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出去!”褚涯厉声低喝。 黑狼看向卧室,又恨恨地看回举着刀的褚涯,终于爬起身走向大门,眼底全是不甘。 褚涯在它走过自己身侧时,哑着声音道:“如果你再攻击他,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黑狼略一停顿,接着继续走向院门,但刚走进院子,身体突然紧绷,接着发出一声痛彻的嘶吼,再次摔在了地上。 它看上去比刚才褚涯扎腿时更加痛苦,身体痉挛地抽搐,四肢不断曲张刨动。 褚涯原本还满是怒气,但见它这幅模样,神情慢慢变得错愕,又滑动轮椅靠近。 “沈喵喵!”沈蜷蜷头发蓬乱地出现在了门口,满脸惊慌,只穿着一身睡衣,“你怎么在这儿?你在做什么?” 他见不到黑狼,也听不见黑狼的嚎叫,但刚才黑狼撞开门时动静太大,他惊醒后不见了褚涯,便立即找了出来。 “回去!睡觉!”褚涯转头喝道。 他的神情和语气都太过严厉,沈蜷蜷呆了一瞬,不敢如平常般耍无赖,只退到墙边,却又在褚涯重新转过头后,悄悄往门外走。 黑狼在地上翻滚,嘶吼声都破碎不成调,大张的嘴里不断滴出涎水,显然正在经受剧烈的痛苦。 褚涯知道虽然刺了自己小腿一刀,但那种疼痛绝对不会让黑狼变成这幅模样,便收起匕首问道:“你怎么了?” 黑狼身体一下下痉挛着,但看见正偷偷摸摸要跨出房门的沈蜷蜷,立即又支起头颅,发出一声警告的怒吼,并试图爬起身。 褚涯跟着转头,沈蜷蜷连忙缩回屋内,只藏在门缝里偷看。褚涯也就没有管他,只低头瞧着黑狼,神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他低声问:“你恨的其实不是我?你之前想控制我,让我杀掉附近的人,特别是我身边的人?” “吼!”黑狼发出低低回应,带着催促和怂恿。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矿场离这里很远。”褚涯侧头想了下,“你觉得他们会找到我,对我不利?” “吼……” “那沈蜷蜷呢?他只是个小孩,你为什么也要杀他?”褚涯有些不敢置信地放轻了声音,“难道你觉得他也会杀了我?” 黑狼这次没有吱声。 “难道……你是在嫉妒他?”褚涯问。 “吼!!!”黑狼发出羞恼气愤的吼声,刨动四肢要站起来,却又无力地重新摔倒。 褚涯俯下身,用还沾着自己鲜血的手去抚摸黑狼的头。当他的手接触到那丰厚皮毛的瞬间,黑狼身体瞬间绷紧,似是想要挣扎躲避。 “别动,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别怕。”褚涯轻声呢喃,手顺着黑狼的皮毛一下下抚摸,“会好的,会好起来的,没事,我们都会没事……” 褚涯没法调出精神力去抚慰黑狼,但他知道主人的亲近和抚摸,会在一定程度上减轻量子兽的痛苦。他虽然忌惮黑狼,但见它这幅模样,心里也一阵阵抽紧。 褚涯轻声道:“你是我的量子兽,我们本该是最亲密的伙伴,虽然我精神域受损,无法和你取得精神链接,但我们依旧密不可分。你不能伤害沈蜷蜷,你伤害他,就等于伤害我。” “不是每个人都是顾麟,不是每个接近我们的人都会伤害我们,别怕……” 在褚涯的低声细语和抚摸里,黑狼渐渐平息下来,不再痉挛抽搐,也不再发出痛苦嘶吼。它没有阻止褚涯的动作,只虚弱地趴在地上喘息,但神情依旧保持着警惕,眼睛留意着房门后沈蜷蜷的一举一动。 沈蜷蜷一直藏在门背后,看着褚涯对空地自言自语,又伸手在摸什么。他惊讶得不行,脑袋越探越往外,脚也慢慢挪,最后整个人又出现在了门口。 黑狼耳朵动了动,掀开牙齿就要抬头,褚涯却手上用力,按住了它的脑袋。 “我不会伤害你,但前提是你也不要再伤害我身旁的人。” 黑狼目光凶戾地瞪着褚涯,褚涯毫不退让地和它对视着。片刻后,黑狼不甘地甩开脑袋上的手,褚涯则慢慢垂下头,眼里森冷消失,只剩下浓重哀伤。 “我现在什么都没了,只有他,还有你……”褚涯很轻地道。 黑狼似是怔了下,又似不服地龇了龇牙。它撑着身体站起身,褚涯察觉到它的攻击性减弱,便没有再阻止。 黑狼到底也没有再去攻击沈蜷蜷,只冲着他威胁地低吼两声,才一步步走向院门,脚步还有些虚浮。 褚涯一直看着它,直到它消失在院门口,这才收回视线,转头看向了房门口。 而沈蜷蜷也飞快地跑回卧室,一骨碌钻进了被子里,假装打起了鼾。 褚涯回到卧室后,去提过柜子里的药箱,给自己腿上伤口上药包扎。纱布条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正在装睡觉的沈蜷蜷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接着就倏地坐起了身。 “你的脚怎么了?” “没事,只是一个小伤口。”褚涯道。 沈蜷蜷神情却很是紧张,飞快地溜下床:“什么小伤口?让我看看,我看看。” “穿鞋!”褚涯头也不抬地道。 沈蜷蜷慌忙趿拉上鞋,凑到褚涯面前看:“什么伤口?你流血了吗?你裤子上都是血!这么多!你怎么了!”因为紧张,他声音都变得尖锐:“这么多血,这全是血吗?这都是血对不对?” 