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岐道:“若你离开罗浮山宗,你会去哪?” 路和风似乎没想到离宗之后的事情,迟疑了一会:“九州之大,总有我容身之所。” 叶长岐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他削短的头发:“路和风,首先,你能向我们敞开心扉,大师兄很高兴。” “其次,关于救人对不对这个问题。你只需记得,救人向善的心从来没有错。哪怕事后有人告诉你,你救的人是恶人、非良人,可那都是事后。在我们朝对方伸出手的那一刻,是无关那人身份,只是纯粹地去救那个人。” “打个比方,你救人前会知道对方是谁,又或者,会提前想我救了他,会获得什么吗?” 路和风摇头。 叶长岐持起将倾剑:“我们只是出于本心,尽自己分内之力,去帮助别人,就算结果不尽人意,也只是觉得自己该那 么去做,所以做了。” 叶长岐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心脏:“是非善恶,在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做与不做,在每个人行动之时就已有了结论。既然已经做了,就别害怕,就别后悔。毕竟,过去永远不会因为你现在的痛苦而有所改变,而未来却会因为你现在的反省而不同。” “云生曾愿我,此生所行遵从本心,此生所爱为心中所求,此生无悔乃至甘愿奉献所有。这话我也同样送你,和风师弟,别担忧过去,我与师尊知道你是无意的。” 叶长岐站起身,彼时夕阳已落下地平线,万顷花海如同一道紫色的烟霞铺在大地上,层层叠叠,馥郁广袤。 天地无垠,却好似只要双臂足够宽大,便可一揽入怀。 他心中一动,垂眸看了一眼尚在沉思的路和风,身侧浮现数把金色长剑,剑意如同流星掠出,在花海中穿行,掀起一阵花雨。 飞花逐渐朝着两人聚集,形成一个数米宽的圆形漩涡,叶长岐双眸浮现金色的光,立在花海中仿佛一道金色的幻影,他抬手,飞花便在掌中堆砌出一柄剑的模样。 传闻,凌风仙君与两位大能过北海时,曾取冰雪铸剑,品霜风,饮冰水,剑光皎皎,凌风仙君便使用这把冰雪剑出演了《望日观冰》。 而现在,叶长岐效仿几位大能,择花铸剑。 紫色的长剑剑身细长,身伴飞花。 叶长岐双手捧着剑,递到路和风面前:“师弟,若你心中愧疚,不如帮大师兄保管这柄剑,这剑由我灵力铸成,你若想它不凋零,也需用灵力维持,如何?” 路和风目光如炬,郑重点头:“路和风,定然不负大师兄所托。” 他接下灵剑,与此同时,堆在花海中数百把剑器竟然在一瞬间碎裂了大半,叶长岐颇感意外,路和风却坦然接受。 原来,是他用灵力折断了自己收藏的半数剑器。 他将那些碎裂的剑器一一拾捡起来,放入剑匣中,才发现最初与许无涯争抢的那把辟邪剑也被震碎了,路和风没有说什么,将宝剑碎片珍藏起来。 彼时明月当空,花海上繁星闪烁,而远方亮起了一束光。 叶长岐道:“我打赌,师尊来接我们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花海边,见开枢星君手中亮着光耀四方的阵法,负手立在荒漠中。 冷开枢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掠过,见两人没有受伤,才道:“夜已深,先回水城。” 路和风欲言又止。 冷开枢侧过身,并没有询问两人的谈话,只是一副严师的口吻,淡淡询问:“和风,你与你大师兄的第三千场论剑已完成,可有心得感悟?” 冷开枢虽然嘴上说不来观摩两位弟子论剑,可实际上立在花海之外感受两人的剑意,他自然知晓两人说的话,却选择不再过问,就此翻页。 路和风拿着流光剑,嗯了一声:“有的,师尊,需要弟子现在告诉你吗?” “你与为师,边走边说。” 三人便顺着来时路返回水城,沿途路和风都在说自己的剑意心得,冷开枢偶尔点拨他几句,路和风便会恍然大悟地点头。叶长岐走到冷开枢另一侧,在夜色中悄悄勾住他的手掌,宽大的衣袖盖住两人牵在一起手,剑尊面不改色与路和风继续交流剑法。 明明只有三里路,几人走下来却觉得感触良多。 水城中人声鼎沸,巴扎晚宴还未结束,都塔尔悠扬的琴音从街头巷尾传来。路和风被人一撞,身体一侧,路和风转头,却发现叶长岐与冷开枢不见踪影,纷纷扰扰的人海中,一片黑雾从人群头顶掠过,最后落到他附近的房顶上。 他几乎是转瞬间认出了那是谁。 燕似虞,他进入了燕似虞的梦魇! 燕似虞立在房顶,迟迟未说话,只是一挑眉梢,有些意外他的头发变短了。 路和风也十分诧异,对方没有去找叶长岐,而是来找他,他拔出流光:“燕似虞,你不是逃跑了,来这里做什么?” 燕似虞观察了他片刻,从一片黑雾中取出一把黑紫色的长剑,抬手抛下来,长剑笔直地插在路和风脚边,剑身折射出一道炫目的光芒。 “寻到一把破烂,你不是专门收这种东西,帮我处理了。”燕似虞凉凉地说。 路和风没有立即回他,目光落到那柄长剑上,剑身雪白,剑柄上雕刻着繁复玄奥的图案,剑气可掩日月光泽,是把难得的名剑,可路和风觉得有些眼熟:“紫极?这不是你的本命佩剑吗?” 燕似虞在入魔前确实有一把剑,同样是开枢星君所赠,不过他自认道骨已失,修炼缓慢,无颜佩剑,所以常常将紫极归置于剑匣中。 