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总有先例，程垣娶她进门也不会让她过多操劳，这些他都考虑到，陛下不用担心。”
容弦微微抬眸，看向秦时渊，瞬间恍惚起来，想象着秦时渊成亲时候应该是什么模样。
“秦君若是换上新郎吉服……”容弦忽然停顿，被自己的想法吓到。
“我不成亲，要成亲的话也是跟九衡成亲，不过我们已经结拜为兄妹，做不成夫妻了。”
“是吗，那就好。”容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这话，而且听到秦时渊说不会成亲，心里也不禁高兴起来。
转瞬即逝的疑虑并没有让他在意，此后几年他也没有再到修盐来，直到秦时渊亲手将一名修盐百姓斩杀，他不得不把人抓回来关着。
他们几年不见，秦时渊也长大了不少，个子也比从前高，神色更为坚定，不说修为如何，单从表面上看，已经是一位合格的仙主，可能也正是因此，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问题。
容弦关了他几日，想等着他饿肚子的时候趁机劝导一番，不曾想他已将辟谷之术学会，在客房待了十日一句话都不说，除了看书还是看书。
万分气急的容弦不似从前还要体面，直接踹门而入，冷眸瞧着静坐看书的秦时渊，森然道，“秦君倒是冷静。”
说罢，容弦将手中万民书放在一旁，“唐易不让知道，但我想秦君应该看上面写了什么。”
秦时渊漠然将万民书拿起，瞟了一眼就放下，起身行礼，语气平缓回答，“始作俑者，不该死吗？”
“好，我问你，你如何判定那男子放任妖物寄生于妻子身上，又如何判定没有他不是在忍耐，他一个普通人，面对妖物只能妥协。”
秦时渊默默抬眸，冷笑道，“陛下觉得害人的妖民能死，那男子没有错？妻子喜好厌恶都不在意，如何在意妻子的生死。”
“不管万民书上写的是什么，那女子操劳一生，却被两个贪图一时之欢的贱人害死，臣身为修盐睢漳之主，自当为冤魂伸冤。”
容弦：“人不是妖，不能一以贯之。”
“于臣而言，人和妖没有不同，老弱强壮也并无不同，只要无故伤人性命，一律处死。”秦时渊眸色也冷，与容弦不遑多让，淡淡道，“陛下久居学宫，不知修盐睢漳，既不肯听兄长之言，就不必怪立法严苛。”
“秦君，你可知唐易为了让你行事方便，对外宣称只要是你说的话，便是修盐之法。”
秦时渊或许是不知的，眼神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如初，冷淡而不失恭敬道，“陛下，臣自知才德不足以成为修盐之主，就请陛下……”
话未说完，容弦打断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秦时渊立即跪在地上，“恕臣不能胜任修盐之主，请陛下另选他人。” ----
第37章 往事8
空气倏然冷厉，两人沉默不言。
良久，桌子碎裂的声音打破沉默，细碎卓料洒满一地，秦时渊心中一惊，抬眸时看到容弦高高在上凝视着他。
“唐易教导无方，当死。”
秦时渊：“陛下不信我，为何要我当修盐之主。”
容弦转身，漠然道，“你给我好好冷静，想不通就在这里待一辈子。”
脑海中画面消散，容弦看着锅中翻腾的蛋花，往事越加清晰，也明白那时候修盐百姓并非如今和善，秦时渊即位之初遇到不少阻碍。那死去的男子和女妖，背地里将出生的妖和出生婴儿交换，借此愚弄他人，又操纵百姓写下万民书，本来就该处死，但他不明白为什么秦时渊不说实话。
“唉！”
幸好当时唐易及时赶到，话都没说一句，直接把秦时渊带回去。
自那以后二十年，他都没再见过秦时渊，修盐的事皆由唐易转告，后来唐易说他脾气越来越急躁，怕秦时渊不小心被他给杀了，所以才不让他门见面。
但记忆恢复之时，才发现并非如此。
容弦自认为不是品性低劣之人，之后将事情原委了解清楚，便想亲口道歉，但不了了之，原因还是唐易。
唐易像老母鸡护鸡仔似的把秦时渊护在身后，一开始只是不让秦时渊到学宫上报修盐之事，渐渐的，连同其他仙府的往来都拒绝。
久而久之，人们相信修盐之主是个不喜欢出门的人。而容弦却比从前更加关注修盐，和其他仙府不同，他不大在意修盐仙府如何行事，他在意的是秦时渊到底在做什么。
秦时渊大部分时间都在睢漳，除了限制妖民滥用妖术之外，还教妖民如何收掩妖力，以免妖气伤害他人。他的一生大部分和妖民相处，也幸好唐易和钟九衡在他身旁，帮他处理修盐之事，说是幸运也好，无奈也罢，那些时日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同样的，也无人知晓，他时常在深夜中到睢漳等候，只为瞧见烛光下愁眉不展的修盐之主。他生来聪慧，便是连自己的心意也早已明白，但苦于没有机会相见，便将心意埋藏起来。
若是没有后来山灭和浮端之事，他或许已将心意表明。
一百年前
朝晨雾露浓重之时，烛光在明日渐升时失了颜色，容弦如同往常转身离开，但这次他遇见了唐易。
