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说,穆平安和单尘都虚心听候。 说来这种实际的处事之道,比起虚头巴脑的将经论道要实用得多,学起来也更直观迅猛。 钟明笛道:“此事若能成,你便是迟元峰峰主,否则你就只能祈祷你的师弟师妹们在你二师弟治下,熬过三年了。” 岁寒不寒而栗,他原本不想当迟元峰峰主,但比起内堂长老的实差,还是迟元峰峰主逍遥自在。 穆平安和单尘心中大亮,原来如此!大师兄空有济世之心,却不想在内殿担实差,也不想当迟元峰峰主,二者选其一,他必然会选后者。 但他们想不到的是,岁寒大师兄为人耿直,也很怕死,他真能做成这件事吗? 从内殿回来,岁寒来到迟元峰内堂,叩见师父“褚石”峰主,或者说真正的传柯。 传柯端坐高位,神情肃穆,有种说不出的凛然气场。 “师父。”岁寒心头悚然,微垂下头,眼珠在里头微颤,他从未参与过如此可怖之事,也从未在人前伪装,为了不被察觉,他刻意压低了身形,表现得毕恭毕敬。 传柯并未见过岁寒和褚石私下接触的场面,因此哪怕看出岁寒此刻有些畏惧自己,却也不认为有异。 见一开始没被拆穿,岁寒胆子大了起来,开口恭维:“一日不见,您似乎苍老了许多。” 传柯顿时窒息,他颤抖着手抚摸上自己的脸,手跟着一颤——他只剩三年寿命,接下来他会日渐衰老,所以急需秘术、禁术、无论什么术,只要能延长寿命,他在所不惜! “你不是要去内殿当长老了么,”传柯道,“又回来作甚?” 岁寒沉声道:“回来参加二师弟的葬礼,师父可能是伤心过度,这才形容憔悴,并不是老了,不过师父……” “不过什么?”传柯取代褚石的这十二年来,岁寒都在外面闭关未归,而今归来便告知他即将突破八级炼药师的消息,简直晴天霹雳叫人愤恨不已。 一直以来岁寒都是他的眼中沙肉中刺,可而今听他称呼自己师父来,竟是出奇的顺耳,见他在自己面前俯首低眉的模样,更是十足的顺眼。 岁寒忧心忡忡道:“您修为才元婴巅峰,现在您年纪都已经八百三十二岁了,怕是不到十年便是大限。渡劫九死一生,师父您纵然找太上长老为您护法,也不过两成胜算,师父,该如何是好?” 才两层胜算,看来褚石私下什么都跟岁寒说啊,竟连大限都告诉他,传柯淡淡道:“你来,就是杞人忧天的?这不是还有十余年寿命么,慌什么。” 岁寒顿时心头一颤,师父的年纪是七百三十二岁,而不是八百三十二岁,他故意谎报了师父的年岁,但眼前这人竟然没有反应! 这人不是他的师父! 这人果然不是他的师父! 他的师父已经…… 岁寒瞬间收敛悲伤,压抑住心底翻涌欲出的仇恨。 “但为师修行天赋有限,”传柯道,“渡劫九死一生,以为师的修为去求一线生机,怕是有点强人所难,为师并非怕死,为师只是放不下你们,放不下门下的弟子……” 岁寒更加坚定了这人不是他师父的事实。 他师父根本说不出这种顾全大局的话,而且师父的修炼资质还挺好的。 目前才七百多岁,积蓄个两百年的灵力,有七成可能突破渡劫,比一般天资高的修士还高了两成。 如果加上宗门派遣太上长老护法,师父怎么都能在天劫下保住一条命。 就算最终半步渡劫,也能增长上千年寿命了。 ……如此天资聪颖注定长寿千年万年的师父,却因为眼前这人,只余一缕残魂,只能栖身于丹炉之中。 岁寒抬起头来,像是思虑良久,终是下定决心,道:“师父,有件事我想告诉您,我也是今日去内殿听鹤妄长老提起才知道。” “鹤妄?” “此人起初是护山长老,掌门让他老人家掌管山环山建造之事,现在是山环山的大长老。” “山环山?” “就是新来的那位九级炼器师徒手炼制的浮空山。” “你说的事,跟这位九级炼器师有什么关系?” “我听说这位九级炼器师带回了一头异兽,那兽长得像狐,背上有角,我听副掌门说那可能是传说中的乘黄神兽。那位九级炼器师说是尚未驯化,叫掌门封锁消息,眼下那头乘黄异兽,被关在山环山第三层。” 传柯顿时瞳孔微缩,乘黄神兽,乘之寿两千年!这真是瞌睡送枕头,道:“倒是奇珍异兽,那便等葬礼结束,择日再拜访这位山主。” 岁寒接着道:“没必要去拜访,这位山主明后日就会将乘黄神兽带回环音谷去,说以免夜长梦多,出了什么差错。” “环音谷?五千年前不是失踪了吗,我记得是个炼器门派吧。” “但这位炼器师山主自称环音谷太上长老,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岁寒道,“我听副掌门说,环音谷乃是五千年前炼器师聚集的圣地,但五千年前因为至宝的现世而凭空消失,而今重新出世,底蕴远非寻常门派可比。总之若是近日带回环音谷,此异兽便是环音谷所有,不可能再回飞鹤门了……” 也就是说能出手的机会便在近日。 岁寒道:“听说那位太上长老之所以会来飞鹤门任职,为的就是这碎墟天渊内白民国的乘黄神兽,为抓神兽九死一生,据说身受重伤,他无法驯化神兽为己用。” 传柯道:“那你现在跟为师说这些做什么?” 岁寒道:“师父,弟子自然是惦念师父,神兽本就是能者居之,那山主乃至山主麾下一众小辈都没法认主神兽,可见神兽并非他们的机缘。