口,我会放干你的血,让你进入濒死状态,我…… “你亲手将我养大,我怎么能这么对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果……如果试验失败,那就是我亲手杀了你……我……” 李师傅却是笑了笑。“你要相信我的秘法,也要相信你自己。就算……就算真的出什么事,也不要紧。黄泉路下,阿爹等着你,我们来世再做父子。” “父、子……”冯文昌缓慢地重复了这两个字,语气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然后他抬起头来,忽然看进了李师傅的眼睛,“阿爹,你真当我只是你的……儿子吗?” “为什么这么说?”李师傅的声音听不出半点异样。 冯文昌道:“其实我反应过来了……你一直在保护我。当年你放那场火,就是为了保护我,对吗?” 听到这话后,沈明烛能感觉到李师傅皱紧了眉头,心中似有万千愁绪。 轻叹一口气,他开口说出一句:“文昌……” “好。我明白了……”冯文昌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恶狠狠的,“那你就是为了彩衣对吧。你只是为了彩衣!你是为了救彩衣才放的那把火?或者……火不是你放的,你只是想去偷走彩衣…… “可是彩衣她说过……她说过她只爱我! “那么阿爹,你会嫉妒我吗?还是说,你爱她爱到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你像现在这样牺牲自己,也是为了她? “你爱她,所以愿意祝福她,你觉得看到她幸福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你心甘情愿地,希望她能和她爱的人永远相守?” 李师傅再叹一口气。“文昌,我也是为了你——”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阿爹对我很好。但你主要是为了她,是吗?你不用否认,上次……上次我亲眼看到了……你趁我不在的时候,带走了她,亲吻了她!我提早回来了,我什么都看到了!!!” 冯文昌的手发着抖,然后他拿起了那把小刀,将之对准的李师傅的胸口。 那一刻他的双眸出现了昭然的恨意,像是在恨李师傅这个他与彩衣的“第三者”,但也竟像是在恨彩衣。 李师傅没有辩解一句,只说:“文昌,动手吧。” 下一瞬,冯文昌手起刀落,果然将刀扎了下去。 血色将回忆画面尽数染红。 回忆至此结束。 喘了几口气,从共情状态中缓过来之后,沈明烛又拿起了一盒被藏得很深的火柴。 火柴已被用了一半,还剩一半留在盒中。 通过火柴盒,沈明烛触发了一段名叫[深夜的纵火]的回忆。 回忆画面开启后,跟随着李师傅的视角,沈明烛来到了一处院落。 夜色已深,屋子里传来了饭菜与酒的香气。 李师傅怀揣着忐忑与不安的心情,猫着腰悄悄绕到主屋侧面,往纸窗户上戳了个洞,然后往屋里望了去。 屋内,一张小餐桌旁坐着吴惊宇和冯文昌。 冯文昌上半身倒在了餐桌上不省人事,像被人灌了迷药。 吴惊宇静静盯了他一会儿,眼里写满了欲望与贪婪。 继而他竟是起身走到了冯文昌的身边,伸手解起了他的衣服。 果然不对劲…… 李师傅又惊又怒,当即拿出一根竹管往屋内吹入了迷烟。 在迷烟的作用下,吴惊宇很快倒在了地上。 李师傅随即进入屋中,他先是确认了一下冯文昌的状况,后是找到了彩衣,最后他把桌上的酒泼得到处都是,在带着冯文昌和彩衣去到屋外后,他划亮火柴,往屋内放了一把火。 沈明烛看到的第三段回忆,是被一束制造成标本的干花触发的。 这段回忆叫做[未能送出去的花]。 回忆开启后,沈明烛跟随李师傅来到了临湖剧院的戏台。 李师傅坐在观众席上,冯文昌领着彩衣在戏台上。 表演刚结束,冯文昌和彩衣一起得到了满堂的喝彩。他近期的每次演出观众席都爆满,他像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最耀眼的新星。 李师傅面露欣慰与欣赏,以及几分此刻总算再难以掩藏的爱意。 冯文昌还小的时候,李师傅当然对他没有这样的感情。他只是可怜这个小乞丐,这才收养了他。 随着冯文昌逐渐长大成人,自己对他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变质的,李师傅也不知道,他只是猜测,那应该发生在第一次见到冯文昌登台正式演出的时候。 那会儿的冯文昌不过只有18岁,稚嫩、青涩、而又意气风发。 演出成功后,谢幕时他的眼神里透着紧张、兴奋、但也十足的小得意,是戏台上无比闪耀的存在。 看着他的那一刻,李师傅想,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冯文昌天生是干这行的,他能让他手下的木偶活过来,似乎也能让……自己活过来。 李师傅是半截身体入了土的人,早已对这世上的一切都兴致缺缺。 有时候看着自己雕刻出来的木偶,他会觉得自己跟它们一样,早已没了灵魂。他活得太久,渐渐地没了七情六欲,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可看着那个时候的冯文昌,李师傅时隔许久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总算又知道了活着这件事,是一种什么样的美妙滋味。 