黑衣长衫的唐易不似平常看见他就调戏一番，眼神追随消失的烛光，后又转到他身上，质问道，“多久了？”
容弦不以为然，也不想隐瞒，直接回答，“二十年。”
“难为你肯说实话。”
唐易淡然命令道，“陛下为千星关门弟子，日后飞升之时即刻成神，切勿沉溺凡间情爱，于民不利。”
“我以为你会因为秦君才阻止我，于民不利又是什么理由。”容弦看着眼前完全相反的人，继续问道，“你是担心秦君还是不甘心。”
唐易并未理会，说道，“你要信我，陛下，你不是我的对手，明白吗？”
“呵呵”容弦冷笑，走上前和唐易对视，两人距离不远不近，却又无端暧昧，“你下得了手吗？”
唐易：“……”
明白过来的唐易疑惑片刻，脸上冷漠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下去，整张脸扭曲的不像样，解释道，“陛下，你别多想，我对你没那个意思。”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唐易正色道，“浮端出了事，我想让小渊过去看一眼，他在睢漳多年，或许有解决的办法。”
浮端之事，并无大碍，最起码颜裳是这么跟别人说的，当容弦问到之时，她也只说是小事情，各地仙府哪个没有入魔的臣民，控制不了便杀掉，这是各方仙府暗中处置的方式，倒也算不上大事。
但唐易却不这么认为，一来颜裳从来都是谨慎之人，看事也比较全面，而来事情没有解决之时，颜裳不会说这是一件小事。
“唐先生。”
颜裳瞧着他，笑道，“先生不放心秦君也就罢了，我当了多少年的浮端之主，还能看不出浮端有什么问题吗？”
此话有理，曾经千星在世时，也时常将颜裳带在身旁，也曾多次说过颜裳命运与她无二，这些年浮端一直安稳，哪怕是当初遗留下来的皇族，也没有贪图享乐的臭毛病。
容弦：“你有把握就好，但浮端修习臣民数量远多于其他仙府，所以……”
“陛下也不相信我吗？”颜裳打断道，“放心吧，真出了事我会找两位帮忙，不会自己撑着的。”
她这般说话，容弦和唐易便无话可说，这些年颜裳在浮端管理得当，倒也没出什么大事，反倒是同几百年来的死对头山灭交好，消除山灭和浮端百年仇恨。
等容弦意识到问题之时，浮端和山灭斗争已经结束，他想不通原因，便直接到浮端询问情况。浮端全境子民似乎瞬间消亡，百里之内不见一人，唯有消散不掉的怨气在空中盘旋。
怨气集聚之处，便是浮端仙府，几乎往同一个方向去，容弦顺着怨气方向，看到被怨气围绕的颜裳，安安静静的坐着喝茶，身旁的怨气似乎想攻击她，但都怯懦不前，萦绕在仙府中，不能离去也不能报仇。
“陛下，你来了。”
颜裳如同往常一样起身，邀他坐下，“不用惊讶，这就是我处理臣民入魔的方法。”
“为何？”容弦问。
“我记得陛下自即位以来，除了睢漳不怕死的妖怪，还没有人想着反叛。”说着，颜裳笑了笑，“刚好，浮端和山灭想的是联合起来，两地会仙法的臣民加起来比起学宫修者要多得多。”
容弦：“即便如此，恐吓一番就好，何必赶尽杀绝。”
“若非我与端木江极力阻止，让两地因旧仇互相残杀，只怕此刻死去的人不只是浮端百姓了。”
“当初是我同意浮端子民修炼仙术，就算……”容弦早些年对妖物恨之入骨，便想着能修炼就修炼，完全不顾没有资质的人修炼之后可能会因为心性不稳而入魔，后来虽然阻止一些，但死去的人已经死去，再多悔恨他们也不会活着。 ----
第38章 往事9
“是我该死。”
颜裳听他说出这四个字，叹气道，“陛下心病还没好，我怎敢劳烦。”
接着，颜裳继续道，“陛下还记得千星先生说的话吗?”
不等容弦说话，她道，“她说我将来的命运与她无二，先生在睢漳为魔之时，就曾将睢漳之魔尽数消灭，虽说那时候的魔无恶不作，残害生灵，但先生身为魔，亲手斩杀也让她耿耿于怀。”
容弦：“所以，你也要学师父，走在我前面。”
“不是”颜裳笑笑，看着盘旋在仙府中的冤魂，喃喃道，“我不是去死，而是到地府解决冤魂之事，否则如此多的怨气如何消除。”
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容弦也懒得去辩解，起身缓缓道，“你若是有离世的想法，我不介意陪你一起。”
“唉！陛下心病还没好，不过，对不起了。”
说完之时，容弦便觉周身凝滞一般，动惮不得，他同颜裳一起修炼，但天赋不及她，心中慌乱之际威胁道，“你要是敢死，我死也把你拉回来。”
颜裳走到卓旁，将佩剑拿起又放下，苦笑道，“陛下心病还没好，可我已经不再是跟在你后边跑的小师妹了。”
无人知晓她的痛处，她杀了即将叛乱的子民，那时她一生守护的子民，浮端冤魂迟迟不散，她无论如何都要负责，不能把这些事情留给容弦。
片刻后，无数冤魂如同流水一般往她身上灌溉，久久不听，容弦没有听到冤魂述怨之声，更没有听到颜裳道歉的声音，他只看到从前跟在自己后边的小姑娘静悄悄的离去，仿佛没有痛苦没有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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