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澈抱住他,抬头看向天际,方才祥瑞的仙音已经快要消散,云层开始凝聚,金色的光晕裹住漆黑的劫云,穿透云层的半缕星光泛着七彩的色泽,整个天际被彻底照亮,仿佛烨城此刻正值白日。 姜临松开他,沉声道:“大乘期劫云,元婴期以下根本无法承受,速速带着他们离开,不用管我,封印替我挡着,怎么也能过得去。” 风澈点点头,将全部黑气网罗在一起的空间界压缩成一个盒子大小,拽住“晏星染”打算冲出此处。 朱红色的门扉越来越近,没等他打开大门,门已经自己敞开了,风澈匆匆看了一眼门外的来者,身后的季知秋已经逼近,周身缭绕着低气压:“风澈,你救他们就是在对不起自己!仁义道德有什么用?这世间人都该死!你到底明不明白???” 风澈冷笑:“不明白!他们何其无辜,到底有什么错值得你把他们困在这里?我只恨当年我没发现你到底在什么时候搞的封印!” 季知秋皱眉,张了张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懊恼。 门口的晏星河抱着琴,盯着季知秋了然道:“所以昨日你来找我,是让我诱导他们跟着我进入这里,引动那位的雷劫好杀了他们吗?如今一看,你不仅要拉他们入局,还要杀了满城修士吗?” 季知秋冷笑:“你倒是没按照我说的办,都是萍水相逢,只信他们不信我是么?他二人不告诉你此行目的,更不露真容,”他摇晃了一下自己的断臂:“你不去怀疑他们对烨城别有用心,昨晚竟然就开始怀疑我这个寻仇的苦主?” 晏星河摇摇头:“起初我都不信,不过现在的局势太过明朗,隔着这道门扉,我也能听清楚场内发生了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暗给风澈传音:“风兄,被夺舍之人已经在我储物袋之中,至于其他人,我都集中到外城,让他们远离城主府了。” 风澈心中一喜,如此不用顶着季知秋的高压而去外面救人了。他立刻将“晏星染”送到晏星河身边:“多谢你有大局观,帮了大忙了。” 晏星河朝他点点头,将“晏星染”放到袖里的储物袋中,看向季知秋:“我这个人,仇要自己报,真相也要自己查,旁人仇怨于我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不过你想动满城的人,不行。” 他看着季知秋,依旧是那副温润的神态,却莫名地发寒:“就是你用夺舍之术,将我师姐和满城的人害成这样的?” 季知秋眯眼看他:“不是我,但是我现在想动他们没错了。” 风澈想起晏星河的雷劫之期也近在咫尺,生怕季知秋再干出什么事情,扯过晏星河转身就要走,身后的季知秋冷冷道:“算了,既然风澈非要保你们……走可以,把伊烨留下就行,那个酒楼说书的。” 没等风澈出言阻止,晏星河拉下脸:“我不管你有什么恩怨,这里每一个都要活着出去,无论是夺舍的还是未被夺舍的。他们我会交给裁院处理,你也是。” “裁院???”季知秋声音陡然拔高:“一群废物早被灭了,还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出山也不招纳修士了吗?现在还以为那里公平公正,一切为了人族利益?” 他一边暴怒一边腾空而起,咒法开始刻画。风澈不懂他在发什么疯,裁院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神不知鬼不觉地灭了,他从来不曾听说过这些传闻。 半空中那道咒法即将成型,风澈记得它催生境界的效用,自然不可能再让晏星河这个本来就要破阶的人碰到。要知道,姜临那边已经有了一片劫云,倘若晏星河在此时渡劫,天道判定有互助渡劫的嫌疑,雷劫的威力将会翻十倍不止。 他将晏星河朝朱红色的门扉外一推:“别管这里了,不可能打过他的!他要引动你的雷劫,赶紧走!带全城走!” 晏星河匆匆瞥了一眼姜临那边的劫云,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变,也顾不得和季知秋对峙,转身就走。 门扉重新开合,季知秋捧着那道咒法,朝风澈一笑:“风澈,你知道吗,我只是想报仇而已,最不应该阻止我的就是你。伊烨实在该死,若你同意让我处置他,整座城市都能活下来。” 风澈站在原地,沉默无声地看着季知秋,那双茶色的眼仿佛在说:“你丫有病?” 季知秋丝毫没有即将被骂的觉悟:“或者你和我回姬家,伊烨也能活下来。” 风澈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傻逼吧,你在这儿神叨叨的干什么呢?和你回姬家,做梦呢?” 季知秋顿了顿,背过身去,像是有些落寞。 就在风澈以为季知秋不会再作妖的时候,对方忽然贴近距离:“你迟早会回姬家。”紧接着,他另一只手抬起,五指成爪,瞬间洞穿了朱红色的门扉,第一道土黄色的封印应声而碎。 整个烨城瞬间倒转过来,新建的烨城陷入地下,昔日的烨城重见天日,沙土颠簸星辰倒转,就连姜临的劫云也与苍穹重新融合,彻底覆盖了整座烨城。 外城地带,无数修士被迫从地下冲出,顺着季知秋的视线,风澈看见晏星河抚琴而坐,撑起的灵力罩正护着一群无法自保的凡人。 季知秋抿嘴一笑:“找到了。” 风澈瞳孔骤缩,“缩地成寸”闪过几道轨迹,在季知秋的咒法到达前挡在晏星河面前。 “轰——” 灵力撞击,风澈后撤一步,再抬眼,季知秋已经到达眼前,轻飘飘地拍了拍他的肩,肩膀突然奇重无比,风澈强撑着竖起一道空间界将晏星河裹在中央。 