褚涯抬头,见他脸色都吓得变白,便道:“你看错了,那不是血。” “红的!血就是这样的!” “不是,我就是蹭破了点皮,流点血也很正常。” 沈蜷蜷愣愣地看着他,突然就伸手打了他胳膊一下。 “怎么了?突然发脾气。”褚涯问。 沈蜷蜷神情凄惶,嘴唇也在哆嗦,却又抬手打了他一下,嘴里还嗨了一声。 褚涯停下动作看着他,他和褚涯对视几秒后,大声吼道:“你撒谎的对不对?这么多血,这是血,我流过鼻血的!你是不是要死了?你要死了对不对?对不对?” 沈蜷蜷吼到最后已经哭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滚,挂在尖尖的下巴上。 褚涯放软声音道:“真的就是个小伤口,没有骗你,我也不会死。” “你没有撒谎吗?” “没有。” 沈蜷蜷看着他的裤子,不停抽噎着:“可你看,你看,你流了,这么,这么多血。” “都是浸的,和流了鼻血染脏衣服差不多,看着厉害,实际上没流多少。” “那我好好看看。”沈蜷蜷蹲下身,凑在褚涯裹着纱布的小腿上看。褚涯的伤口没有再出血,他看不出什么,又抽搭着道:“我,我闻闻。” “……闻吧。” 沈蜷蜷将鼻子贴到纱布上闻了几下:“那,那好吧。” “闻出什么了吗?” “闻出来了,你,你不会死。” “嗯,我就说过。” 安抚好沈蜷蜷,褚涯将药箱也收拾好,这才关灯上床睡觉,沈蜷蜷躺在他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你贴着不难受吗?”褚涯看着天花板。 “不难受,就要贴着。” “我脖子难受。” “不难受。” “又不是你脖子,你当然不难受。”褚涯喃喃着,却也没有推开他。 沈蜷蜷将脸蛋在褚涯肩膀上蹭了蹭,小声说了句什么,褚涯没有听清,便让他再说一次。 “我说你不要死了。”沈蜷蜷声音大了一点。 褚涯问:“不会死。你老在说死,那你知道什么是死吗?” “知道啊,死了就是变成福利院后面的小土包。” 褚涯之前也听他这样说过,但沈蜷蜷现在又加了一句:“就像我爸爸妈妈那样,死了就再也见不着了。” 褚涯的睫毛颤了颤,轻声问:“你是多大去的福利院?” “我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去的福利院,我记得我那时候很小,很瘦,所以就叫沈蜷蜷。” “你记得?”褚涯侧头看了他一眼。 “……不记得,是管理记得。”沈蜷蜷嘟囔着:“我爸爸妈妈都得病死了,所以我就被送去了福利院,我爸爸妈妈就是变成了大土包。” 褚涯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伤心,知道是因为他从小就生活在福利院,并没有和父母一起生活过的缘故,但还是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你的爸爸妈妈呢?”沈蜷蜷问道。 他刚问出这一句,就想起褚涯不记得以前的事,忙进行补救:“我知道你不记得了,反正,反正我是你弟弟,我是你最喜欢的弟弟。” “好,我记着这个了。”褚涯将他脑袋放回枕头:“睡吧。” “嗯。”沈蜷蜷安静了两秒后,突然又问:“沈喵喵,你会唱歌吗?” “什么意思?” “我同学说,她晚上睡觉,她姐姐会去她宿舍给她唱歌,就那种,很轻很轻地唱,唱着唱着她就睡着了。”沈蜷蜷小声哼哼:“天使们汇聚在这里,播种着希望……就这种,比这种声音还要小。” 褚涯没忍住,又侧过头看他:“你要我给你唱催眠曲?” 沈蜷蜷竖起一根指头:“就唱一点点,一点点。” “这个我不会。”褚涯拒绝,并闭上了眼。 “你不会唱啊。”沈蜷蜷有些失望地抬头看他,但立即又道:“那我给你唱吧,我给你唱也是一样的。” 沈蜷蜷咳了两声:“啦啦啦,我温暖的家,啦啦啦,我成长的地方……” 褚涯眼角跳了跳,慢慢扯起被子盖住了头。 “啦啦啦,我温暖的家——” “催眠曲不错,我已经睡着了。” “你没有睡着,你醒着的……啦啦啦——” “但是你也该睡觉了。”褚涯伸手捏住沈蜷蜷的嘴,再将他脑袋按了下去。 沈蜷蜷终于安静下来,在被子里翻了两次,嘴里嘟囔着:“你的脚会痛吗?” “不痛,一点感觉都没有。” “唔,如果痛了就说哦,我去福利院给你拿药。” “不用。” 沈蜷蜷睡着后,褚涯却又睁开了眼。 他小腿上的伤口虽然已处理包扎,却依旧阵阵刺痛,总会在他快要入睡时揪住他的神经,将他从半睡状态唤醒。 窗外又下起了雨,他在哗哗雨声中盯着上方的天花板,想着黑狼此时的感受应该也同他一样。 只是不知道它现在又在哪儿……是克科山?还是附近的那栋废旧建筑? 褚涯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两人都陷入睡梦中,这栋小院也重新被弥新镇的沉寂笼罩,垃圾场的灯光穿透雨幕,将房顶上的那团漆黑身影照得朦朦胧胧。 黑狼趴在房顶,在听到某处动静后,倏地抬起头。它甩掉头上的雨水,警惕地看了过去,发现那不过是垃圾场的自动叉车在开始工作,便又重新趴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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