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你想陪我赌一把……我不知道我们的结局会如何。听闻那个世界的地狱把控着天地间所有玄力,是最强大、却也是最多规矩的所在之地。 “如果真的带着大离强闯入那个世界,我们二人算是前途未卜。也许我们会成为那个世界地狱的囚徒,也许我们会被关押、会受罚…… “山澨,到时候你会失去自由。你…… “你真的愿意继续陪我吗?” 山澨的呼吸近在咫尺。 他的呼吸连同他的体温全都让人觉得安全可靠。 沈明烛放任了自己一回,顺势把头往山澨的肩上靠了去。 那一刻,沈明烛不由想到了近年来发生的种种一切—— 那只眼睛再次高悬于九天之上,它静静注视着所有人,就像在公然地嘲弄这个星球上不堪一击的人类。 这一次,它不光是在用那只眼睛注视大家了。 信奉它的、潜伏在世界各地的信徒快速在它的号召下有了行动—— 他们在无数地方悄然画下了一只眼睛。 如此一来,即便不抬头看天,即便不低头看水里镜子里的倒影,人们也会疯。 妇人去裁缝铺买了一块布,回家后为自己的女儿做起了衣服,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布,一针一线正缝地用心,忽然对上了藏在锦布纹理中的一只眼睛。 路过郊外的人听见有人在呼救。 他赶过去,看到了一个被野兽咬伤了腿的人趴在草丛里哀嚎。 “别怕,我帮你包扎。” 他低下头,捞开那人的裤腿,猝不及防看到了他腿上绣着的一只眼睛。 这样的例子不计其数,并且防不胜防。 看到眼睛的人的结局只有三种—— 发疯后自尽,发疯后杀人,成为邪神的信徒。 蜃楼的势力如瘟疫一般,以极快的速度传染了整个世界,几乎吞噬了所有人的理智。 到后来这个世界大部分人全都疯了,他们全都成为了邪神的信徒。 只除了大离。 大离成了世界上的最后一片净土。 可也正因为如此,大离成了众矢之的,遭遇了其余所有王国的合攻。 因为这场战事而死的人,更甚上一次的十倍。 血液与死亡已足够多,蜃楼的降临势如破竹。 这个世界的毁灭,就只在旦夕间而已。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哪怕是它尚未降临,沈明烛也自知守不住大离了。 连上次与他合作的、其他国家的大巫,居然也全部发疯反叛了。 面对这样强大的攻势,沈明烛根本没有半点胜算。 不久前,一拨人攻进了皇城,另外一拨人则攻向了瑶山——那是大离国众玄力高手进行研学的地方,灭了那里,就等于断了大离的未来战力。 沈明烛派山澨前往瑶山。他则亲自负责驻守皇城。 可他自知自己也守不了多久。 事实上他觉得自己快疯了,快被救世的压力折磨疯了。 如此,沈明烛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面对一座又一座陷落的城池,他几乎放弃了希望,只凭着本能在守护皇城。 所以他解除了那能在特定条件下制约天地间一切事物的言灵诀。 他都要死了,他当然要放山澨以自由。 沈明烛独自战斗到最后,已㑲楓做好尸体被敌军踏碎的准备。可是—— 山澨居然回来了! 在尸山血海中,在邪神眼睛的注视下,山澨如逆着可怖洪流而是的那个人,在所有人远离沈明烛的那刻,一步步地往前走到了沈明烛的身边。 “山澨,我不是给你飞鸽传书,让你直接从瑶山离开,别再回来了吗?你已经自由了…… “山澨,你为什么回来? “你是来杀我的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不再受制于言灵诀,你可以杀我了。” 对于沈明烛的这些疑问,那个时候山澨给出的答案,是挥断了敌军的战旗,然后告诉沈明烛: “你我的私人恩怨,等这些事情结束后再好好清算,至于现在…… “你看,我就说过,你的脾气不好,手下全都跑光了,到头来只有我还在你身边。 “不过没关系的沈明烛,接下来这段路,我会陪你走下去的。” 后来两人合力,暂时让攻来的敌军溃败了。 再后来,沈明烛弄瞎了自己的眼睛,抬头直视了苍穹之上的那只眼睛…… 那么,现在呢? 当时山澨愿意陪自己走。 现在他知道自己的打算后,还愿意继续陪自己走下去吗? 他在这个世界是水的具象化的存在,是大海,是生来具备无尽力量的最强者。 可如果去了另一个世界,他可能会失去力量,更可能会成为阶下囚,再无真正的自由。 这段路,他还愿意陪自己走下去吗? 他愿意豁出所有……陪自己去赌一个未卜的前途吗? 沈明烛想,无论山澨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他都能接受。 虽然他很依赖山澨,但他实在已控制他太久太久了。 并没有等太久,沈明烛就等来了山澨的回复。 只听他用很沉很稳、也格外有力的语气道: “我答应过你会陪你走到最后,怎能中途反悔? “沈明烛,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你——”沈明烛抬起头来看向山澨。 他好想看清山澨此刻的眼神与表情。 可惜他什么也看不见。 大概这是他对眼瞎这种事唯一感到遗憾的地方。 “既承此诺,必不食言。就算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忽悠我当这所谓的君子。