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才嚎啕大哭,满身又是水又是泥,嘴里也伤心地为自己辩解。刘院长双眼通红地看着他,重重喘着气,举起的尺子在空中发着抖,却没有再落下。 片刻后,当啷一声响,尺子被扔进了旁边泥水里。 王成才睁开眼,对上了刘院长的视线。他看见那双眼里已经没有了怒气,只剩下深切的悲怆,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 刘院长缓缓转身,佝偻着背往院里走,又对身旁跟上来的陈榕道:“我马上去云巅要人,你让所有管理去会议室,给他们开个会。小孩们都渴望去云巅,也和大家老是说些云巅这好那好的话有关,以后不允许再在小孩面前说云巅一个好字,不然就给我滚出福利院。” “明白。”陈榕低声回应。 刘院长走出几步后又顿住脚步:“也要永远瞒着他,别让他知道真相。” 陈榕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王成才:“明白。” “好。”陈榕应声后试探地问:“那王柱生……” 刘院长深深叹了口气:“我马上就去找孟政首和蒋会长,想办法把人给弄回来。” “找他们把人弄回来……”陈榕迟疑道:“您这段时间找过孟政首和蒋会长,他们听到你提起之前送走的那些孩子就开始搪塞,这不表明其实他们也不想放人吗?” “之前我畏手畏脚,不敢挑破捅穿。”刘院长声音疲惫地道:“可到了现在,福利院都成了案板上的肉,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陈榕看了眼还挤在围栏后的那些学生,满脸担忧地道:“我们福利院全是筛选过基因后送进来的孩子,百分之九十以上都会成为哨兵向导,我们能藏一时,难道还能藏一辈子?今天被弄走了一个王柱生,谁知道下一次又会怎么样?而且院长,您这样一次次地去找他们,找一次就等于在加深一次您自己的危险——” “我都这把年纪了,危不危险算不了什么,哪怕没了这条命,只要能换回一个孩子就行。” 刘院长打断陈榕的话,转头看了眼正龇牙咧嘴站起身的王成才,又看向围栏后那些对王成才叽叽喳喳说话的小孩,目光从那一张张稚嫩的脸上划过。 “必须得想一个办法,必须得行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让他们再带走一个孩子。”刘院长喃喃出声。 水房内,两名大班生已经没有再哭,但也不吭声,只满脸灰心地沉默着。还被捆着的沈蜷蜷无聊地垂着头,勉强能动的脚尖在地面来回搓,将能搓到的泥土都汇在一起,堆出一个小土堆。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关多久,只想快点领到吃的,和林多指他们玩一会儿,就离开福利院去找哥哥。 大门外突然响起钥匙声,接着被打开,陈榕大步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剪刀,逐一剪断三人身上的胶带。 “陈管理长,我已经罚完了吗?是不是已经罚完了?”沈蜷蜷问。 “嗯,罚完了。” “那我还可以去领到早饭吗?” “去拿上你的包,再去我办公室等着。”陈榕回道。 沈蜷蜷知道这是让自己去拿吃的,顿时笑逐颜开:“陈管理长你好好哦你可真好。” 陈榕将他身上的胶带扯掉,转身走向一名大班生。他路过开始捆王柱生的地方时顿了下,看着地上散落的胶带,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沈蜷蜷回到宿舍时,几个小孩也刚进屋。 “沈蜷蜷,刚才云巅来选人了,但是你被关着的。我们去问管理能不能把你放出来,选完人再去惩罚,可是管理不同意,还让我们走开。”唐圆圆惋惜地道。 林多指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显然没有被选上这件事又让他难过了一场。他拉着沈蜷蜷的手道:“蜷蜷,王柱生被选走了。” 陈洪亮纠正:“不是选走的,是他哥去拦的车,院长把军官叔叔打了一顿,就让王柱生上车了。” “不对不对,是王柱生他哥被打了一顿。” “你们看,他就在操场上。” 几人挤在窗户前往外看,沈蜷蜷看见王柱生他哥从库房那边走了过来,已经换掉满是泥水的棉袄,穿着一身新棉袄。他不时看着天空笑一下,又抬手擦眼睛,像是在抹眼泪。 “王柱生他哥在哭。” “他明明在笑。” “他又哭又笑。” “穿的新衣服哦,高兴哭了。” “他是自己没有上车,就哭了。” “不是,是被院长打了一顿,还在难过。” …… 沈蜷蜷一直看着王柱生他哥,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 他觉得王柱生他哥并不是像其他人说的那样,是因为被院长打了才哭。那是因为王柱生一个人去了云巅,所以他既高兴又难过。 如果沈喵喵一个人去了云巅,我也会像他那样的。
