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鬼娘露出本声,犹如云烟一般缥缈空远,“我不阻你寻人,你也别挡我的路!” 沈万霄瞥向松晏,语气平淡,未有起伏:“你不该让无辜之人陪你送死。” “我等不了!”鬼娘骤然飞身而起,眨眼间与沈万霄扭打在一处。 她绝眦欲裂,周身红雾缭绕,双眸变得猩红,显然已有入魔的征兆。 鬼娘一旦入魔,便能久据人身,用别人的身份存活于世。而失去原先身体的人没有躯体寄魂,便只能沦落为孤魂野鬼,不日后散于人世。 松晏皱起眉头,他虽不怕死,甚至有几分轻生的念头,但若就这么窝囊地魂飞魄散,临走前还要无奈地看着夺走自己身体的人享受本该属于他的一切......这未免也太过悲惨了。 “大侠,”权衡之下,松晏鼓起勇气飘到沈万霄身边,“能不能帮忙解了这咒法?来日必当重金酬谢。” 沈万霄忙于应付鬼新娘,长剑挡开她抓向喉咙的指甲,侧身逼近时目光落在她胸口坠着的长命锁上。 这只长命锁是银质的,其上花纹繁杂,似是雕绘着瑶池盛宴之景,再一看,又是杂乱无章不成样式的凌乱纹路。 他抽空瞥一眼松晏,语气平淡:“五万两。” 松晏:! “......这也太贵了些,”松晏愁眉不展,心说我即便是把自己卖了也不值五万两,“要不你打个折,五两如何?” 沈万霄没搭理他,长剑堪堪擦着鬼新娘的脖颈划过,留下一道血痕。然而锋利的剑刃即便是划破了肌肤,也没能割断那条系着长命锁的红绳。 松晏紧张起来,连忙摆手:“大侠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眼看着剑刃越来越深地压进肌肤,他一咬牙:“五万两就五万两,成交!” 反正等回了身体找到财宝,那只鸟定不会让他吃这个亏。
第4章 入梦 沈万霄斜他一眼,其实他并非真心实意要那五万两,只是看中了鬼新娘身上佩戴着的长命锁,若没看错,它应当是传闻中能带人进入梦境的长命锁。 千年以来,他找遍千山万水,都没能找到那只想找的狐狸。而这长命锁能带人入梦境,那么兴许能带他到梦里找到它,带它去没有冬天的地方。 沈万霄不爱打架,不爱威逼利诱,但也并非正人君子,趁人之危的事他没少干,譬如眼下,松晏如若拿不出五万两,他便可名正言顺地要松晏拿长命锁抵债。 “成交。”他如是道。 松晏蹙眉颔首:“行吧,成交。” 他正为自己痛失压根儿不存在的五万两而悲痛,青白剑芒忽然劈开大地,地底尸骨受惊而起,慌里慌张地逃跑,有一个甚至跑掉了裤子。 “......” 见状,松晏哑然无言,合着这些玩意也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敢吓唬吓唬偶尔过路的寻常百姓。 沈万霄并不在意这些尸骨,他捏诀设阵,衣袂翻飞,八条碗口粗的铁链像蟒蛇一般自地底爬出,链子上挂满破败的符咒。 松晏好奇地看着一切,只见沈万霄一剑割破手掌。 他口中念念有词,在鬼娘尖叫着扑上来时反手将掌中凝聚的血珠子掷了出去。 血滴没入眉心,松晏周身一热,再睁眼时已回到体内。但因失去鬼娘的法力,他无法御风而行,正疾速下坠。 大红嫁衣翻飞如霞似火,红盖头乘风坠地,凤冠被风刮落,散开了他满头如霜似雪的白发。 长发任风抓着裹上嫁衣,缠上脸颊。 他微微偏头,还没惊叫出声,便被人稳稳当当地接住。 松晏离开身体太久,一时半会儿有些喘不上气来,求生的本能让他紧紧抱住沈万霄,就连肩上伤口钻心的疼也没让他松手。 沈万霄垂眸,见他眉心红莲花钿若隐若现,目光不由一滞,张口想说什么,面色却又骤然一凛,猛然将松晏推开,鬼娘尖利的指甲险擦过两人衣襟。 但凡动作再晚半分,他与松晏必死无疑。 他方才顾念着鬼娘占人身躯没下杀手,此时再无顾忌,手中长剑剑光大盛:“缚!” 随着一声喝令,八条铁链齐声而动,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电光火石间已将鬼娘牢牢锁住。铁链上符纸尽数化作狰狞的小鬼,手脚并用死死抱住铁链,压制住鬼娘法力。 松晏踉跄几步,抬手擦去嘴角的鲜血,抬眸见此情形,不由骇然。 缚魔阵他只在禁书中见过,是以恶制恶的大凶阵法,召地底缚鬼灵,除恶鬼魔煞之气,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 鬼娘竭力挣扎,身上缠绕着的怨气一缕缕抽离,露出苍白瘦削的脸庞。 “放开我!”她嘶吼出声,双眼布满血丝。 沈万霄不应,她便更为猛烈地挣扎起来,铁链因此在她身上刻下一道道红痕。 两相僵持之下,盘旋于空的姑获鸟忽然长啸一声猛冲而下,直冲着沈万霄袭去。 而沈万霄驱策着缚鬼灵,一时间难以分神应付。 “当心!” 眼看着姑获鸟的尖嘴即将刺穿他的后背,松晏猛地握紧坠在胸口的长命锁,竭力奔向他,仅剩无几的气力耗尽前指尖堪堪擦过他持剑的手。 ……天命如此,罢了。 他原想拽着沈万霄一道进入梦境,如此便可避开姑获鸟一击。但他没抓住沈万霄,是以自暴自弃地想,总归是灾星,但凡与他扯上关系的都得倒霉,最后非死即伤。 然而下一秒,手腕上一片温热。 沈万霄动作极快,反手攥住他的手腕,掌心被那串莲子形状的佛珠硌得生疼。 - 梦境中正值阳春三月,但由于山上气温偏低,漫山遍野的桃花便未胜放,独有山下白玉城中满城粉霞似云。 松晏呻.