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解也是借了天道的力才堪堪击破他,更别提天道震怒后撤回了给予生灵的大把,所有人实力都被大幅削减,哪怕是巅峰期的回舟与他对上也没有半分胜算。 他这么想着,手上也不由得松了半分。 简回舟扭头就跑,在动作定格了的白解身上狠狠砍了一刀—— “等我之后收拾你。” 四周白雾散去,虚假的人和樱花,神武殿统统消失不见,连带着算的那一分残魂也不见了。 只见光从自己脚下穿透出来,向上延伸至天边。 他扭头,看见身后躺着的白风然。 简回舟看着脚下密密麻麻的符文,毫不犹豫伸出手抚摸大地。 “海纳百川!” 刹那间地动山摇,符文撑了片刻终是碎裂出缝隙来 果不其然,那片白雾和金光都是靠着地上的阵法来的,符文受损,金光忽闪几下险些灭掉。 耳边忽然传来许久未听闻的声音,白解的声音焦急道: “不要动它,它会吸——” 下一刻,地崩山裂,金光渐渐收束起一人宽的间隙,一个人影从高处缓缓落下,踩着简回舟的海纳百川徐徐落到地面上。 正是借机复活了的算本身。 —— 宋知意看着白解站在一面巨大的白色幕布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问: “您在看什么?这上面有东西吗?” 白解在看简回舟。 这面幕布与通灵书类似,通灵了能看到许多东西。 他看见算重演了当年的那一幕給简回舟看。 当年算陨落,神族式微。 解持一长剑,亲手把神族捅破了天。 引得天道亲自降下传承。 白解细细想来,甚至还记得那天和天道说了什么。 “你脾气倒是不小。” 这是天道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自从他突破了与天道的那层禁锢,当时的他就是天道的一部分,感其所感,知其所知。 所以他说: “我不后悔。” “没有人说你做错了,自然不用你后悔。”天道与神族相似,皆是无情无欲的样子,但比起神族所谓的“大义”又多了一分冷漠。 像是不论是谁在祂面前消亡都无法引动半分波澜一样,无情,傲慢。 “神族犯了错,该受些惩罚。”天道语气淡淡,听不出祂对解如此行动有什么表示。 当时的解也沉默着不肯多说。 他不信天道会为了一个知域做到这个地步。 “算根除魔族,又妄图吞并妖族,野心之大其心可诛。” 天道洞穿了他的心思,似乎是在解释祂不只是为了知域。 “但他们不该死在你的手上。如此一来,他们欺压弱小,野心勃勃的罪名便都落在了你的身上。你说,如此这般,我该如何解决好?” 解垂着眸子回话: “他们逼死了神君,还重伤回舟。” “我知道。” 我知道这一切发生的因果契机,我知道罪魁祸首需要被惩处—— “但不应该是你动的手。” “世间那么多生灵,那么多人,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你。” 天道语气里带了认真,像是在批评他。 “你也知道妖族如今的处境,你该是那个担大梁的人,如今你身上如此罪孽深重,妖族该交给谁?” 是啊,充斥着知域和回舟心血的妖族该给谁? 解低垂着脑袋不说话。 “因果循环,这件事的代价我晚些会找你讨。但你现在也得付出点代价来。剩下的等回舟伤好了我再和你计较。” 天道的话自是深重的,那些字句敲碎了揉烂了嵌进解的骨血里,封印了他足以摧毁一个神族修为的同时,也封印了狼王的野心。 他诚心颔首,感恩天道的垂怜。 万年来独自一人的兜兜转转,自是痛的,可解没有说一句苦。 意识模糊之际,解听见天道说: “你罪孽深重,已经不再适合以天道恩赐之名流传了。此后脱去天道名讳,独立于世吧。” …… 于是此后世间,有了“白解”之名。 其实从他为了回舟和算刀兵相见时就已经预料到了后面的结局。 杀了算是因为他野心勃勃,为妖族解除了后患,其中自然有为了回舟的成分。 他被自己抱在怀中奄奄一息时,解觉得身后的血山血海不足以抵平分毫。 解从来都是个私心很重的人,他生在落云岸,便只认落云岸。他心中只有知域和回舟,因为他们肩负妖族的责任,所以他才肯多为妖族献几分力。他对那二人的感情从来都是盛满的,至于别人,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解当初大杀四方般屠灭了整个神族的英勇之事,落到了天道头上。 成了天道对神族的惩罚。 在解身上罪孽深重的事,落到了天道头上似乎就成了某一种正义。 一切都成了被覆灭的神族的错,解成了保护妖族的最大功臣。 但只有白解自己清楚,他为妖族做的事少之又少,远远不敌曾经在故事里的那二位。 他一个人怀念着,守护着,长长的忆着三个人的旧梦。 直到他等待的时间,长过他和回舟定了心意的日子,长过他和回舟认识的日子,又长过他自天道降世的日子。 他生命中用来等待的时间,长长久久的刻印在他生的旅程里。 他长久的等待着天道许诺给他的“回来”,日复一日守着天道交给他的妖族。 年年等,年年花败。 …… 看着幕布里,算的身影。 