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澈刚刚站定,楚无忧对着他的头就要敲一下以示惩戒,姜临手疾眼快挡在他面前,楚无忧这一下正巧敲在姜临脑门上。 小孩子的肌肤总是娇嫩的,姜临的额头瞬间红了起来。 风澈觉得自己皮糙肉厚的,挨这一下没事,谁知道姜临上来帮他挡了一下。 他连忙绕到姜临面前,捧住他的头,左看右看。 姜临被他这一看,垂下眸,微微闭眼,泪挂在睫毛上,又凝聚成大颗,直直地滚落下来。 风澈脑子里“嗡”地一声,心疼道:“陌陌,别哭,我替你报仇。” 他说完这句话,原本眼里的柔情和心疼尽数褪去,转向楚无忧的刹那变得凶狠起来。 楚无忧刚打算骂出口的话突然就憋了回去。 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出于身体本能就开始解释起来:“哎,我没用力……” 风澈一脸不信,走过去狠狠踩了一脚楚无忧的脚,把对方骚包至极的翘头鞋尖踩扁后,他才收回脚。 楚无忧叫了一声,抬起脚缓了一会儿,听到踩了他脚的小孩儿用平淡至极满不在乎的语气说:“我也没用力。” 楚无忧气个半死,但看着那边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孩儿心里有些理亏,难得没发作,悻悻地挠了挠头。 他领着俩人归队的时候还忍不住委屈。 根本就是么,他一点力气没用,那小孩儿怎么不信啊??? * 历练不出几天便结束了,学堂一个学期结束,各家飞舟带着自家弟子启程归去。 此时正是子夜时分,柳城在飞舟顶盘膝守夜,已经入定许久。众姜家子弟也各自待在屋内,睡觉的睡觉,修炼的修炼,周遭只有飞舟破开云雾的风声。 风澈和姜临走到了甲板上。 此番姜临需归家将那四魄物归原主,顺便将血玉调查结果告知姜疏怀和众长老,然而风澈的身份在姜家人看来已经自行归家,凭着现在伪造的身份更不能随姜临归去,于是他只能在飞舟行进途中启程前往风家。 临别在即,风澈心底难免不太舒服,但又担心姜临哭得太伤心,准备说几句话来缓和气氛。 他张张嘴,笑意还没从嘴角露出来,姜临就握住了他的手腕。 “风氏邀请各家于半月后参与宴席,彼时各家举足轻重的子弟皆会到场。” 姜临语气发苦,像是生怕眼前之人误会他的不守约,字句之间的间歇都有些急:“我会极尽我所能争取到姜家参宴名额,半月后,你我汇合。” 他手腕用力,指尖因为按压失了血色,变得发白,眸中的紧张和不舍几乎都要溢出来: “信我,风澈,我会来。” 风澈点点头,应道:“自然,我信你。” 他一句话说出,姜临听了瞳孔一震,指尖微颤,刹那间松开了他的手腕。 姜临匆匆转过身子,抽出了“无渡”。 银亮入水的剑身对着飞舟向前一斩,无声无形的剑意却在风澈的眼前化作一团缥缈虚幻的雾,包裹了整座飞舟。 风澈看见每个人关于“姜澈”这个身份的记忆在雾中浮现,随后像是被极利的剑锋斩断,变得一团模糊,重新回归到其主灵府之内。 姜临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我本就是伪造了一个身份给你,如今斩断这些姜家子弟关于你的记忆,日后他们不会对姜家是否存在过‘姜澈’存疑,至于学堂那边,我会解决。如此你可安心启程。” 风澈在身后轻轻抱了他一下,凑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 “我在风家等你。” 风澈松开手,猛然后退,脚跟触及到飞舟栏杆边缘,单手撑着扶手飞身踩上。 他站在栏杆上,满身的伪装尽数褪去,根骨拔高,发丝拉长,衣袍如剥茧抽丝,随着储物袋灵光一闪,换回成年衣袍的大小。 他迎着飞舟破空割裂的风,“尘念”血红的飘带翻飞漫卷,衣袂在风中飞扬,一缕墨发半搭在面颊上,有些微微发痒。 “姜临,记得想我啊!” 他轻轻笑了一声,眉心的红纹张扬刺目,伴随着笑意舒展开来,随后闭眼直直仰倒,坠入云雾之中。 姜临维持着被拥抱的动作没有动,手臂微收,似乎刚刚正打算拉住对方的手。 半晌,他才走到栏杆旁,看着缥缈厚重的云雾。 他眸中沉重深刻的痛苦仿佛能将其望穿。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从唇里吐出一丝苦笑来:“想得,快死了……” 他独自站了一夜,直到红日自天际播撒烈烈朝晖,金色的晨光割断云层,透过来的光落在飞舟上,刺得他眼晕。 他抹了一把眼角,慢慢挪回了屋内。 * 楚家与风家比邻,风澈坠落的地点属楚家边陲,他重新换了副样貌,行了半日,就到了两家分界的界碑前。 楚家只是象征性插了块界碑,随便贴了几张符就此作罢,风家那边里三层外三层的结界将整个地界围了个密不透风,风澈不动用神识,连结界内风家的图景都看不到一丝一毫。 四大家族向来友好互通,哪边守备有失会先行遣散百姓民众,风澈三百年前回来那趟,风家都未曾有这般森严的阵仗。 他一路上听闻风家如今闭塞锁城,制度严苛到令人发指,单单从这密密麻麻的法阵禁制来看,就并非危言耸听。 风澈正想动用“水泽破界”找个破绽钻进去,连破了三层还没看见尽头。 