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们得知后议论纷纷,后怕异常。 还好有解药,不然楚栩云万一有什么意外,他们可怎么办? “这回真是上天垂怜,仙君没事太好了。” “是啊,一辈子不能说话于仙君而言似乎也没什么,仙君平日从不开口,要是不能修炼才真是惨了,对整个太清宗来说都是灾难啊。” 楚栩云自己同样没有放在心上,变成哑巴不算什么,他修无言道,本就是说不得话的,于修炼有益而无害。 他服下解药后,便回到扶光峰打算继续教导徒弟们修炼,还未踏入弟子寝殿的大门,却意外听到了徒弟们也在谈论自己的事情。 “一辈子变成哑巴,那岂不太难受了,依我看不如选不能修炼的解药,修真界少了楚栩云也不是不行。” 是郁逞。 楚栩云停下脚步,他虽教导郁逞法术,却跟郁逞很少交流,常常打个照面便各自离开——郁逞不太喜欢他,他知道,所以尽量避开郁逞。 听到郁逞的话,其他弟子立刻反驳起他,“那怎么行,仙君不修炼那还是仙君么,反正仙君也从不说话,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郁逞百无聊赖地用剪刀剪着符纸,淡淡道,“无分轻重,没人有资格替他做选择。让你们选一辈子变成哑巴,你们愿意?” 没人出声,所有人都无言以对。 顿了顿,郁逞似是想起什么,垂下眼睫。 “况且,他会说话的,我听过,声音很动听。”郁逞缓缓抬眼,拄着下巴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应该多说些话才是,可惜了。” 话音落下,其他弟子吃惊地看向他。 声音动听? 这种话搁在谁身上都很正常,唯独用来形容清高淡漠的楚栩云感觉怪极了。 “有什么可惜,仙君很强!” “就是,不是谁都能庇佑一宗十三城的,仙君根本不会在乎你说的声音动听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他的心里只有修炼!” 楚栩云立在门后,怔怔地望着郁逞。 他看到郁逞剪纸的动作微顿,随后眼底流露出几分无谓的神色,声音却淡, “大概吧,我只是希望他多说说话。” 良久,楚栩云没有走进弟子寝殿,悄然转身离开,只是脚步稍显凌乱。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竟被衣摆绊倒,摔倒在地。 脑海里倏忽浮现幼时一道冷冽至极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你话很多很惹人烦?如果世上真有什么无言道,你才最应该去修炼。” 其实,他不是不会痛,只是一直比较会安慰自己。 没关系,惹人烦的话就不说话了。 等他修炼出无言道,到时候怜洲知道他那时没有取笑怜洲的意思,或许就不会生气了。 没关系,只是一辈子变成哑巴而已,反正他修炼无言道,本就是不能说话的,要是没了修为那才可怕呢,没有他保护大家,大家会很害怕。 所以他告诉自己,没关系,不必在意。 可是…… 他在意。 他在意的。 一辈子不能说话,一辈子变成一个只知修炼的哑巴,以后连哭笑都发不出声音,好可怕啊。 他修炼无言道,只是害怕自己说太多话会惹人厌烦,害怕自己不是对方想象中的自己,害怕别人眼底流露出来的失望和嫌弃。 害怕别人看出他是一个只会修炼,头脑蠢笨,经常做错事,甚至走在路上还会被衣摆绊倒的傻瓜。 如果太清仙君楚栩云是一个傻瓜,大家还能依赖相信谁呢? 他不是想要一辈子变成哑巴,是只能选择变成一个哑巴。 楚栩云拍拍自己的衣角,飞快地抹掉不知何时滑落的眼泪,刚想从地上爬起来,身前忽然传来一道困惑的声音。 “你在……哭?” 郁逞半蹲在他面前,歪着头观察他脸上的神情。方才他惹得其他弟子不快,便自己出来走走,恰巧撞见有人摔倒在地,离近一看才发现是楚栩云。 楚栩云一瞬呆滞,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 他才没哭,眼睛流汗了而已。 “哭就哭,有什么好藏着掖着?” 郁逞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楚栩云险些又被衣角绊个跟头,他抿了抿唇,心底暗暗发誓这辈子绝对不要再穿这样长的衣服,回去就全部扔掉。 他又走快了些,但他耳力极佳,又听到一道轻轻的话语。 “难过的话就哭,哪怕是仙君也可以哭的。” 那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叹息,令楚栩云浑身僵硬了瞬,他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慌不择路地逃离。 直到回到寝殿,楚栩云靠在殿门上,才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 半晌,无人寝殿里。 他缓缓蹲下身子,抱紧自己,在解药效力未到来之前,在永远失去哭声之前,放声大哭。