第55章 陈榕带着沈蜷蜷去领了一大袋食物, 看着他费劲地双手拽着袋子往楼外走。 “沈蜷蜷。”陈榕出声。 “哎。” “别怕啊,我们会想办法的。” 沈蜷蜷笑嘻嘻地回头:“我不怕,这些吃的我全部能带走。” 沈蜷蜷拖着袋子离开福利院, 在大路上走一段歇一阵,刚走到水帘附近, 就看到褚涯坐着轮椅,等在旷野里的一座小山包旁边。 沈蜷蜷兴奋地喊他名字, 褚涯待他走近后,接过袋子和挎包, 又给他穿好雨衣雨鞋, 这才让他坐上轮椅一起回家。 “刚才那些军官去你们院里选人,一个也没选到吧?”褚涯问。 沈蜷蜷却道:“选到了呀。” “什么?”褚涯惊诧地停了下来。 他明明给陈榕送了信, 陈榕也被黑狼送回去在做准备,怎么还是有人被选走?而且他刚才远远地看着那两名军官离开操场, 一个孩子也没带着,这才放心地躲去了其他地方。 “王柱生被选去云巅了。” 沈蜷蜷开始讲述刚才的事,褚涯认真听,听不明白的地方便仔细询问, 终于搞明白了前因后果,知道是王成才翻窗带走了王柱生,并将他亲手送上了军车。 褚涯没再说话, 只默默地注视着前方,神情看上去有些沉重。 他给福利院传递了消息,而福利院也采取了措施, 但阴差阳错, 还是被带走了一个孩子。 虽然那两兄弟欺负过沈蜷蜷, 他也亲自动手收拾过其中一个, 但他知道白堡是什么地方,也清楚那些小孩可能会遭遇什么,心里顿觉不是滋味。 福利院的形式越来越严峻,那么多小孩都面临着生存危机,躲躲藏藏不是长久之计。今天被带走一个王柱生,过几天也许就是其他的小孩。 等到越来越多的小孩分化,越来越危险,他能带着沈蜷蜷逃走,但其他那些孩子又怎么办?福利院又该怎么办? 沈蜷蜷讲着讲着便停下了声音,愣愣地看着前方。 “怎么不说了?”褚涯回过神,低声问道。 “我看见王柱生他哥哭了。”沈蜷蜷停顿下又道:“我看见他站在操场上哭。”他转身搂住褚涯的腰,将脸贴在他胸口上,轻声道:“我不想哭,我肯定不会去云巅的,我要和你在一起。” 褚涯停下轮椅,抱住沈蜷蜷拍了拍:“我们不管去哪儿,都会在一起。” 夜里,褚涯被暴雨声惊醒。虽然这段时间一直都在下雨,但雨势从未如这刻般大。他起身到了窗边,看见被灯光照亮的半空密集成片,雨点砸落在地的动静震耳欲聋。 身旁的沈蜷蜷还在沉睡,精神力也依旧停留在褚涯的精神域里。褚涯没有唤醒他,只拄着拐杖打开房门,再慢慢走了出去。 他站在屋檐下,仰头对着上方道:“雨大了,进屋吧。” 屋顶没有半分动静,但就在他转身回房时,黑狼从头上一跃而下,在屋檐下呼呼甩着皮毛上的雨水,再若无其事地从他身旁进屋,趴在了沙发上。 褚涯这才关好房门,回卧室继续睡觉。 此时的云巅也暴雨如注,虽然已是夜里十点,但上下三层道路都依旧拥挤。被堵塞的车辆不断按着喇叭,最下层的行人脚步匆匆,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一辆出租车从三层匝道下到底层,停在了莫尔纳政府军军部处,刘院长下了车,付过账,匆匆去向大门。 “请出示出入证,闲杂人士不能进入。” “我是深渊天使福利院的院长刘宏,有急事要找孟政首,这是我的证件。” 士兵接过证件扫了一眼,又还给了他。 “刘院长,我也没有收到孟政首要接见你的通知,所以你不能进去。” “我有急事,非常重要的事。” “孟政首正在开会,你有事可以等明天——哎!你干什么?干什么?回来!刘院长,回来!” ……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孟和光念完手中拟好的文件,转头看向坐在左首的蒋鲜:“蒋会长,你的建议呢?” 蒋鲜放下水杯,撩起眼皮淡淡道:“还可以。” 孟和光看向另一边的顾麟:“我们也商讨了一天了,既然顾上校票数最多,蒋会长也没有意见,那就依这次的投票结果办——” 砰! 会议室门被突然推开,有人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还有几道士兵的喊声:“刘院长,你不能硬闯会议室,刘院长!” 刘院长气喘吁吁地环视一周,先是喊了一声孟政首,接着便是蒋会长、吴参议长。目光落到顾麟身上后顿了顿,也叫了一声顾上校。 孟和光惊愕地看着来人:“刘院长?你这是……” “孟政首,我几次求见,可您都在忙,但事情紧急,牵扯到福利院的小孩,所以我不得不冒昧闯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见到孟政首一面,救下那些福利院的小孩。” 听刘院长这样说,屋内其他参会者顿时面色各异,孟和光看了他们一眼,笑道:“刘院长这是说的什么话?我都没听人说过你在找我,应该是下属工作疏漏吧。”说完抬手制止了几名就要冲入会议室的值岗士兵,对刘院长道:“刘院长你去隔壁房间稍等,我这里把会开完就过去。” “孟政首,这事和蒋会长、顾上校都有关系,在座的也是三军高级将领。既然天使福利院由三军联合开设,福利院的事也就是大家的事,不如我就在这儿说,大家也可以帮我出个主意?”刘院长的话语却寸步不让。 孟和光脸色顿时有些不好,蒋鲜只垂眸看着面前的水杯,顾麟抬头看着刘院长,微微眯起了眼。 刘院长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只自顾自道:“这一年来,云巅从福利院接走了九个孩子,到现在我一个也没见着。我去了军校打听,没有这些孩子的消息,顾上校说将他们送去了临亚城。送去临亚城,孩子也算是得到了锻炼,我没意见。但我是福利院院长,有责任知道他们在临亚城的情况,就算见不着,也要通通话,报个平安,知道他们的确切下落。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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