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回想到自己失去意识前,应该是在生死梦魇之内的,小妖怪不愿跟自己死在一道,独自跑出去送死。 那我这是…… 艾叶皱眉往四周看了,分明就是自己住的屋:“没死?” 他挠头使劲想了会儿,记起最后顾望舒以肉身面对着千万引蝶,做了个从未见过的法。 不知结局如何,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不过既然自己能平安无事躺在这里被暖炉烘着,约莫便是成了的意思。 厉害啊你。 艾叶心中窃喜,动了动包扎仔细的胳膊,推门而出立在院子里喊:“小妖怪,小爷醒了!小爷饿了!” 一阵秋风扫落叶,哗啦啦再无他响。 “……”艾叶扁了扁嘴:“是不是你往我屋里塞的暖炉啊,妖都要烤熟了!我又不像你一个瑟瑟落叶似的单薄肉身,没那么怕冷啊,多此一举。不过看在把我从生死梦魇里带出来的份儿上,我,宽宏大量,既往不咎啊。” “……” 艾叶洋洋挑着的下巴略微放下,悄咪咪睁开些眼,往那糊着黑纸的屋看去。 “咳,算了,这时辰是睡呢吧。得,等你起来再说—— “您醒了?” 艾叶循声望去,桂居门外立着个清风俊逸的桃面青年,手中捧着盆刚打的水,温声唤他道。 他警惕往后退了半步,仔细把对方瞧了,认出这人正是清虚观三弟子顾清池。 当即眉间起褶,瞄了眼顾望舒的屋子,又防备地上下把来人审视上几个来回。 “怎就起了。”顾清池神色担心,声色温润道:“还不快去躺下歇息,受了那么重的伤,多半要伤筋骨。我端了水来,可以先擦擦脸,您睡这么久,身子现在定还不适应。” “别再靠过来了。”艾叶倒退到房门口,许久未能进水,嗓子还有些发哑:“往外去,不许进院门。不要你,我要他照顾。”
第22章 他是在护你 顾清池听他一问,垂眼凝视着水中倒影片刻,略整了气息,维住笑意礼貌道: “二师哥繁忙,托我来照顾你。” 艾叶抬头一瞧,正值晌午艳阳高照的,寻思大白天的他能有什么事忙,连他的护院大妖伤成这样都不知道来看一眼。 “我睡了很久?” “是的。整整一天一夜有余,这都隔日正午了。”顾清池放下水盆道。 “呵,睡了这么久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不在身侧守着就算了,生死梦境里接下的梁子都还没算,他自己倒先跑了。”艾叶气呼呼地撸袖子弯腰,拎起顾清池搁在地上的水盆。 顾清池眼底一惊:“诶——别!” 艾叶举起铜盆呼噜噜往口中倒了进去,怒灌几大口水,摔了盆掐腰道: “顾望舒在哪儿呢,带我去找他,现在!” “他……”顾清池神色骤然躲闪,声音也跟着虚了下去:“他忙,您还是先等等为妙。” 艾叶五感灵敏,自然瞧见他神态中藏着的古怪。 脑子顿时嗖地穿过一道不详,猛推开顾清池,推门冲进顾望舒的房内。 登时怔在原地! 被褥叠放整齐,读过的书一页未翻躺在案上,甚连他白日里绝不离身的伞都还静静立在墙角。 他…… 他根本就再没回来过! “艾叶兄,您先冷静,听我说—— “他在哪儿!!!” 艾叶一把将顾清池按到墙上,手肘锁着他的脖子,眼底再次泛起幽蓝,几欲失控地厉声质问: “他在哪儿,他人呢,受伤了是不是,伤到哪儿了是吗。” “无碍,他……”顾清池卡着嗓子痛苦道。 “那他伤得重不重,他,他还活着没有。” “活,活……着……呃。” 顾清池遭他勒得气短,眼泪直涌,一副可怜模样倒是让艾叶冷静停了手。 只是胸中郁气难解,手臂落下来前还是揪紧顾清池衣领。 “那就告诉我他在哪儿。”艾叶切齿咬牙,狠声问道。 顾清池咳嗽不止,眼眶发红,闭唇挤声道:“他嘱咐过要您好生歇息。” “安生不了!”艾叶吵道:“我急死了,我安生不了,歇息不了。” “你先听我说——” “矫揉做作。”艾叶看不惯他挂满脸假善,睁眼找不见顾望舒的滋味要他手脚奇痒,头皮挑着针似的难受,抿唇发脾气道:“我有鼻子有耳朵的,能闻能听,自己出去找便是。” “不行!”顾清池一改端雅,张臂锐声叫道:“师父有命在先,不得独自离院,您身上有他下的梏咒在身,既然是师兄的命令你不得不从,且不说能不能从这院子里走得出去,至少有约在先,您与我们要相互尊重!” “你说这个?”艾叶冷地嗤笑,凭空在自己脖颈处抓了两把,扯出根半透明的金丝状细圈,绕在指尖上“啪”地一声扯了下来。 顾清池骇退半步,背靠院门吞了口水,紧盯艾叶。 “不知这是什么哄阿猫阿狗听人话的梏咒,锁在脖子上发痒,要不是另一端在他顾望舒手里,兀自扯了怕他生气,我早弄下来烧了,妄图困我?” 他眼底浑蓝,妖气冷冰冰地从口中泄出:“相互尊重的笑话收回为妙,清虚观看似雅静清白实则愚昧迂曲,他得不到的尊重,我又凭什么守着。” 顾清池咬牙上前,手掌结印织起一道金网,翻手成结瞬间放大,将整个院子围了个严密,金光炽炽,宛如一道精巧黄金鸟笼。 