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涯打开了一袋卫生纸,里面的卫生纸看着有些发黄,他拿出一卷闻了下,还有股淡淡的霉味。按说这卫生纸已经不能用了,但现在情况容不得挑拣,他还是提了两大袋放在了推车上。 路过食品区时,褚涯看了眼那些虽然已经覆盖上灰土,却依旧颇为醒目的包装袋,趁着沈蜷蜷还没发现,赶紧换了个方向绕行。 这些多年前的食品早就没法吃,让沈蜷蜷看见后,难免就是一场伤心。 超市里原本还有服装区,但已经空空如也,褚涯耐心地一点点寻找,发现货架旁有扇小门。 他打开门,背后是个很小的杂物间,堆放着工具箱和扫帚铁铲,门旁也存放了少量货品,看那鼓鼓囊囊的形状像是几床棉被。 “这个过会儿还有多久呢?”沈蜷蜷东张西望,蓄能灯对着杂物间,眼睛盯着其他地方的黑暗角落看。 “可能没多久了。” 褚涯拉开外层塑料袋,里面果然是叠好的棉被被芯,摸着还很干爽。推车装不下太多东西,他只拖了两袋被芯出来,重叠着放在推车上。 “你看那里,那黑的地方,那里,会不会藏着鬼?”沈蜷蜷贴到褚涯肩上小声问。 “你用灯照一下就知道了。” “我不敢……” 褚涯拿过灯朝着黑暗角落照去,那里只有空空的墙壁。 “嘿嘿,没有鬼哦。” 褚涯又将灯照向杂物间:“沈蜷蜷。” “啊?” “你可以进去帮我拿个东西吗?” “啊!” “门太窄,推车进不去,别怕,我就在这里看着你。” “……哦。” 沈蜷蜷紧张地进了杂物间,在褚涯的吩咐下,将那工具箱拖了出来,交给褚涯后就要往推车上爬。 “等等,还有线缆。” “啊!!” “就是工具箱旁边那一堆线,也要拖出来。” 褚涯搁好沈蜷蜷拖回的线缆,推车已经装满。 “现在过会儿已经完了吗?”沈蜷蜷问。 褚涯这次回道:“完了。” “那我们快出去。” “好的。” 褚涯用铁棍撑着推车离开超市,结果在路过小百货区时又停了下来。 “怎么又停了?不是过会儿完了吗?怎么又停了!”沈蜷蜷不满地拍了下身下推车。 褚涯从货架上往下拿软尺和针线盒,嘴里道:“过会儿长了个小小的尾巴,我们把这点东西拿到,那点小尾巴也就结束了。” 褚涯觉得就算只会在这里呆上短短时日,也要尽量改善一下生活条件,让一切不至于太令人难以忍受。 他担心暴露行踪,离开超市后便关掉了蓄能灯,再将那链锁重新套上门。 整个弥新镇死气沉沉,在夜晚里格外森寒。但到了大街上,沈蜷蜷便下了推车,在褚涯身后推着扶手走。 “我觉得我像是推了一个宝宝。”沈蜷蜷从超市出来后就放松了很多,话也多了起来,“福利院有好多宝宝,管理每天会将他们带到操场上,这样推着走,大班生也会去帮着推。哈哈,大宝宝,沈喵喵你就是个大宝宝。” 褚涯则借着灯光在打量弥新镇。 他们现在身处于镇边上的一条商业街,可以看见左边往里才是镇中心,那里的房屋更加高大密集,像是沉默伫立在黑暗里的巨人。 他想起顾麟曾经的那些话,这镇子里发生过一场瘟疫,全镇的人几乎无人幸存,尸体累叠成山,最后堆在中心广场焚烧。 一阵风吹来,那些空洞的房屋里传出呜呜声响,犹如怨鬼哭诉,凄厉哀怨。褚涯并不认为这镇子里真的会有鬼魂,却依旧觉得头皮发紧,背心阵阵冒出凉气。 “厚脸皮!你最好别让我看见,不然我就把你捅上一二三一二三个对穿!” 头顶上方陡然响起沈蜷蜷的一声大喝,褚涯冷不防惊跳了一下。待到那阵心悸过去,他又觉得有些好笑,而萦绕四周的那种阴森氛围也被尽数冲散。 “你看,我这样一吓唬,他们都不敢出来了。”沈蜷蜷凑到褚涯耳边小声说话。 “嗯,不过声音可以小点。” “好!” 褚涯听到沈蜷蜷的发音有些奇怪,转头看了眼,看见他嘴巴撅得老高。 “你撅着嘴干什么?” “我这样的话,鼻涕就不会流到嘴里去。”沈蜷蜷依旧撅着嘴回答。 褚涯愣了愣,意识到空气寒冷,小孩又在开始流鼻涕。他斜着身体离沈蜷蜷远了些,又拿过一卷刚拆封过的卫生纸,揪下一段递给沈蜷蜷。 “把鼻涕擦了吧。” “哦。” 褚涯知道这卫生纸年月太久,已经不那么卫生,又道:“别碰到嘴,只擦鼻涕。” “哦。” “……算了,把脸伸过来,我给你擦。” 褚涯给沈蜷蜷擦鼻涕,嘴里叮嘱:“只要觉得鼻子痒,想要流鼻涕了,就要用纸擤掉,别等它——” 褚涯说得自己都有些恶心,猛然闭上了嘴,待到那股恶心劲儿过去后才接着道:“——别等它淌出来。” 他给沈蜷蜷擦鼻涕时,沈蜷蜷便保持着探头的姿势没动,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好了。” 褚涯丢掉了纸,再抬头时,瞧见沈蜷蜷还站在推车旁,神情愣愣地盯着他。 “怎么了?”褚涯问。 沈蜷蜷忽地收回视线左右看,用手指抠着自己裤缝,没头没脑地道:“王柱生他哥给王柱生擦过鼻涕的。” 褚涯没有应声,又过了两秒后,沈蜷蜷突然跳了起来,绕着推车跑了两圈,再转到推车后,用力推动扶手:“嗨呀,小二班,加油……哈哈哈哈,嗨呀……哈哈哈。” 褚涯没有问沈蜷蜷为什么突然这么高兴,只用铁棍撑着地面往前,神情看着淡淡的,目光里却多了一分柔软。 他们要去的是沈蜷蜷昨晚取水的小院,中途经过面包房外的那条长椅时,沈蜷蜷飞快地跑去坐下,仰头靠在椅背上,发出长长的舒适叹气声。 “孩子,人生就是这样,与其不开心,不如和爷爷一起唱歌晒太阳……爷爷的小车滴滴滴,哒哒哒,滴滴滴……” 沈蜷蜷两手做出转方向盘的动作,两只垂在空中的小脚打着拍子。褚涯也不催他,就等在大街上,任由沈蜷蜷唱完一长段,最后踩刹车,跳下长椅跑回来继续推车。 左边出现了一条巷道,沈蜷蜷想起昨晚的事,就抱着扶手不进去。褚涯让他坐在身旁,自己用铁棍撑了进去。 小院没有台阶或是门槛,褚涯一直将推车撑进院子,撑到了那个水槽前方。 “地上的脚印没了,昨天晚上那里有鬼的脚印。”沈蜷蜷指着空地对褚涯道。 现在院子里全是他俩的脚印和推车痕迹,除此外什么也见不着。 褚涯从编织袋里取出牙刷毛巾等洗漱用品,但拆掉一板牙刷的外包装袋后,牙刷才在手里抖抖,刷毛便簌簌掉落,只剩个光秃秃的牙刷杆。 他将所有牙刷试了一遍,最后只留下了两把,一把是地中海,一把是后半部分秃瓢。 “喜欢哪一把?”褚涯让沈蜷蜷自己挑。 沈蜷蜷挑了那把碧绿色地中海:“这个颜色好好看。”但马上又看中了鹅黄色秃瓢:“这把其实也好看。” “就绿色的,选你的第一感觉。”