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鲜脸色有些不太好,终于开口:“孟政首,我头疼,我就不开会了吧,你们继续。” 孟和光连忙道:“那都不开了,就这样吧。” 蒋鲜起身时看了眼屏幕,正好和里面的顾麟对上视线。那短暂的一瞬,蒋鲜眼里是来不及收起的忌惮和不屑。他接着抬手,将属于他的那面小屏化为黑暗。 待到顾麟也关掉电脑后,一直靠墙站着的靳高走了过来。 “怎么说的?” 顾麟只坐在转椅上慢慢转动,突然扑地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靳高问。 顾麟摇摇头:“我笑他们一个个都厌恶我,视我为洪水猛兽。但是又怕我,不敢得罪我。” 靳高也冷笑一声:“一群伪君子罢了。” 顾麟站起身:“政府军的王军务长又来了,我让人先带他去置换室了,现在去看看吧。” 两人刚走到门口,靳高的电话便响了起来。他一看屏幕,立即接通:“靳高。嗯,什么?云拓死了?” 顾麟倏地停下了脚步。 “跳海……嗯,嗯,尸体找到了没有?掉到海里……” 靳高挂掉电话:“我们的人在卡掠海峡发现了云拓的踪迹,但是在追击过程里,云拓跳崖坠海。” “人找到了吗?” “没找着,说那下面全是礁石和暗流,悬崖也高,云拓肯定活不了。”靳高眼睛都因为兴奋而发亮,“这下云拓死了,孟和光再也找不到拖延的借口,你可以当上晨星会会长了。” 顾麟没有表现出激动,反而皱起眉思索,靳高又道:“那天他们冲进白堡,也打开了其他牢狱,根据找到的线索显示,那些人最终翻过黑龙山脉逃走了。云巅最南边靠近黑龙山脉,黑龙主峰距离云巅不过几百米,用滑翔翼就能下去,他们应该是从最南边下到黑龙主峰,再逃向了临亚城。我早就说云巅南要加强人手防控,光是那层铁网拦不住的。只是……褚涯应该也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顾麟摇了摇头,淡淡地道:“这些人有大有小,能逃下云巅去临亚城,必定是在云拓的带领下。只是云拓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翻越雪山,而要多此一举,独自绕到卡掠海峡走海路?” “是啊,为什么?”靳高也冷静下来,开始一起思索。 顾麟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前方走廊:“唯一的理由,就是他还没有和褚涯汇合。” “那褚涯现在还留在这里?” 顾麟微微眯起眼,“卡掠海峡往东可以去往临亚城,可要是往西呢?” “往西……深渊?艾萨拉特区?”靳高神情一凛,“你的意思,他没有和其他人一起翻越雪山,是想从卡掠海峡去往深渊艾萨拉特区?” 顾麟没有回答,只跨入走廊大步往前走,一连经过好几间房后才冷声道:“从卡掠海峡可以直接去往深渊,不用经过图塔通道,也能避开路上的所有检查。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我们的搜查重点没有错,褚涯就在深渊艾萨拉特区。” “是的。” “还有云拓,先把他死亡的事告诉孟和光,随便找个尸体糊弄过去。但是我们要继续找,一天没找到尸体,就不能放松警惕。” “好的。” 顾麟又停下脚步,垂眸看向自己的右臂,看着袖口处隐约露出一小段黑线,如同洗不去的脏污浸染在手腕处。 “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找到褚涯。” “我明白。” 两人在通道里左拐右行,打开一扇密码门后停下了交谈。 这扇门看似不起眼,但打开后里面却另有天地。进门后便是一个偌大的空间,摆放着各种仪器,一些穿着工作服的研究员在穿行忙碌。 两人穿过大厅,踏入一条通道,再次通过一扇密码门后,停在了一面玻璃墙外。 一束灯光照亮屋中央那架单人床,也照亮了床上那名处于昏睡中的年轻男人。他约莫二十出头,头上戴着一个奇怪的金属帽,几根软管和身旁的仪器相连。 “034精神域内能量已到阈值,正在进行突破。” 随着一道机械音响起,仪器都亮起灯,被皮带固定在床上的男人开始剧烈挣扎。 他痛苦地抽搐,竭力张大嘴嘶吼嚎叫,颈部扯出暴凸的青筋。他突然睁开眼,眼珠似要脱出眼眶,并慢慢被一层黑翳覆盖。他皮下血肉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脸颊和眼眶开始凹陷,被皮带箍着的两只手痉挛地曲张,手背上的皮肤松弛成道道皱褶。 而与他头上那金属帽相连的软管里,似有什么无形的物体正在通行,让软管都呈现出充盈后的膨胀。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莫半分钟,仪器不再闪光,男人也终于停下挣扎,只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手脚不时抽搐一下。他眼里的黑沉也渐渐褪去,但整个人还是消瘦干瘪,瞬间像是苍老了数岁。 顾麟两人就隔着玻璃窗看着他,看两名研究员从侧门进入,将他抬下床,放上轮椅,再推出了大门。 男人看上去已不再年轻,像是垂垂暮年的老人,双眼浑浊无神,微张着嘴,嘴角往下滴着口涎。 “顾上校,靳上尉。”两名研究员看见门外站着的顾麟二人,连忙停下找招呼。 