我也认了。更何况—— “你要我如何抛下一个瞎子? “沈明烛,你还没有适应当一个瞎子,衣食住行都离不开人。你问这话还有没有良心,是不是在装可怜?” 也不知道山澨这话是在有意调侃,还是真的在责备自己。 不过沈明烛自知理亏,于是声音有些轻地开口道: “我……以前在你面前,我确实有过演戏的时候。毕竟我会担心你不顾言灵诀和我同归于尽。 “但这次我实在没有这么做。打开另一个世界大门的仪式已经差不多了,只待最后一步。没有你,我自己也能办到,我——” 话到这里,沈明烛略叹了一口气。 寻找前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想办法打开那个通道,找那里的人求助,这是在对蜃楼的二次降临无计可施后,沈明烛和山澨共同想到的办法。 只不过打开那扇门需要特别的仪式,以及强大的玄力。 不仅如此,仪式的启动尚需要很长的时间。 然而按照时间估算,他们来不及了。 蜃楼降临的仪式会先一步启动。 他们最多只能赶在同一时刻打开那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可他们根本没有求助的时间。 这个世界彻底没救了。 事到如今,沈明烛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救不了这个世界,他起码要报仇。 他会杀死蜃楼! 他要让蜃楼付出代价,血债血偿! 与此同时,沈明烛会想办法保留大离的故土,以及他强行留下来的诸多亡灵。 最后他会把这些亡灵、连同大离的故土,一起带去另一个世界,为大家谋求一个复生的机会。 “我有把握杀死蜃楼,打开那扇门后,我绝不会把灾难带给另一个世界…… “但把那么多亡灵带过去,强行介入那边的因果,我不知道自己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山澨,我可能会犯下对于那个世界来说不可饶恕的罪行。我这是在让你跟我一起犯罪。这可不是什么……‘君子’行为。” “犯罪就犯罪吧。我们是这个世界的人,管那个世界的律法作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去了再说。” 这是山澨的答复。 他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 然后山澨扶住沈明烛的肩,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然后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他的额头,用异常坚韧的口吻道: “我对人族的看法,是因为你才彻底改变的。 “天地不会救自己,花草树木不会救自己,至于上古的神也好、魔也好……早就不知去往了何处。 “只有你还在战斗,你是带领人族战斗到最后一刻的那个。 “我不认为你犯了什么罪。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伟大的英雄,最坚韧的战士,也是我眼里最厉害的主人。 “沈明烛,你是我肝脑涂地,付出生命,也想要追随的主人。我愿意陪你闯进另一个世界。 “不管前方是荆棘遍地,还是康庄大道,这条路,我会一直陪着你走到最后。” 话到这里,山澨看见沈明烛的面上浮现出了笑意。 于是他也笑了,然后道:“世界即将陨落……那我们就先为它报仇吧。 “在闯进另一个世界之前,我先陪你一起杀了那蜃楼!” 听完这句话,沈明烛与山澨紧紧相拥。 他想,山澨一定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偷偷喜欢了他很久。 沈明烛对山澨的情感早已超越了所谓的主仆、战友、兄弟,而变成了一种极为特殊的存在。 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沈明烛自己也有些诧异,但他身上的担子太重,他要操心的事情也太多,他哪有时间细究这些千回百转的感情。 如今,这个世界的存亡已至最后一刻,沈明烛这才放任自己任性了一把。 可他的任性,也不过是放任自己把头放在山澨的肩膀上,第一次在山澨面前做出带有依赖意味的姿态。 对于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的人,沈明烛此生和他做的最亲密的动作,也不过是此刻的一个拥抱而已。 然而沈明烛不愧是沈明烛,就连放任依赖的时间都很短暂。 很快他就自山澨的肩膀上抬起头望向了苍穹,直视起苍穹之上的那只眼睛。 他知道他看到的不是此时此刻的那只眼睛,而是来自过去某一个时刻的、属于蜃楼的眼睛。 蜃楼身上自带特殊的因果律。 这个因果律甚至无法由它主观而写,而是被动的。 在它被注视的那一刻,这个世界的时间线上过去的某个时间点,立刻生成了沈明烛抬眸注视它,却没有疯的这一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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