褚涯将地中海递给他,朝水槽抬了下下巴:“去刷牙吧。” “现在啊……” “现在怎么了?” “这儿,这儿又没有管理,我们为什么要刷牙?” 褚涯解释:“刷牙不是为了管理,是为了我们的牙齿——” “我不刷,又没有管理在。”沈蜷蜷坚持。 褚涯抿着唇看了他片刻,平静地道:“其实我也是管理。” “咦……” “你以前不是见过我吗?我和你们管理站在一起,因为我也是管理。” 沈蜷蜷不情不愿地刷牙时,褚涯便打量着身后那排房屋,再撑着推车去最右边的那间小房子。 他推开尘封已久的房门,待到铁锈和尘土散落,打开蓄能灯照了下,这里果然是一间厕所。 “你跟来做什么?”他转头问道。 沈蜷蜷一边刷牙一边往里看:“你组什么?” “我上厕所。” “我也进去。” “不行,上厕所一个一个地进去。” “我们都是一起去的。” 褚涯拒绝:“你们是小班生,可以一起,但我是管理,不会和你们一起。” 沈蜷蜷张了张嘴,终于没有再坚持要进去。 褚涯拒绝了沈蜷蜷跟进厕所的请求。但厕所门太小,推车进不去,他只能一手抓住门框,一手柱着铁棍挣扎起身。 “啊……”腿部的疼痛让他没忍住一声闷哼,沈蜷蜷赶紧将他扶住。 “你走不动的,你都没有脚的。”沈蜷蜷咬着牙刷道。 骨伤不是那么简单,褚涯双手撑着身体站了会儿,实在是挪不开脚,只得又重新坐回推车上。 沈蜷蜷想了下,面朝外侧躺在褚涯身旁:“你这样可以尿吧?你看看我,我教你。你看见了吗?你看我一眼呀,就像我这样就可以了。” 褚涯神情不断变幻,一时羞窘一时无奈,但最终还是没有其他办法,只得让沈蜷蜷将旁边一个只剩下泥土的旧花盆搬了过来。 “你去水槽那里洗脸。”褚涯道。 沈蜷蜷蹲在他身旁:“我看看。” “你如果在这儿守着,我就什么也不干。”褚涯平静地和他对视着,“我们就这么对着看。” 沈蜷蜷只得去了水槽,按褚涯的吩咐开始洗脸。夜里水温低,他只将手指沾湿碰了碰脸蛋,眼珠也跟着滴溜溜地转。 “我在洗了,哇,我的脸洗得好干净。”他假装自己洗得很认真,又问:“我可以转过来了吗?” “不可以。” “那你要看着我身后哦,万一鬼来了。” “嗯,我盯着的。” 褚涯终于轻松下来,也去水槽旁刷牙洗脸。沈蜷蜷看着他神色自若地用冷水洗漱,还脱掉T恤擦洗身体,忍不住缩起脖子发出倒抽气的声音。 褚涯最后看向沈蜷蜷:“来,洗下脸。” 沈蜷蜷抱着胳膊扭了扭身体。 “你脸太脏了,我们只洗这次冷水,明天我想办法让你洗上热水。”褚涯道。 沈蜷蜷不甘愿地继续扭:“我已经洗过了。” 褚涯在编织袋里翻,找出来一面巴掌大的小圆镜,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瞧,疑惑地咦了一声。 “你在看什么?”沈蜷蜷问。 褚涯头也不抬地回:“我在看大花脸。” “什么大花脸?”沈蜷蜷慢慢挪了过来,好奇地伸长脖子去看,褚涯将镜子对着他,再迅捷出手逮住人,一把拖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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