季知秋一步一步走近,咒法又重新回到手上,轻轻地掂了几下就恢复了原状,然后他攥紧手心,直接穿过了空间界。 与其说是穿过,不如说是融入其中。他的手几乎与那片空间成为一体,因此从外面看,他的身躯扭曲至极,像是被撕扯成无数片。 季知秋面无表情,咒法开启。 风澈瞳孔骤缩。 季知秋修为到底到了什么地步???为何可以游离于法则之外?!! 晏星河身上金光闪烁了一瞬,然而对于他来说,季知秋修为完全是碾压的状态,没等体内的魂影完全显形,就已经陷入死寂,磅礴的灵力灌注到他身上,瞬间,风澈再次听到了一声破阶的脆响。 空间界由内向外碎裂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风澈的耳膜上拼命敲击,他捂住狂跳的额角,被肩上的重力压得再次下陷,半截小腿都进了沙土里。 季知秋回身看见他狼狈的模样,顿了顿,抬起手撤了重力,然后扬起脸眼神乱瞟,像是等着挨夸。 这个念头在风澈脑海里成型的瞬间就被他掐死,笑话,季知秋盼着挨夸干嘛? 他身上一轻,顾不得扭扭捏捏的季知秋,开启“缩地成寸”,朝姜临的方向掠去,想要带着他立刻离开烨城地界。 他刚一落地,拉住姜临的手,姜临借势站起来,看着晏星河那边的劫云在极速成型,然后和这边的融合摩擦,云层更厚更黑了。 他朝着风澈摇了摇头:“太近了,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此时走,晏星河自己也要承受五倍的雷劫——十个渡劫期也扛不住。 烨城还有三层封印在外面,晏星河就渡他能承受的,其余雷劫我会将他们集中起来,我会尽力扛下。风澈,你带全城人走。” “不行!”风澈攥紧他的手:“季知秋还在场中,谁知道他会不会做什么?我只知道他不想杀我,若我也在你身边,他才不会加害于你。何况我在这么短的时间根本带不走全城人!” 他将“尘念”召唤出来:“姜临,今天没有人会被抛弃,更没有人会牺牲,我们一起拼尽全力,好吗?” 姜临眸中有情绪在翻涌,他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回握住风澈的手,召来“无渡”,赶到晏星河身边。 没等他开口讲明眼前的局势,晏星河抱着琴站了起来:“原来是姜少主,来不及寒暄了,晏某只有一句话,今日就是我们魂飞魄散,也不能让满城的人在雷劫里消失。” 他神态坚决,姜临略一颔首,剑决起势,风澈的法阵也在构建叠加,静待天际雷霆的到来。 直到那道直径达百丈的雷霆蜿蜒而下,瞬间击碎了一道封印,满城的惊呼被暴烈的巨响盖过。 风澈面色苍白,撑起法阵的指尖都在抖。 纵然到了现在,他仍然怕极了雷劫,眼前的十倍雷劫是他平生见过的极致,纵然加上封印的抗性,他们三人合力都可能扛不住。但今天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退。 封印一层一层地消散,第五道把风澈他们的法阵剑决全部击碎,趁着第六道的间歇,他们开始重新布置。 风澈不记得自己究竟构筑了多少法阵,也不记得姜临叠加了多少道剑意,更不知道晏星河换了几次琴弦。 姜临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而晏星河将最后一丝灵力斩向自己,风澈看见金色的虚影围着他打了个转,被他一袖子甩走,而他本人脸上还挂着轻松调笑的神色:“哪有活了这么大岁数的老头还舍不得徒弟……” “你?”风澈满脸惊异,震惊地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晏星河抬起头,无所谓地笑笑:“渡劫期需要斩断,我为了破阶轻松些,斩了和师傅之间的联系,让他去找我师弟了。” 他这分明是破釜沉舟,逼着自己了无牵挂。 风澈不忍戳破,只是沉默。 * 最后连经脉之中的灵力也扫荡一空,三人耗尽了全部的灵力储备,也只挺过了七道。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风澈,再次产生了一种无力感。 就像是二百年前,面对满天的雷霆,一眼看见自己的未来,知道注定会魂飞魄散,人族前途难改的那种无力感。 他有些想哭,想起风瑾的往生花,想起父亲交与他的责任,想起被牵扯进来的烨城人,最后想起了姜临。 他这一生颠沛流离,所享受的也不过是片刻欢愉,早该知道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就像是昙花一现。 注定消亡的美好,他为何偏要一意孤行地去强求。 他拥有过很多东西,但这些都纷纷离他而去。和姜临在一起,他不后悔,但愧疚还是止不住地缠绕上他的心脏。倘若没有自己回来这一遭,姜临是不是就不用遇见这样的生死危机了? 他没有把这一切变好,还是在连累别人,把世界搞得一团糟。 “姜临……”他头上的斗笠早就不知道丢到了哪里,随着他微微偏头的动作,满身的伪装开始消散:“对不起。” 那双形状昳丽的眸通红一片,但还是强撑着弯弯眼角,挤出了一丝笑意。 姜临看着他的模样,怔怔地有些愣神,上前揽过风澈的腰,将他带到面前。 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手抚上风澈的脖子,向上扣紧下巴,低头闭眼,唇齿相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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