吟一声,从剧痛之中辗转醒来,睁眼只见花影斑驳,树影摇曳。 他如同尸体一般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好一阵子才从浑身上下的疼痛里缓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坐起身子。 这是哪? 他极其缓慢地回忆起先前种种,而后长叹一口气,扶着树干想站起来,却虚弱无力。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忽然伸到眼前,松晏顺着手腕往上看去,只见沈万霄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脸上的面具不知被扔去了何处,面色有些苍白。 看清他的面容,松晏顿然一怔,原来是他——那个说他相貌丑,嫌弃他只有一条尾巴的天神。 想起旧事,松晏沉默片刻,赶蚊子似的挥开他的手,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不稳,只好靠在树干上,声音有些悲凉:“这应该是鬼娘的梦境。” 沈万霄收回手,抱着剑垂眸看他胸前的长命锁,若有所思。 松晏察觉到他的目光,往旁边侧了侧身子,散乱的长发缠在长命锁上,有如白雪垂枝。 他哼声道:“你找到那只九条尾巴的狐狸了么?” 闻言,沈万霄抬眼看他:“没有。” 松晏又轻哼一声。 十年前,这人只身一人寻上骆山,一路上谁挡伤谁,步重以为他是来找扶缈打架的,撸起袖子就冲到他面前骂他不知尊老爱幼。 哪想他一言不发,直到步重骂累了坐下休息,他才说明来意:“你见过一只九条尾巴的狐狸吗?” 步重一伸腿:“嗯。” 沈万霄那双平静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情绪:“它在哪儿?” “你去山下,给我买一只、不,十只烧鸡,我就告诉你!” 松晏便是这时候来找步重的,他看着沈万霄傻乎乎地信了,转身要下山去买烧鸡,急忙窜了出去,狐狸爪子扒上他的衣角:“他骗你的,骆山只有我一只狐狸。” 沈万霄低头看他,他与兔子精在泥地里挖萝卜扑了一身泥,脏兮兮的还没来得及洗。 “你是来找我的吗?”松晏问。 那时他还期许着,李凌寒会接他回家。 “不是,”沈万霄打量着他,弯腰将他的狐狸爪子从自己身上拿开,“你只有一条尾巴,而且很脏......丑。” 想起这事儿,松晏就来气,再加上这人刚趁人之危诓他五万两,松晏更是连话都不想与他多说。 “你认识我。”沈万霄语气太冷,以至于疑问句被他念得毫无感情,变成平铺直叙的陈述句。 松晏肩上的伤口太疼,他无暇顾及沈万霄,呼吸急促,满头大汗。 后者略一迟疑,继而伸手按上他的肩骨。 松晏下意识地想躲,却听见他说:“伤口很深,但我只能先帮你止血。” 说完,也不管松晏答不答应,便捏诀封了他的心脉。 末了,松晏方才闷声道:“我不用你管。” “是我伤的你,”沈万霄说,“我会负责。” 松晏倏地抬头看他,有些郁闷:“谁要你负责了?” 但不等沈万霄回答,他便伸手朝着不远处一指:“那是温家么?” 沈万霄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门口匾额上“温府”两个大字金灿灿的。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迫使松晏微微眯起眼睛:“无烟子说她自珞珈山而来,那她投胎转世后是成了温家的人?” “不一定,先去看看。” 沈万霄说着便往温府走,走出一段距离后才觉松晏并未跟上。 他回身,只见松晏扶着花树神情有些惭愧:“我身子弱,眼下恐怕是走不了路。” 话音未落,沈万霄眼前一晃,方才还好好地站在那儿的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白毛狐狸,左前爪上的伤口触目惊心。 松晏端坐树下,讷讷道:“不好意思,我一受伤就会——” 话音戛然而止,沈万霄折回来将他提溜起来抱进怀中。 松晏浅浅挣扎几下,未果,索性寻个舒服的姿势躺好:“要是你找的狐狸知道你抱着其他狐狸,它肯定伤心死了。” “你受伤了。”沈万霄未觉不妥。他弄伤松晏,以至于松晏化作原形,一瘸一跛的行走不便,所以加以照顾也是情理之中。 闻言,松晏将尾巴搭在他胳膊上,嘟囔起来:“难怪你找不到它,真是个呆子,要换作是我我也躲起来。” 沈万霄垂眸,他立马闭嘴,别开脸不与他对视。 在梦境之中,两人皆是外人,是以身似游魂,畅行无阻。除了松晏不安分,总是动来动去外,他们还算是轻松地进了温府。 温府远比外面看上去气派,丹楹刻桷,飞阁流丹,画栋飞甍。 松晏趴在他怀中,摇头晃脑啧啧称奇,活然一副未见过世面的样子,盯着后院里的水塘惊呼出声:“好大的池子!” 沈万霄循着他的目光望去,见那水池并不似平常人家那般假山假石堆积,松林绿叶掩映,而是格外空阔,池中种满荷花,池水清澈透明,锦鲤摇尾,追逐嬉闹。 “过去瞧瞧。”松晏使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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