旁人没有见过他的佩剑几次,但路和风却见过一次,并且就一次,他便记住了这把寒光灼灼的名剑。 燕似虞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睥睨他:“什么本命佩剑,我是一个魔修,你见过哪个魔修用这种破烂?” 路和风不想同他争辩,只拔出紫极,剑锋染着尘土,他就当着燕似虞的面取出净水洗剑,燕似虞无语至极,等着他冲洗紫极,才拖着嗓音问他:“你头发呢?” 路和风道:“削了,给师尊和大师兄赔罪。” 燕似虞看他当看傻子:“不就是一个毒人,他们都死过几次的人了,还在乎你失手丢过去的毒人?有那个闲心,不如来恨我。” 路和风不耐烦:“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来看你笑话。”燕似虞答,在他身边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罗刹鸟,燕似虞伸手,用血肉喂养那只漆黑的罗刹鸟,神色却有些嘲讽,似乎见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看到了?” 燕似虞有些烦躁地嗯了一声:“真叫人失望。” 随后他便化作黑雾匆匆离开,仿佛真的只是过来看路和风的笑话。只留下路和风握着燕似虞的那把本命佩剑若有所思。 “和风?怎么在发呆?”叶长岐在路和风的面前打了个响指。 路和风恍然回神,眼前的景象一改,已是水城,冷开枢立在他附近,叶长岐则在身侧担忧地望着他,他欲言又止,发现紫极已经不在掌中,而是自动回到他的袖里乾坤中。 名剑易主。这说明紫极早已不认魔修燕似虞为主人,当燕似虞将它转赠给路和风,紫极便将路和风视作了新主人。 “没什么,大师兄,我们现在要做什么?”路和风问。 叶长岐看了看他那被流光削断的长发,现在堪堪及肩长,于是道:“我们先去给你换个发型,你总不能这样去见三师兄。” 断发被剪碎,老板娘将路和风的短发修理齐整,又从叶长岐那接过被削断的长发,编成几股细长的辫子接在路和风低垂的马尾后面。 路和风轮廓分明的脸露了出来,看上去倒成熟了几分,他抬眸时,眸中寒光闪烁,似是一匹野狼,惹得老板娘连连夸赞他俊朗。 叶长岐十分满意:“许无涯见到你新发型,不知什么表情。” 他转过身时,却见路和风接发的地方使用的一串梧桐木串珠,叶长岐的笑意一僵,想起自己手中还有一串梧桐木佛珠,装作若无其事地询问老板娘:“老板娘,这梧桐木串珠怎么卖?” 老板娘笑起来:“不用钱!梧桐木串珠在水城是件寻常的饰品,不值几个钱。不过吴山神木被烧毁后,这梧桐木串珠倒用得少了,我也只有几串了,想着和风弟弟俊朗,才送给他。” “这样,谢谢老板娘,昨日你送我水城服饰,今日又送我师弟发饰,”叶长岐温和笑道,“你若有什么要求,大可开口,我们自会帮你。”
第八十七章 老板娘道:“小友, 我知晓你们来历不凡,其实我真有事拜托你们。我家老汉弹琴,就是你们在水城中见到的那种琴柄长长的乐器, 他有一盏都塔尔,是祖上传下来, 唯一一把由梧桐木制成的。” 都塔尔大多用桑木制成, 老板娘家中的那把却是由梧桐木制成,琴箱状似小型水瓢,琴身装饰着树轮花纹,十分少见。 “可前段时候, 都塔尔被一个小孩摔坏了, 老汉吵着要去吴山找梧桐木修琴, 可水城人人皆知,吴山早就烧毁了, 哪里还有梧桐木。”说到此处, 老板娘的声音低下来,她左右观望了一下, “但古怪的是,他真的寻了一截梧桐木回来!” 老板娘比划了一下:“大约小臂长,虽然制不了琴,可我就纳闷, 吴山神木早就没了,他哪里去寻的。” 终于在老板娘的再三追问下, 老汉交代了实情。 原来老汉离开水城后,朝着吴山方向前行了数十里, 进入 了一片荒凉的大漠,他随身携带的水源很快告罄, 老汉口干舌燥,步履维艰,原本想原路返回,却意外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 在沙漠中迷失方向无异于一脚踏进阎王殿,老汉心中慌张,在沙海中漫无目的地前行,四野杳无人迹,滚滚热浪如有实质,在烈日暴晒下,他几近昏厥,恍惚之间,却听见一道清脆悠扬的琴声。 那道琴音在大漠之上回荡,唤醒了老汉的心神,他抹了把脸上的沙砾,见到遥远的沙海边出现了一片绿洲。 是海市蜃楼?还是真的绿洲? “是真的,从没人见过的绿洲!”老板娘十分惊奇,“他有了盼头,连滚带爬来到绿洲,却见一眼弯弯的清泉,水波粼粼,如月落人间,泉边生长几株娇嫩的树苗,瘦弱无比。老汉先是饮了水,又爬到树苗边,用沾湿的衣物一拧,将那些树苗也浇灌了一遍。” 做完这些,老汉又回到泉边,将自己的水囊装满清水,此时,泉水泛起层层涟漪,泉水的另一边,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 那人的发色十分奇特,是树叶一般的墨绿色,就连眼睛也是少见的浅绿色,老汉还望见他脖颈上挂着一串木制佛珠,就连手腕上也悬挂着梧桐木手串。 他就坐在泉水边,手捧着一盏都塔尔,也不说话,随后站起身离开,他离开后,老汉恍然回神,发现那盏都塔尔化作了一桩梧桐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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