可李师傅怎能把这些心思告诉那个天真的少年? 他不敢。他什么都不能说,他只能逼迫自己尽快放下这些痴心妄想。 可几年过去,他不仅没有放下,思慕之情反而更加深重。 所以他今天买了这花,是想向冯文昌表露心意的。 冯文昌还在戏台上谢幕,于是李师傅去到了后台等他。 随意坐在了一个化妆镜前,李师傅紧张地看着手里的花,生怕它有哪里坏了碎了以至于送不出手。 一段时间后,他听见了年轻人轻快的声音——“阿爹!” 李师傅下意识抬头,看向的是面前的化妆镜。 化妆镜里走来一个俊美无双的、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正是冯文昌。 可与此同时光滑的、没有一丝瑕疵的镜面,还映出了另一张脸——那张脸上爬满了老年斑和皱纹造成的褶皱,难看、丑陋、令人厌恶至极。 李师傅没有和冯文昌一起这样照过镜子,也就从来没有如此直观地感受过两人的差距。 于是他在转身之前,快速把那朵花藏进了外衫里面的口袋里。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对冯文昌说,只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句——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下一刻,沈明烛从回忆里抽离。 他下意识皱起眉来。 所以,其实从来不是什么“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真相是反过来的,是“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第51章 木偶戏【完】 沿着月光落满的石板路往回走的时候, 沈明烛想到的是他从李师傅的房间里看到的又一段回忆。 这段回忆的触发物品为一条薄毯。 回忆的名称则叫做:[误入歧途的爱]。 这系统对回忆命名的方式似乎很狗血八点档。 沈明烛微微皱眉,跟随着冯文昌的视角,看到了那段回忆—— 卧室内,冯文昌抱着偶人彩衣在床上睡着了。 天气略有些热, 他只盖了一条薄毯, 不过睡觉的时候俨然不太老实, 把这条毯子踹开了,大半个身体都露在了外面。 李师傅端着一杯水走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多大个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爱踢被子。 李师傅笑了笑, 把给冯文昌准备的水杯放在床头,然后帮他把被踢开的薄毯重新盖好,免得他着凉。 临走前,李师傅察觉到什么, 朝冯文昌身边的彩衣看去。 只见彩衣的一双漆黑眼珠一转, 直直地朝他望了过来。 那双眼睛极为深邃,就像深不可测的星空。 李师傅感觉自己好像不可自控地沉溺了进去,继而看到了另一个冯文昌。 那个冯文昌在朝他笑, 他的眉眼有些妩媚、有些轻挑……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挑逗, 就好像是在引诱自己爱他。 藏在木偶里的这个冯文昌,与旁边睡得正熟的冯文昌,两个人的神态气质大不相同, 可李师傅知道那依然是冯文昌, 是他爱的那个人。 冯文昌的灵魂分成了两半,他本人出于某种忌讳, 并没有对其余任何人讲这件事。其余人也无从察觉这其中的玄机。 但李师傅出身玄门,是发现了问题所在的。 其实他也一直在犹豫, 这样长久地下去,冯文昌会不会出问题,要不要做个法,让这两半分开的灵魂重新合二为一。 然而此时此刻,目光在偶人冯文昌,以及人身冯文昌身上来回游移,李师傅不由想—— 我不配拥有冯文昌。我太老了。他口口声声喊我“阿爹”,我也耻于把我心里那些龌龊的想法告诉他。 我不配,但是……其他人就配拥有他吗? 我又能容忍……我一手养大的他,跟别人在一起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师傅看到彩衣朝自己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就好像它真的拥有了魂灵。 然后他想,冯文昌想和彩衣在一起,那又怎么样呢? 他其实没有必要帮冯文昌把两个分开的灵魂重新合二为一。 他爱上他自己,他想和他自己相守一生一世、甚至永生永世…… 这岂不是更好吗? 这样一来,他就不会被别人抢走了。 至于我……文昌,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无论是为人的你,还是藏在木偶身体里的那个你。 我爱的只是你而已。 · 临湖街上,火火瞥一眼沈明烛眉头紧锁的样子,开口问:“爸爸,你看到什么了,能告诉我吗?” 沈明烛看她一眼,摇摇头。“你还小,不适合知道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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