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临低着头,心漏掉了半拍,想到季知秋曾经和他说过的“死而复生都需要代价”,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就是对你有所图谋,我不会让他得逞。” 风澈凑上去吻了吻他,以表示安慰,然后从袖中翻出几枚铜钱,重新算了算往生花的方位,依旧只是含混不清的时机未到。 他将铜钱揣回怀里,靠着姜临,恹恹地想:生死人肉白骨的草药,到底是不是往生花呢?是为了吸引旁人来烨城夺舍,还是为了其他呢? * 晏星河回到屋里捡起地上的琴布,从储物袋取出一块崭新的,轻轻擦拭过床榻上的木琴,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腾出手来,凝视着虚空中的一点,听了半天,点点头: “姜家有斩断一切的剑法,若他真是你说的姜家少主,可以斩断师姐体内的黑气,的确比一个音修束手无策要强得多。 但他们似乎不打算让我跟着他们行动……毕竟非亲非故,我不完全信他们,他们自然不会多信我一分。” “我信谁?我只信我自己。若不亲眼看见师姐回来,我寝食难安。即使,真是你说的最差的结果,我也必亲手让仇人付出代价。” “这次我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已经把宗门一切都安排好了,至少在二百年内不会出错,这二百年也足够师弟成长,我很放心。” 他笑了一声,对脑海中师尊的怒骂不置可否:“别骂了别骂了,说正经的,昨晚那人说这两人坑杀全城也会面不改色……我虽然不信他的一面之词,不过我不敢赌。 今夜我会瞒天过海,趁他们被引走,先将全城夺舍之人都揪出来放进储物袋,再把剩余的人保护起来。最后我去找他们……救师姐。” “我如果真有什么意外,我会先斩断和你的联系,你去找师弟,让他上报裁院,过来取储物袋救人。” “师尊,最后关头,最大的损失只能是我死,你们谁都不会有事。” 晏星河听着脑海里的声音,红了眼眶,缓了好久,才低声道:“我知道,我也会尽可能活下来。” * 是夜。 四下静寂无声,风澈和姜临乘着月色进入晏星河屋内。 他俩贴着隐身符,又有风澈法阵加持,以至于闪身进来时,晏星河在榻上打坐,一动也没动,似乎无知无觉。 姜临上前直截了当将晏星河敲晕,风澈再将空间界围了一圈,确保以晏星河的修为无法跑出去,且足以屏蔽外界窥探后,才放心开启短距离的“缩地成寸”。 不知为何,风澈抬指的瞬间,听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琴声。 下一刻,箫声已响,风澈和姜临立刻闪回屋,装作被操控的模样,踉踉跄跄地去开门。 他刚一打开门,就看见“晏星染”站在门口。 她冷淡至极地瞥了二人一眼,抬脚踹开晏星河的房门,面对空无一物的屋内,疑惑地看了一会儿,然后重新举起箫管。 箫声一转,她似乎决定暂时不管晏星河了,开始在前方领路,风澈忍着头疼,顺着她的脚步一步一步跟着走。 所幸“晏星染”走得很快,风澈靠着“何夕”顶到了最后,一路到了城主府。 朱红色的大门被打开的刹那,风澈感受到一阵猛烈干燥的罡风。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风沙,短暂地迷了风澈的眼。 他再一眨眼,面前的景致,只能用奇诡来形容。 整个世界倒转颠覆,苍穹上是破碎的废墟和布满干涸的血迹沙土,地表是广袤无垠的星空,蓝紫色的星云旋转运动,无数颗璀璨的星辰缀在其中,闪烁着光怪陆离的色泽。 “晏星染”踏进其中,风澈他们紧随其上,里面的世界才彻底回归了正常。 踩在土地上,风澈再次看到那扇朱红色门扉之外,只觉得外界才是倒转过来的那个。 地表上,一个紫黑两色缭绕的大门缓缓浮现,与其说是大门,不如说它只有门框,三边皆由古字叠成,咒法交织,复杂晦涩,虚空中央有一口漩涡,正隐隐地透着戾气的血腥气味。 满天飘荡的凶厉黑气像是嗅到了腥味的猫,蜂拥而至,笼罩而来,耳边满是尖锐的哭喊声: “这次该我了!” “我要出去!” 风澈装作被控制的模样,一步一步走向那道门,“晏星染”在他身后,似乎嫌他走得太慢,抬起脚就要踹在风澈的腰上。 风澈回身的同时,看见一道寒光闪过,锋锐的剑刃竖劈下来,“晏星染”被震得紧急后撤。 她惊慌失措地检查清楚自己有没有受伤,然后才拿起箫管指着姜临:“你敢!伤了我这肉身,你就拿你自己的偿还吧!” 四周黑气齐齐一静,然后开始七嘴八舌起来:“这俩怎么还没等进门就醒了?” “修为还挺高的,可惜得罪了彪哥。” “这小子完了,抢旁边那个吧,长得还挺好看的。” 旁边的黑气凑过来,围着风澈打转,高声喊道:“彪哥!吹个箫,让这小子进门啊!” “晏星染”眉眼透出狠厉,骂道:“彪哥什么?彪哥死了,叫染姐,懂不懂?” 风澈可不管面前的是“彪哥”还是“染姐”,抬指空间界的条索呼啸而出,绞向“晏星染”,周遭黑气沸腾起来,尖叫着喊:“快快快,控制住他!” 它们的话音刚落,一堆黑气咋咋呼呼地朝风澈俯冲过来,风澈反手拽下发顶的“尘念”,血红色的绳索暴涨而出,他长发披散而下,神魂气息波动间,黑气齐齐一顿。 