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玉道,登上青云阶时姜朗察觉殿内气氛相当压抑。他不紧不慢地跨过门槛,行礼道:“父亲。” 姜守道正因易枫投奔引虹成一峰之主却又叛乱而烦心,见了他眉头总算舒展了些:“朗儿出关了,有什么事吗?” 姜朗直起身,松松束着的长发垂落胸前:“近日似受天道启发,我有机缘降世,特请出山寻找。” “天道机缘?”姜守道有些意外,“是什么样的机缘?” 姜朗似是想起了什么令人愉快的画面,装出来的神色褪去,很浅地笑了笑:“是一把剑。” “剑……”姜守道沉思片刻,无奈叹道,“去吧,为父总不能拦你的前路。走前带好护身的法器与丹药,万事以自身为主,别涉足险地。常常寄信,莫要让为父担心。” 第44章 城里山上 无曲驻地废墟检查完毕,先来的后到的各门之人聚回清至的官府。弟子分别被安排加入清至城的重建与无曲遗物的修理。对于各宗队伍的带领者,城主则重新安排了完好的房间,让这些修士能围着易枫被斩下的三根手指相商。 此时,这个聚满了仙门英杰的房间气氛却是不恰。 永为辰与柏予分坐长桌两端,互相不给正眼;张克己坐在离门最近的位置神游天外,其他地位与修为都低些的修士做不到和她一样随意,互相打着太极择了合适的位置,倒是不约而同地将中间的两个位置留给了作为证人的巡灵二人。 门下出了这样的事,罪魁祸首还是自己亲自通知来的清至,柏予耳中灌满了各门的疑问,反倒是永为辰一句话不多问,让他不至于到达被许多无法回答的问题压得崩溃的临界点。 但是永为辰并不会一直不说话,等到嘈杂安静下来,她便开了尊口。别人尚且顾及引虹面子,问话还有些隐晦,她直接大咧咧问道:“引虹门下有多少弟子如易枫这般,柏予真人知道吗?” 柏予冷漠回道:“不知道,反正我和我门下弟子不修邪术。其他的我师兄正在彻查,很多真相还要等找到易枫再说。” “无曲宗门秘术以‘迅捷’‘敏锐’‘隐匿’为名。”柏予板起脸,知道永为辰会说为什么不去找易枫,提前做了回答,“虽然这话不好听,但毕竟是事实——按易枫的修为与速度,我们追是追不上的,要找也不差这几句话的时间。” 永为辰嗤笑:“那柏予真人讲讲用什么办法能找到易枫呗。” 柏予皮笑肉不笑:“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哪还用得着坐在这里。” 张克己视线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来回转了几圈后开始低头擦剑,做每日保养。 仙门的灰暗未来在这间房内几乎是明示般的存在,纪开云扫了眼神情各异的仙门精英,认清自己不幸命运,站起身:“你们慢聊,我们回岫云山了。” 永为辰凉凉道:“坐好,你忍心让我单独面对引虹白毛?” “关键线索怎么能第一个走呢?”与此同时,柏予笑道,“你说是吧,开云。” 话音刚落,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位对视一眼,默契地哼了声。 纪开云夺门而出的念头油然而生:“从我刚进城捡到镯子到抓住章立杰再到写信给易枫最后易枫逃跑都仔仔细细讲了,哪里还有什么线索?拜托了我家还有个小孩留守好久没见师父就算了,我得回去给菜地浇水了。” 此话一出,反应快的还得是剑修张克己。她认真地发问:“我记得姜归十五了啊,他还不会给菜浇水吗?” 离她最近的永为辰慈和地拍拍张克己的肩:“没事,咱不听纪开云胡说八道哈。” 纪开云坐回来,纠正道:“是思家之情,不是胡说八道。” “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就没差别。”柏予转动指间玉戒,眸中神情忽然冰冷,“易枫二十七年前带上无曲密卷入引虹。毕竟无曲派曾经也算传承了千年的大宗门,我师兄不忍见无人相继秘法失传,便答应了他将无曲纳入引虹,予他新弟子。” “倒不如你师兄不发这个善心,‘株连’之后还能少死几个弟子。”永为辰说。 出乎意料,柏予竟在这个问题上与永为辰达成了一致:“那时我劝了师兄许久都没成功。我初见易枫就觉得此人甚是讨嫌,现在看来我看不惯的人总有原因。” 永为辰气笑了:“胆那么大当我面阴阳怪气我是吧。” “你们俩不是进阵前就打过一架了吗?”纪开云受不了了,“吵是吵不死人的,要打出去打。” 这里除了岳初晓,按年纪按辈分都是平常打交道最多的人,在虹霄宴上甚至能凑一张桌,彼此间都挺熟络,基本都习惯了永为辰和柏予的嘴仗。 这二位年岁相差不大,柏予年幼时还因为师父闭关到星湖游学过一段日子,按理说也算青梅与竹马,应该关系不差。偏偏他们八字不合,少时掐架,长大收敛了学会君子动口不动手,见面就口舌交锋。 要不是每次他们都能吵出新花样,众人早就看腻了。 “切磋,切磋的事怎么能叫打架呢。”永为辰摆摆手,将话头顺回正事,“易枫这件事,各位都打算怎么应对啊?我星湖座下各药堂会留意以断肢体为由抓药求医之人。” “锐霜会在门派弟子能负责的地方搜寻可能的藏身处,我会行走凡间看看能不能遇到他。”