白解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些。 这一次,他不要再当等待的那个人了。 —— 站在阵外等候的傅识钦忽然感觉到白雾中力气不对,后撤还没喊出来就被金光震慑开来,围堵的人通通被阻碍。 随着金光收束,白雾逐渐散去,露出简回舟拎着长剑挡着那神秘人长鞭的背影。 见了人,简回舟急道: “杀了他……” 长鞭一甩,简回舟竟然直接被甩出去,破开地面下凹了进去。 傅识钦和唐狸白反应极快,迅速冲了上去拳脚相对,被算轻飘飘一个回旋推了回来。 他身上的神性碾压着众人的神经。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在告诉他们这是一个比谌無要危险上百倍上千倍的角色。 绝对的实力面前更多的还是恐惧,不少人腿脚泛软,连逃跑都成了问题。 算蹲下去捡起简回舟的脑袋,语气平静的问: “这就是你们妖族的子民吗?你看,我当年说你们不该存活,你不听,浪费了我们两个这么久的时间,信了吗?” 银狼不知何时醒来,伏低身子,挑着算的脖子一跃而起—— “他们始终学不会听话。” 算话音落地,从简回舟手里抢下来的长剑剑花一挽,对着他的后背重重划过。 他的那条鞭子也一窜而起,利器瞬间刺穿了银狼的前胸。 “——白风然!” 傅识钦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终于像是溃败了一样跪倒在地上。 被天道赐下的祥瑞之兆,现在不知生死倒在一摊血泊中,痛苦的蜷缩起尾尖。 “好吧,我承认你的子民里还有点有情义的,但是没有用的,他们都会死在这里,天底下只该有能管控住自己的神族,这有这样的种族才配一直存活着……” 算松开简回舟的脖子,捏着细长诡谲的鞭子纡尊降贵的离开了复活自己的神坛。 唐狸白冒险冲上去,徒手攥住了那条细滑威猛的鞭子,却被算拖住向前掐住了脖子。 “没见过上赶着找死的。 算拽过他的左手狠狠一折,被挂在自己手腕上的人立刻发出惨痛的尖叫声。 不等算手上力道加重,一道烈焰自耳畔燃过,倒是逼得他松开了钳制的手。 那只小鸟带着人快速撤回,摸着对方的侧脸甚是关心。 算鞭子一扬,大发慈悲放过简回舟下了祭祀台。肯留在这里御敌的被鞭子贯穿杀死,有聪明懂得逃跑的也有被拖住终究丧了命的。 始终被打压着的蛇族余党如同疯了一般涌出来厮杀,他们撕扯,啃咬,人痛苦的喊叫声不绝于耳。 傅识钦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像是骤然落入了人间地狱一般。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使命,或许就在这里。 长剑再次落入战局,简回舟持着重剑单独钳制住了算前行杀人的步伐。 此时他与算的实力相差甚远,算似乎无心杀他,只一招一式逗弄着简回舟玩,他却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相对。 傅识钦觉得心口犯苦,放下唐狸白站了出来。 走上祭坛前,傅识钦最后的目光流转。 在你的大义里,我是否也能沾染一席了? 别山所见之地皆是血迹蔓延,他们的,蛇族的。 一切都结束在这个时刻,这个山巅。 虽然白解从未提到过,也从来没有让他学习过凤凰的献祭之法。 但傅识钦还是学了。 他一步步踏上算复活的祭坛上,凤凰之火自眸中燃起,一路烧到眼尾去。 凤凰一脉向来铲除世间之恶邪,不该到他这里就断了。 唐狸白看着傅识钦一步步走向凤凰一脉的宿命里,感觉眼眸生疼。 算已经发现这里的异样,回过身来要率先解决掉他。 简回舟以身为盾,拦在他面前寸步不让。 唐狸白冲过去,拦腰抱着算妄图阻拦他前行。 如钩子般的长鞭反复刺穿过手臂,唐狸白疼的已经没有知觉了,眸光里却全是凤凰浴火的场景。 你总说我的大义是黎民的大义,可真到了如此时候,你又总是冲锋在前。 此时,所有人都像是有了核心一样目光追随过来,然后开始疯了一般的阻止算。 他们都知道凤凰引火自焚是为了什么。 他们也都知道,机会仅此一次否则再难有生机。 此时此刻,留守在余城通道前和那群蛇族死人死死纠缠的董只岩,实力不强只能在后勤处帮忙疗伤的胡谈循,所有厮杀在战场的鸢,只能在幕后默默为所有人祈祷的宋知意。 所有人都能看到,自阳光起始处而来,一道火红色的风穿云而来。 只要那道光追附在傅识钦身上,他们就有一线生机。 傅识钦看着所有人为他开阵创造可能,前仆后继的奔向算的鞭子上。 血液淌满,傅识钦死死咬着唇,势要完成这一大阵。 凤凰的浴火自羽毛尖尖燃起,火刚腾起,阵起型。一股风自空中吹拂过他,像是温和的抚摸了他的额头。 “我还在呢,轮不到你的。” 一股力道敲打了他的穴位,生生打断了浴火,把他推倒在地。 四周狂风骤起,卷携着简回舟和唐狸白归到傅识钦背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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