他一时有点泄气,刚刚打算收了神识,直接开启空间界,破开的口子突然漏出了些许光亮。 随后那口子越来越大,流泻出的光也越来越多,随后迸发出一声惊天巨响。 风澈仓促往旁边一躲,用作防护的“四野穹庐”还没抬手起势,就在指尖掐灭了灵力。 只因他察觉到那爆破似乎针对的就是他破了半天的结界。 纵然那道爆破声实在威力雄浑,但是风家的结界也并非浪得虚名,破开的口子不过孩童身躯大小,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正在飞速愈合。 风澈神识探出,正准备看看里面的人意欲何为,却发现里面的人像是疯魔一般,就着九寸大小的口子,开始拼命往出钻。 他们人挨着人,人挤着人,为了争第一个出去,拿指甲狠狠抠进旁边人的肉里,把对方划得头破血流。 直到第一个从结界里钻出的人滚落在地,风澈走上前想拉住他问个清楚,突然望而却步。 那人眼里的惊恐致使他眼球凸出,遍布的血丝狰狞恐怖,他几乎脱了一层皮,衣袍被扯得一丝一缕,几乎不能遮蔽身体。 他像是没看见风澈一般,只顾着一味撒腿向前狂奔,肩膀脱臼让他跑起来身子微微侧偏,不平衡的步态显得有些滑稽,但他跑得快极了,仿佛慢了一步,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就要将他吞噬。 身后的人还在继续争夺着钻出来的机会。 风澈有些看傻眼了,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风家围墙遭难,凶兽已经攻到里层结界了。 突然,一声厉呵响遏行云,如同暴雷炸响天边,正在拼命往出钻的人齐齐一顿。 “你们几个,给我回来!” 那群人怕得浑身发抖,但还是撕扯得更凶。 那人袖袍卷到面前之时,风澈敛去周身修为灵气,老老实实地跟着那群人一起被带进了风家结界内。 他倒要看看,这风家地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作者有话说】 写这一章晚上做梦了。 梦见似乎是风澈死的那二百年里,姜临站在我面前,孤零零的一个人。 有点心疼他,忍不住问了一句话:姜临,既然可以一剑斩掉记忆,为何逼自己记着前尘 他朝我一笑。 苦涩入喉,一时有些哽咽。 我其实很清楚,他不是不能忘,而是舍不得忘。
第69章 苛捐杂税 那人袖袍内四角闭塞遮光,只露出脚下部分空间,风澈不敢动用神识,只能凭一双肉眼观察情况。 空旷四野向后飞速退去,边界从粗糙的沙壤逐渐变为灰黄的土壤,风澈盯着地面的枯草断枝,不禁感慨风家怎像如今这般荒凉了。 他们脚下风盘踏空,看法阵运行速度来看,这弟子最多可施展中阶法阵。 风澈脑子里过了一遍过河拆桥,敲晕对方替换身份的勾当,准备观察一下再实施计划。 他打定主意,再次看向外面之时,眼前已经出现了城池。 风家多湖泊密林,城池依水傍林,严格遵照风水阴阳修建,一般为钟灵毓秀灵气汇集之地,然而此处风沙四起,满城萧瑟衰败之景,风澈甚至怀疑这里并非风家人城,而是哪处边疆哨岗。 那人袖口一松,几人随之滑落,下方巨型囚车穹顶开口,几人就这么被甩了进去。 风澈暗自揪了对方袖角一下,借着力道没有掉到下方人堆里,而是滚到了角落。 他后背磕在囚车铁栏,寻了一下那人方位,朝着他大叫了一声:“哎呦!疼死了!” 那人被他声音吸引,转头望过来。 他一身风家弟子常服,云纹银线滚边,绛蓝色的腰带上别了一枚风家内门弟子身份玉佩,风澈瞟了一眼,上面刻着“迟斯年”三个字。 风澈心头一喜:好好好,内门弟子,借着身份正好混进去,说不定职权高一些能看见风瑾。 迟斯年一双浅淡的瞳仁微动,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理他的哗众取宠的行为,开口道: “流民外窜,私破结界,两罪并罚。 游街示众,明日鞭笞二十,缴灵草二百赎身,否则入灵草园务农十年。” 不同于刚才抓他们时那声暴呵,他的声音竟然清朗如泉,甚至有玉石相撞的叮咚之感。 可惜这人说完这句便再无后话,板着脸将囚车牢笼扣紧,翻手将两道禁制附在了锁链上。 周遭无人敢言,迟斯年冷冷看了一眼众人,甩袖驱动囚车。 囚车一颠簸掉头,风澈眼前视野调转。 四周房屋破败,窗框上破布条索被风沙吹得灰白,商铺潦倒,摊贩零落。 往昔风家所属城镇欣欣向荣,是商贩云集之所,如今看来反倒满目萧然。 风澈嘴里发苦,心想现今风家闭门不出,竟然经贸也萧条至此。 囚车向前缓缓行进,身后传来一阵弟子的低语,风澈借着囚车栏杆的遮蔽,将耳朵微微侧后。 “迟师兄,还跑了一个,本月尚未缴纳赋税……” “跑到哪了?” “楚家边陲。” “九寸破口,跑出去不死也脱层皮,现今如何了?” “皮肤溃烂流血过多——” 迟斯年打断他的下文,玉石般的声音平静道: “无用,杀了便是。” 那人再无声响,似是退走执行任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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