第38章 滚 楚栩云觉得自己身上包裹着一层又一层的厚茧, 一开始是他自己亲手织就,再后来是宗门人充满信赖的目光一层层铺上来的,他倒不是觉得不好, 只是有时太沉重了些。 那层茧壳积年已久,厚重坚硬, 绝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冲破。 除了宗主之外,没有人知晓楚栩云究竟是什么样的, 就连平日最亲密日日相见的徒弟们, 对他也只是一知半解。 宗门弟子尊敬他,好像把他当成寺庙里的神仙一样崇拜。 只有一个人不同, 那就是郁逞。 不知是不是自小在魔域长大的缘故,郁逞很多地方都和宗门里的弟子大不一样。 他不会崇拜楚栩云。当然,不是针对楚栩云,而是宗门里的弟子他好像谁也瞧不上,就连楚栩云都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入他的法眼。 郁逞天赋异禀, 寻常人要练两三年的法术,他三日就能学会,除去修炼天赋,洗衣做饭, 琴棋书画, 所有东西都是一点就通, 就连日常弟子们玩的投壶游戏他也会。 楚栩云常常想, 如果世上没有修为之别,没有人魔之分, 郁逞一定是最最欢迎的人。 毕竟他什么都会, 什么都厉害。 自从那次被郁逞发现偷偷掉眼泪之后,楚栩云本以为郁逞应该会问他那天为什么伤心。 可郁逞半个字没问, 好像把那天的事全都忘了一样,与往常无异地自顾自练剑。 楚栩云憋得很难受。 郁逞是第一个告诉他可以尽情哭的人。 他想,如果郁逞问他那天为什么哭,他就什么都告诉郁逞。 趁解药的效力还没完全发挥之前,他要把自己这些年来包裹的茧壳全部撕下来。 说不定郁逞听了之后会理解他,他们可以做好朋友,更何况郁逞还夸过他声音好听,郁逞肯定会想听他说话的。 做不成师徒,做好朋友也可以啊。 然而那日直到最后郁逞还是没有提起那件事。 楚栩云眼巴巴地看着他离开,走远,消失不见,只能背着手长长地叹息。 好想跟郁逞说话呀, 这孩子怎么没有好奇心呢。 * 魔宫内。 楚栩云望着面前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耳边传来魔修属下的声音, “这都是尊主亲自准备的,请仙君慢用。” 魔修属下报了一堆菜名,都是楚栩云爱吃的。 他咽了咽口水,早已迫不及待地抓起筷子。 郁逞的手艺他最清楚不过,那是比松陵客栈大厨子做的饭还要好吃的水平。 有了郁逞,就相当于有了松陵客栈的大厨子! 他好幸福,感觉好像过上了皇帝的生活。 楚栩云美滋滋地吃起来,郁逞就在一旁拄着下巴笑吟吟地看他吃。 目光掠过桌上一道菜时倏然顿住,郁逞盯了半晌,终是忍不住问,“怎么不吃芹菜。” 这不是阿栩最爱吃的菜么,竟然纹丝不动。 楚栩云头也不抬,严词拒绝,“不吃。” “你不喜欢?” 郁逞错愕片刻,见到楚栩云点头,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如此…… 之前他见阿栩把芹菜夹在他碗里,还当是阿栩宠爱他,合着是把不爱吃的菜提前夹给别人。 郁逞失笑一声,叫人把那道芹菜撤了下去,换上重头菜——某人身上的龙肝。 传言这龙肝凤髓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他尝试做了做,也不知能不能合阿栩的口味。 “好吃!” 楚栩云只尝了一块便赞不绝口,小声道,“原来殷徐照这么好吃。” 那日郁逞没有杀殷徐照,只切下半块龙肝以做惩戒,日后大概是不敢再来招惹郁逞了。 “好吃下次再给你做。”郁逞挥退一旁的魔修,眸光微深,“阿栩,权当是奖励我做这顿美餐,现在可否告诉我了?” 他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 楚栩云动作稍顿,脸上又烧了起来。 他嚼嚼嘴里的馍馍,垂下脸,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他哪里说得清楚。 他脑子很笨的。 就那么喜欢上了呗。 “你不说,我心里不踏实。”郁逞轻轻握住他的手,低低诱哄,“阿栩是本事通天的真仙,而我马上就要变作凡人,阿栩可怜可怜我,就告诉我吧。” 闻言,楚栩云感到自己的肩膀上一瞬间扛起了什么奇怪的责任。 是啊,郁逞马上就要变回凡人,他必须要让郁逞有安全感才行。 思来想去,楚栩云还是开了口,“就是……就是……” “就是?”郁逞耐心地等待。 “就是……以前偷偷给你写信的时候,喜欢上你。”楚栩云脸上红透,几乎快要把脑袋扎进饭碗里去。 郁逞:? * 楚栩云知道郁逞喜欢吃桑果糖,每次到弟子寝殿里时,总能看到郁逞一边读书一边皱眉,手边放着的就是桑果糖,用一张皱皱的黄纸垫着,翻几页就吃一颗,脆脆的,香香的,晶莹剔透,活像一颗琥珀珠子,看得楚栩云口齿生津。 他很好奇那晶莹剔透的紫色糖块究竟是什么味道,郁逞为什么这么喜欢吃。 于是自己下山去买了一包,刚到手就立刻迫不及待地打开尝了一颗。 很甜,太甜了。 甜到牙齿好像都软了几分。 他吃了一颗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不好吃。 郁逞为什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宗门弟子的俸禄是每月三十两,吃饭也用不着花钱,郁逞的钱应该够花才是。 为什么要买最便宜但不好吃的糖? 楚栩云想不明白,宗主常常说他的脑袋里面都是水,所以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就不必想了。 可唯有这件事,他很想知道原因——万一郁逞在宗门过得不好怎么办? 当天夜里,楚栩云点起灯烛,翻出笔墨纸砚,给郁逞写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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