靳高看着那名已经完全失去神志的男人:“处理了吧。” “是。” 研究员正要推着男人离开,顾麟突然出声:“等等。” 三人都看向顾麟,顾麟依旧盯着玻璃窗内的空床:“我记得034来自深渊克科镇矿场,给他们矿场负责人发份资料,就说他分化成功,被派去了临亚城驻军。” “是。”研究员回道。 待研究员推着男人走远,顾麟自言自语般道:“免得像那福利院院长一样,老是来找我要人。” 话音刚落,旁边的一扇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名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这人像是很不愿被其他人认出来,不光戴着礼帽和墨镜,还戴了口罩围巾。他在看见顾麟的瞬间突然顿住,接着一声不吭地往通道外走,似是根本不愿见着顾麟。 “王军务长。”顾麟却出声喊住了他。 那人不是很情愿地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过身。 顾麟也不介意,只慢吞吞地道:“王军务长步伐稳健,身上的不适已经全消了吧?不过这个穿戴……您是怕冷吗?也对,白堡的冷气调得有些低,王军务长得注意别着凉。” 王军务长什么话也没说,只提步匆匆朝前走,顾麟又对着他背影喊:“王军务长,晨星会马上就要竞选会长,到时候还请您将那宝贵的一票投给在下。” 目送着王军务长走出通道,密码门关闭,顾麟脸上的笑容敛起,只剩下满满的嘲讽和不屑。 “以为不被人认出来,就依旧是那道貌岸然的高级长官。”靳高冷笑:“再装得人模狗样,也不敢不把那一票投给你。” 一夜雨声,第二天雨量未减分毫,且有愈下愈大之势。 沈蜷蜷穿上了被烤得暖暖的棉袄,背上水壶和挎包,低头看褚涯给他脚上套塑料袋。 “脚脚雨衣,哈哈。” 褚涯又给他戴上棉帽,穿好雨衣,兜帽连同棉帽都一起罩上。 “记得走到没有雨的地方,就把雨衣脱下来,装进我给你准备的袋子里,回来的时候再穿。” “雨衣脱下来装好呀?” “对。” 沈蜷蜷全身被裹得只露出小小的脸,他翘起一只脚,明知故问地笑:“那脚脚雨衣呢?” “要装上。” 沈蜷蜷又翘起另一只脚,“这一只呢?” “也要装上。” “这一只呢?”沈蜷蜷轮番抬脚。 “你长再多的脚,穿再多的脚脚雨衣,也都要装上。” 沈蜷蜷笑了一阵,上前搂住褚涯的脖子:“那我去领吃的了,会很快回来的。” “不着急,我送你一段,而且这里还留了吃的,你回福利院后先把自己吃饱。” 这么大的雨,褚涯不想小孩回福利院拿食物,但眼下也确实没有其他办法。 他送沈蜷蜷经过垃圾场时,沈蜷蜷跑向之前他们住的铁皮屋:“今天没有捡新宝贝,我把以前的带给他们。” 两人出了垃圾场,没有走大路,直接从旷野里穿行往前。沈蜷蜷觉得这种走在大雨里,但全身被遮得严严实实的感觉真好,一路上故意去踩有水的地方,遇到小水洼就要进去走一走。 他踩水时,褚涯就耐心地等在一旁,等他心满意足地回到轮椅旁,两人再继续前行。 前方是一条如瀑布般的帘幕,湍急的水流从天而降,铺盖了整个视野。上端隐入灰蒙蒙的天空,左右也一直延续到视野尽头。 “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再过去就容易被人发现。” 沈蜷蜷懂事地点头:“那我一个人去。” 褚涯便坐在轮椅上,看着那小身影一步三回头地往前,最后消失在雨帘后。 沈蜷蜷从后院墙洞钻回了福利院,学生们正三三两两地去食堂。他跟着人流一起走,便看到了16号宿舍的几名小孩。 “林多指。” “沈蜷蜷。” 沈蜷蜷蹦跳上前,欢喜地拉住林多指的手,林多指道:“现在福利院只有你能出去了。” 沈蜷蜷很得意:“嗯,他们都不能出去,现在就我一个。” “还有的。”唐圆圆压低声音:“昨晚夜里很晚的时候,我上厕所,看见大班孩子在弄那边围栏,又弄断了一根铁杆。” “啊?又一根啊……” “那他们又能出去了。”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又能出去了?”陈洪亮问。 “嘘……” “嘘。” 沈蜷蜷的得意只维持了几秒,就遗憾地得知自己已不是唯一能出入福利院的人。但他也不是太在意,因为他有比这更震撼的事要告诉他们。 “我昨天晚上又遇到鬼了。”沈蜷蜷说这话的时候,还心有余悸地往旁边挤了挤,离林多指挨得更近些。 “什么?又遇到鬼了?”几个小孩都瞪大了眼。 “对,我还把那个鬼给打跑了。我就拿着铁棍打,打得他嗷嗷叫,一边哭一边跑……” 沈蜷蜷绘声绘色地讲述,但只讲打鬼经过,没有说出褚涯以及搬家的事。他时而半蹲着扎个马步,双手指着前方,时而警惕地左右张望,朝着前方空气出拳,惹得小孩们都捂住嘴发出惊叹。 几名大班女生从他们身旁经过,朝着天空不停翻白眼。 这一路都没有看见王柱生他哥,沈蜷蜷讲完打鬼,也顺利地进入了食堂。 陈洪亮排在沈蜷蜷的前面,在沈蜷蜷探头去看前方食桶时,总是去挡住他的视线,还冲他一个劲儿咧嘴。 “你干嘛老是挡我呀?”沈蜷蜷抬手想拨开他。 唐圆圆撇嘴:“他掉的牙比我们多了,想让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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