弟子听说唯有寿元将近之人,才有可能得到乘黄神兽的青睐。所以弟子立刻就想到师父了。” “你有心了,”传柯道,“可为师与那山环山之主并不熟。” “弟子也跟他不熟,但师父您有位弟子跟那位九级炼器师很熟。” 传柯道:“你是说穆平安?”上午那位名叫耆敬仁的九级炼器师刚来迟元峰接走了穆平安和那位叫单尘的小弟子,传柯想到此人就犯眼病。 “就是这小子,得了我赏的固元果,对我很是殷勤!此人据说有炼器天赋,能徒手打火,乃是耆敬仁炼器师极其看重的弟子。但同时,他也是师父的弟子,若师父亲自开口,也许这位弟子能代为引荐给耆敬仁炼器师,让师父坐一坐乘黄异兽,也未尝不可!” 岁寒道:“只是坐一坐,但以师父的迫切,兴许能打动乘黄神兽,若乘黄神兽认主,其他人也无话可说。” 传柯道:“徒儿还是太天真了,你知道的道理,那山环山之主岂会不知,他不会让任何人去乘坐乘黄。” 岁寒道:“师父所言甚是,但至少去见乘黄神兽一面……” 碎墟天渊内一直有着白民的传说,但凡飞鹤门弟子都知道这赫赫有名的乘黄异兽,可这乘黄异兽并不是只要一坐就能增寿两千年,而是要常坐,或者说收服成坐骑久坐,长此以往才能增寿两千载。 九级炼器师千辛万苦得到的乘黄异兽,连宗门都封锁消息,却因为一个小弟子的引荐,轻而易举让他去乘坐,简直异想天开,该说他这岁寒大师兄太过天真么? “以前师父你不是一直念叨说想坐吗,怎么现在又改口了!”岁寒厉声道,“异兽只要认主谁,那便是谁所有,而那位九级炼器师显然不是好的驭兽师,师父到底在担惊受怕些什么,您以前可没这么胆小啊!” 传柯心头一紧,立马道:“以前也没见你胆大啊。以前想是想,但从九级炼器师口中夺食又是另一回事,为师岂能做如此枉顾道义之举!” “为了师父,我何曾怕事过!我一直忧心您寿命之事,师父,只要拥有这头神兽,您就能免受渡劫之苦,”岁寒道,“异兽本就幸者得之,能者居之,亲者有之。万一师父您有缘呢,就算无缘,至少尝试一下也无妨啊!相信那位九级炼器师也不会太在意。” 传柯到底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位九级炼器师为捕乘黄受重伤,不日要带乘黄回环音谷,眼下乘黄在山环山,而他峰内有位小弟子和那炼器师很熟,知晓山环山的地图。 传柯道:“这山环山,新脉初建,尚未建好,更未纳新,人应该很少吧。” 岁寒道:“对!先前弟子闭关地外的竹子就是山环山那群小毛孩子给伐的,吓得弟子连夜回峰,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 传柯知道自己这大师兄极为怕死,他一般不做没把握之事,他敢这么说,必然是知道山环山内部空虚,近日便是去驯化乘黄的最佳时期,时间拖得越久,那九级炼器师伤势越有可能恢复。 所以不如速战速决。 传柯貌似不经意地道:“你说穆平安那小弟子的意思是?” “这弟子必然知道乘黄被困之地,有他领路则无后顾之忧。” 传柯轻蔑道:“那穆平安在迟元峰,不过是不受重视的小弟子,在山环山却备受耆敬仁器重,他岂会帮着我去找那乘黄神兽,让我有机会一坐呢?” “话是这么说,但这个弟子有个致命的弱点。” “什么弱点?” 岁寒说了两个字:“贪财。” 迟元峰外,穆平安打了个喷嚏。 陪着他等在此地的单尘立刻道:“你怎么样,是身体不舒服?” “没什么,”穆平安摸了摸鼻子,道,“刚才有个虫子飞过去,气味不太好闻。” 单尘神色缓和。 穆平安道:“你说,岁寒师兄能成功说服传柯吗?” 单尘没说话,事实上是否能说服,五五开,若是说服成功,传柯下一步就该是召见穆平安,所以他们才等在这里,他担心的是岁寒说服传柯后,召见穆平安之后的事,稍有不慎,穆平安可能会有危险。 穆平安道:“传柯那般狡黠多疑,眼下他才经历过换形阵夺舍,肉身陨落,正值葬礼,说实话,他会冒险离开迟元峰,前往山环山去见乘黄神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单尘从另一个角度看:“你有所不知,修士对于寿命的追求永无止境,既然他只剩下三年寿命,接下来的三年,每一日都有可能因衰老而逝世,所以就算心头有怀疑,他也会试一试,反正迟元峰距离山环山不远,来回只需一个时辰。” 穆平安才算放心。 单尘看着他道:“我倒是不担心岁寒。”岁寒有内门长老之职,有掌门庇佑,就算露馅没能成功说服传柯,传柯也拿他没辙,关键是穆平安,他道:“我担心……” 穆平安道:“担心什么?” 单尘看着他的眼睛,道:“你。” 传柯想到不久前自己赠给穆平安黄极破壁丹,最后那丹药是他的朋友服用了,两人都因此想答谢他,这岂是贪财之人会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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