随后炸开了锅。 “这是” “这是??” “这是???” 尖锐的哭喊声响起,风澈法阵在空中并未停滞,朝着四散而逃的黑气笼罩而去。 “这可是‘尘念’啊,不是只有风澈可以……为何他可以驱使?” “那就是风澈!!!” “他把我们困在此处三百载,终于回来受死了么?” “风澈!风澈!!风澈!!!杀了他!!!和我们一起困在这里!!!” 他们仿佛变成了真人的模样,纵然喊着恨极的狠话,却一个个瑟缩得远远的,死死盯着风澈手里的法阵,像是怕到了极致。 “什么把你们困在这里?”风澈从他们疯疯癫癫的话语中,隐隐抓到了一个词:“什么三百载?” “你忘了???” “你怎么能忘了!” “满城的人死了之后被困在这里无人问津,到头来罪魁祸首居然不记得了!” 满城,三百载,戾气,魂魄…… 风澈想到一个荒谬的可能,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颤抖着问道:“你们是当年烨城的修士?” “哈哈哈哈你有脸认出我们!畜生!!!” 风澈得到肯定的回答,一时难以接受:“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当年烨城修士被他坑杀焚尽,他以为他们进了轮回就是解脱,可…… 为何没有随着他的放逐进入轮回?为何滞留在此处与戾气伴生?为何在这里似疯似魔,还去夺舍他人肉身?当年,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好几天没在作者有话说活跃了,喵喵喵~
第112章 戾气浩劫 风澈记得,那年是他正式被姬水月划为自己人之后的第十年。 他靠着百年炼心路,换来了荣耀加身,又靠着半数风家人的命,取得了这份信任,姬水月开始给他安排一些简单的任务,后来逐渐繁复,终于在第十年被指派烨城。 风澈刚到之时,正值秋末冬初,烨城昼夜温差极大,夜晚白雪薄薄地铺了一层,又在太阳初升时迅速融化,白日在黄沙上行走,有种夏季闷热的感觉。 风澈少时待惯了江南水乡,姬家又多积雪,总归不是烨城这般干燥,初到烨城恨不得天天泡在水里,后来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客栈楼顶整日吹着风,企图嗅到一丝潮湿的水汽。 烨城自古是凶兽频发之地,连守城结界都碎了几次,百姓不堪其扰,已经退避几百里,因此只有修士在城中守城。 风澈在窗边抱胸看着满城的修士,心中想起姬水月对她的要求来:什么也不要做,只管观察便好。 至于是观察什么,他却不得而知。 此处客栈是烨城内除了城主府以外最高建筑,风澈倚在屋顶的吻尖上,极目远眺,看着大漠孤烟,想着亡故的亲人,惦念着渡世之咒的破解方式,手边的浊酒仿佛也失去了味道。 后来,凶兽潮连绵不绝,城中守城的修士逐渐不敌,四大家族支援来之前,城主开始召集满城修士前来守城。 客栈门上贴着大大小小的召集令,城楼顶甚至还有楚家特制的投影流光符,泼墨挥毫写了几个大字,满城修士只要抬头就能看见:“人族命运,休戚相关”。 风澈自知姬水月叫他来,可不是过来守城的,再加上纵然他不去用神识探查,也能知道这会儿姬之遒一直在暗处盯着他。 因此,每逢前来召集守城者的修士在门口一站,还没等对方叩门,他就从房顶翻进屋里,懒洋洋地躺在榻上,应上一句:“不去,别敲了。”然后再翻上去继续观察。 尽管一直重复,但这样的日日观察也会有结果。 譬如他总是听闻烨城有一位以城市命名的城主,虽然满城修士都在讨论伊烨的身世神秘,却无人知晓他的真正面目。 再如,他经常看见烨城城门口有一人,明明身为楚家修士,最怕损耗过度,偏偏从清晨镇守到夜晚,符箓衔接紧密无间,几乎没有休息,像是在拼命一样。 即使这群人明知道没有支援就会守不住,还是坚守岗位,榨尽最后一丝灵力为止,才退下来换别人。 风澈不知怎地想起了风瑾,还有那同样动荡的边城。他想了一会儿,神色一变,又举起酒壶喝了一口。 辛辣入喉,被灵力中和了酒意,最后化作一种名为怀念的哀愁。 一日后,兽潮再次加大规模,结界出现裂痕,原本召集来的修士也不够用了,支援又迟迟未到,那位神秘的城主为了动员余下的烨城修士,终于肯亲自露面发言。 城主衣着朴素,明明身上还有刚刚战场上带过来的血,依旧站在城主府的高塔尖上,振臂高呼:“四大家族派来的驰援马上就到,请不要放弃,请不要离开,请加入我们!帮助烨城!帮助人族!顺利度过这次危机!我伊烨,代烨城在此谢过各位!” 这话太过慷慨激昂,尾音落到最后,又带着哽咽与恳求,见过城主的,没见过城主的,都沉默不语,最后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呐喊:“任凭城主差遣!” 风澈躺在瓦片之上,听着满城的呼声,漫无目的地想,原来那个不要命的楚家修士就是城主,没想到这么多日,亲自下场斩杀凶兽的身影中,一直有伊烨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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