张克己将墨黑的剑身擦得发亮,满意地抱在怀中。 “我宗……” “……全力相助。” 几乎所有人都一一简答了他们的打算,纪开云见柏予不是很想回答永为辰问题的样子,只好自己先道:“巡灵人少,只能尽力了。” 岳初晓介绍的名头是挂在巡灵那的散修,府主都这么说了,他也理所当然不再开口。 于是目光都集中在了柏予身上。 “易枫的手指我会让弟子带回去,以此追踪。另外,我收到了宗主令。”他冷脸,“在抓到易枫送他入缠虹塔,恢复引虹受损的声名前,我不会回宗。” “柏予这段时间都不会回宗,我已经下令封锁无曲峰,你就在这好好养伤吧。”姜守道送走儿子后就单独入了无曲峰,按照他自己的安排,无人出入,自然也无人给横死的弟子敛尸。 行走在山道上的弟子忽然死亡,尸体顺着阶梯滚落,在一些拐角垒成了大大小小的尸堆。 其中一座尸体堆边坐了一个狐狸眼的诡丽青年,哪怕衣衫不整形容狼狈,也无损他那份别样的气韵——正是仙门大肆抓捕苦苦寻觅的易枫。 他完好的手接住姜守道抛来生骨肉的奇药,沉着脸:“你不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姜守道不管在哪都一副儒雅面色,哪怕“暴怒”“喜悦”的情绪也被他控制巧妙,越不过“姜守道应该有的样子”半点。直到现在,他才终于从假面下流露出真实的神色,讥嘲道:“不是技不如人吗?你倒是果决,一丝机会都不给纪晗。” “一个纪晗怎么会逼我到这个地步。”易枫张开手晃了晃,森白骨碴浸满血色,“就凭他斩不下我的三指。” “那还有谁在?那个剑灵?”姜守道皱眉,“别在我这玩欲言又止那套,话说清楚点。” “二十三年过去,莫非宗主忘了从天罗地网中失踪的那位吗?” “不可能。”姜守道不假思索地否定,“如果真的是他,他又怎会不来见我。” 将“杀”说成“见”,易枫向来欣赏姜守道嘴和命一样硬的性子,有些话总是会给他无趣的生活增添一些乐子。 比如现在,这个笑话就能很好缓解手指上的疼痛。 “我见到了他,他亲口和我说他姓岳,名初晓。算算时间柏予应该也遇到他了,宗主还不信的话,就问问柏予是否见到过这样一位人物好了。” 姜守道在听见那个名字时瞳孔一缩,余光瞥见易枫的手,又冷静下来:“我说不可能,至少不可能是本尊,应该是别人假借他的名号,不然你不会只丢了三根手指。” “我为不被抓到可是付出了很大代价的。”易枫不满他的固执己见,但还是耐着性子和姜守道解释,“二十三年前本来就是冲着他命去的,虽然没能把他带回缠虹塔,但是至少也重伤了他。兴许他过了那么多年还没恢复,所以才让我结完了‘株连’,还没能杀了我。” “你和他交过手,那能估算出他现在有多少灵力吗?” 易枫单手费劲地拧开盒盖,呲着牙将药抹上断指截面:“大乘初期上下吧。” “大乘初期?哈。”姜守道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这对他来说和灵力尽失也没有区别了。” “不过若真是他……”他突兀地笑起来,音调逐渐变形,笑声在寂静的无曲峰回响。好半天,姜守道才堪堪用指节抵住唇止住放肆的笑意:“虹霄宴将至,既然如此,两个多月的准备抵得上先前的两百年了。” “作为东道主,我可要好好地设宴,好好地——宴请他。” “找不到的。”清至城并不需要那么多人停留,在返回岫云山的路上,岳初晓对纪开云说,“至少短时间内是找不到易枫的。” 易枫三指既是由他斩下,平复结界爆炸后,在布置清至阵法前岳初晓便抽空借了那点血肉布了一个不易被发现的追踪阵。 虽然效用不太好,但至少模模糊糊有一点易枫存在的迹象,连载体断指被引虹的弟子带走都没中断。但就在刚刚,追踪阵彻底失去了对易枫的感知。 意料之中,纪开云点点头:“我猜是他背后的那位出手了。” “如今我的存在算是彻底暴露在仙门面前了,也不知道还需要多久幕后之人才会找上我。”岳初晓回想起梦中阿颖所言,竟有些莫名地期待。 终局无法避免,但如果终局有着早已注定的结果,他并不介意早些迎接它的到来。 第45章 久行者归 “哥!哥——救命啊!”岳珥抱着怀里最后的甜点心惊恐地扒拉身上的白衣蓝,趴在院子里撕心裂肺地扯着嗓子寻找支援。 岳初晓刚刚出门就见到这样一副场景,捂住眼睛转身离去不带半分犹豫,留下岳珥越发大声地惨叫,试图唤起她亲爱的兄长明明没有被限制住的听力。 片刻后,岳初晓捂住了耳朵,坚定的背影消失在岳珥的视线中。 “……”她心如死灰,放弃挣扎,拱手让出甜点心。 白衣蓝顺利夺回被岳珥抢走的点心,幸灾乐祸地掐着嗓子细声细气伏在她耳边:“小阿珥,你哥哥走咯。” 闻言,岳珥双腿一蹬,走得并不安详。 白衣蓝立即作出一副悲戚的模样,搂住她心跳有力的尸体开始干嚎:“不——阿珥你怎么能丢下我去了呢,你明明知道我最怕寂寞了。现在我夫君外出不归,挚友又离我而去,这日子要怎么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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