恰一只飞蝇擦过网面,兹啦一声,烤成道灰烬随风散去。 “你要我如实以告?好,二师哥前夜失手损毁后山结界,犯观内大律,理当领罚,这是我们观内事,您无权掺手。” “罚?什么罚?” 艾叶勃然变色,祸也是我们俩一同惹出来的,说到底还得怪自己缠着他去后山,又是自己引来梦貘连累到他,凭什么要他一个人去领罚? 说他疯,他还真就疯了?! “那我更得去跟他们讲明白,此事因我而起,罪不在他。” “师父有令,没有特允,您不许踏出这院子半步!阁下即为客卿,便不要参与我们自己人的事!” 艾叶乐了:“自己人?你们平日里一个个躲他躲得要多远有多远,处处不得待见,满眼偏见!出了事,需要找人揽责的时候,怎就成了自己人?” 艾叶一个跃步单手掐起顾清池的脖子,凭空拎了人起来,露出利牙佞笑道:“真当我这千年的身子是个废物了。” 言罢直直将他朝金网丢了出去! 顾清池惊恐之际,为免把自己烧成团灰,只得急急收手解了这阵式,重摔在地上磕得不轻。 他身子骨本身就不如那两位师哥结实,痛摔一下简直要了半条命,半天都爬不起来。 艾叶趁空虚抬腿向外冲,顾清池管不了一身酸痛,连爬了几步扯住他的衣角,发怒道: “二师哥不让你去,他不让你去!你不听我的,你听他的话好不好!” “可惜我不信呢。”艾叶指着耳朵道:“谁知道你们凡人一张皮面下藏的什么鬼心,我未亲耳听见他说,不信。” “混帐东西。”顾清池趴在地上捏拳捶地愤喃,勃然再嚷:“混帐妖物!” 他踉跄攀着艾叶的腿爬起,一时再使不出什么法术,干脆一拳挥在妖的脸上,砰地一声倒是给他打得獠牙发酸,怔着舔了两下。 “我去你———!” 艾叶话没骂完,顾清池大声道:“他为何要将罪责全揽在自己一身你不懂吗?你是装傻还是真傻?还是以为他疯了!” 艾叶:“……铁定是他疯了。” “今日四大法门皆有弟子前来观审,他不让你出去是不想让你暴露,清虚观破例容得下妖,可他人未必!更何况若是被人看见你身上重伤,定会断你尚有妖法在身,是个隐患!” 顾清池拦道:“虽不知你们在后山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你要知道,法门一众一旦得晓结界损毁有你一份,定要被关进镇妖塔压个永生永世!你知不知道,他独身揽下罪名是在护你!” 他是在护我。 艾叶浑身发木,定定往云遮的后山眺去。 半晌,怨声推人道:“谁要他护了,镇妖塔关就关,属他逞能。” “真是不值。”顾清池许是知道拦不得他,松手跌坐在地咯咯冷笑: “私闯禁山损毁护山结界,这是足以逐出师门的大罪,师哥他为了继续留在这儿,门规当受十八销魂鞭!为了你?就为了你个不通人性的鲁莽东西,真替他不值!” 艾叶沉了眼:“销魂鞭又是个什么东西。” “销魂鞭乃是清虚观审妖与重犯之时才会施的刑罚,行刑者以自身法力加持在六尺长鞭之上,一鞭下去便会皮开肉绽,削减受刑者的修为。若是普通人只用凡体硬挨,怕是连五鞭都撑不过就要昏死,可他今日要为你受十八下!” 顾清池一向尔雅温文五官早被怒气颠覆,他再气不过,背身啐道:“你去,你让他受这份苦全成白费吧。” 艾叶乜见自己指尖在打颤。 他哑口无言,心里糟乱成一团麻,嘴角还被打得火辣辣的痛,迈出的脚步仿佛被人钉在地上。 进也不是,退又不甘。 疯子…… 疯子!艾叶才能抬头看向那轮似火骄阳,直视之下金光炫目。 耳廓微动,隔了片刻蓦地问:“他人在后山。” 顾清池早不愿去追究他怎么知道的,撑身摇摆起来,拍掉袖上灰道:“对,你能耐。” “知道了,不去。” 艾叶撞开顾清池,闷头走到桂树下靠蜷起来,落叶飞花吹在头上,他把自己收成极小的一坨白绒球。 今日桂花败得腐烂,甜得发苦,苦得鼻子发酸了。 他把发抖的手从袖子里抽出来,在顾清池不明所以的目光下死死捂住耳朵。 - 掌刑台上,顾长卿在施到第三鞭的时候才发现不对。 销魂长鞭上蓄满法力,金光铮鸣噼啪,四下溅射,周边人光是远远看着就已骨寒毛竖。 本以为按顾望舒的性子定是要和他死磕到底,抵上自己浑身法术也要一抗,自然也不会被自己伤得太重。 顾长卿自身并无自信能顶过他师弟,毕竟这人成年后连和自己打架斗法的时候都未尽过力,使得净是些鬼魅剑术,拳脚功夫…… 于是今日满心都是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打开始使的便是全力。 铁链下困着的人遮着双目一动不动,身上玉肌晒得通红,肉眼看着该是火辣辣的灼伤——但很快也不必忧心他那个了。 长鞭猎猎破风之声毫不留情于耳边划过。 销魂鞭每抽一道后都要给人留口调气休整的时间,不然就是天王老子也得被打个半死。第三鞭后,顾长卿顿上片刻,愕然往地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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