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奕放心不下,知道他烦,还要补上一嘴。 —— 艾叶这般自游奕那儿出来便再按耐不住着急的心思,招鸾鸟匆匆上路,不多时便到了白玉京地界。 白玉宫大门气势磅礴,浸在银月余晖下甚是盎然华美。 他自鸾鸟背上跃下,扶着乱跳不止地心连吐几口长气,顺了毛儿,又低头仔细理了理衣衫,把自己梳理得端正,才鼓起勇气敲了门。 大门开得很快,为避免像上次似的被什么神卫刀架脖子,还故意往后撤上几步。 没想到的是,这次给他开门的并不是那银甲持剑可怕神卫,也不是仙侍镜儿,竟然是个…… 男仙? 而且还是位玉树临风,锦衣华服的男仙! 艾叶咕咚一声咽了口水,盯紧门内站着那个,目光速速上下将其扫了个遍。 来者一身皓洁白色锦服扎在个白玉腰带之间,一头象牙白的发丝用上好无暇的玉冠束起,玉冠两边垂下精白色丝带,衣发飘飘,身上似有月光流动,如同落一身霜华。 眉心处镶一枚黄玉,绯色双目明亮有神,舒眉浅笑着瞧他,欣长的身子比自己还高出整整一头,腰间插一把顶花玉笛,举手投足都有种说不出的贵气。 艾叶迟疑退了一步,抬头看了看门匾。 再三确认几遍,确定自己没走错门找错殿,又探头探脑的往里瞧了瞧,硬着头皮问了句, “那个……我来找……” “阿钰,带他进来吧。”殿内幽幽传出声音。 啊,这声音没错了。 艾叶勉强舒了口气,刚想拨拉开眼前人进去,那人却先自己侧了身子,气定神闲的道:“请吧,小仙君。” 虽不是第一次来这白玉京,可即便如此,迈进这空广大殿时还是被眼前一幅清冷华贵的样子所震慑。 桂花永驻香气袭人,所见之处一片玉白,美得无情。 富饶,真是富饶。 艾叶暗思,这儿每块砖瓦可都是上等纯玉,无暇无裂无絮,完美得像假的。 哪怕是偷偷顺走半块屋瓦,到人间都能得暴富! 艾叶跟着白钰进去走了没几步,便看到司月星君素曜斜躺在桂树下闭眼小憩,光足散发,纱衣长发全飘悬空中,好一幅仙人之姿。 光影重叠,心头生颤。 是他。 艾叶刚想开口打招呼,怎知那叫阿钰的俊男子竟抢先了一步走到素曜面前,取走他身侧喝得见底的酒壶摇了摇。 “人都到了,您还在这散漫着,成何体统呢。” 素曜居然听话的哦了一声,揉揉眼将手递了出去。 “自己家里何须拘谨。拉我起来。” 艾叶顿觉背后毛发腾地竖了起来! “我来!” 妖仙一时头脑发热,直接跻身过去挡在那俊男子面前,抢先握住素曜的手! 这一突发动作,不仅那被挤到一边的俊男子空着手愣了半下,连素曜都瞪开眼一脸吃惊,不知道这力到底该借还是不借。 一片死寂无言的尴尬大概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幸好被女英雄一般的镜儿给打破。 “白钰!你过来帮我一把,大殿上的瓦刚落了一块儿,你上去顺便检查一下还有没别的松的,省着砸着人可不好!我这会儿还要给星君备小食,忙不过来!” 这位叫白钰的公子扫了两位几眼,噗嗤笑笑,走了。 艾叶握了半天素曜伸在一半的手,呆愣好久,忽地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人可是司月星君啊,就被自己这么没规矩的拉着…… 急忙拉了他起来后惶惶丢掉手。 素曜哑笑,抖掉身上碎花,艾叶便在旁边揣着手老实看着,见他没什么要说话的意思,犹豫几许问: “星君,我来是该做点什么啊?” “没什么事做的。”素曜说道:“做你的逍遥仙,看花吹风喂兔子,少惹事,多睡觉。哦对,那玉兔可不得吃,都是灵物,把持些。” “这就行了?”艾叶诧异道。 “是啊,行了。”素曜转身负手。 “白玉宫,很清闲的。” 艾叶心头骤然一绞。 曾几何时,亦有故人立身桂树下,与他说出想做一世逍遥仙的夙愿。 只是那时不懂,还嘲他懒。 艾叶不禁鼻酸盈泪,这是否也算得苦尽甘来,得偿所愿。 “白钰!” 素曜高声对天唤去,便见刚刚那英俊男仙从高殿飞檐上冒出头,扬洒大气地回了声“在呢!” “何必躲起来偷瞟,不如下来带这小妖熟悉熟悉,往后要一起住的。” “真是躲哪儿都瞒不过您。”白钰朗笑从飞檐上跃下,携风落到素曜面前,再朝刚刚高殿上一喊: “说你呢,镜儿!偷瞟什么!” 镜儿满面不乐意地从后面露出半张脸,哼一声落身而下,真备小食忙活去了。 “走吧小仙君?”白钰贴到艾叶旁边,挑眉道:“带你走走?” 艾叶嫌他离得近,不自在地往旁边蹭了几下。说来白钰身上隐约有一种类似湿木静心的香,像是雨后浸入了味的桂树,但那味道不算太暖,还有些白玉宫的清冷气。 好闻的,好闻。 艾叶偷偷吸了吸鼻子,这白玉宫内每一层味道都让他心喜,也越不是滋味。 他跟在白钰身后眉头锁紧,走在前面引路的白钰俊朗身姿春风得意,是一种风雅得道万年的游刃有余,神韵入骨,逍遥自在。 又是在他身边亲昵伴上万年的仙。 低头看看自已一身寒酸,丝毫比不了啊。 再不愿承认,他也知道自己当下嫉妒得可是心肝蜷缩,怒从中来! “平时常走的去处也就这些了。” 白钰忽转身停步,止在个寂静无人处,说话时带着些表意不明却是强忍的笑意,眼神明亮略带玩味地将艾叶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谁知在艾叶眼中全成了试探似的挑衅,更是把脊背绷得直,虎视眈眈不输气势地盯着人看。 自信不足想着先发制人,抢先开口道:“敢问阁下在这白玉宫内,担得是个什么责?” “我?” 白钰把腰间玉笛摘下,拿在修长指尖转玩: “我忙得可多,譬如照顾星君衣食住行,排忧解难,吃穿用度,白玉京周转维护,大事小事都在头上,可比当家主后宫妇还多忧。忙得很,忙得很呐!怎么,你要帮些什么吗?神桂落花日日不尽,我看扫花一事予你正……” 艾叶可是除了“衣食住行、当家主后宫妇”几词全没听得进去,哽结于怀气淤难平,呼哧哧吐着热气焦灼得很! 说什么扫花,扫什么扫……! “我,我就不能入殿吗!” 艾叶急得大喊,哪知白钰对他这般冲动不仅不惊,反而笑得更欢! “能啊,我看您不仅想入殿,是更想……”白钰邪颜带笑一字一顿:“想照顾星君衣、食、住、行。” 艾叶被他戳了脊梁骨,深觉自己又犯冲动,怏怏垂头,却还闷哼哼地憋得出个“嗯”字。 白钰这会儿乐得几乎前仰后合,连忙摆手抱歉道:“小仙君,逗您玩儿呢。衣食住行都是镜儿料理,我不过吃吃喝喝混日子,没想您反应这般大,着实可爱。” “可爱?!”艾叶听得气不打一处来:“阁下这是在拿我取乐!” “小仙君,”白钰走近似是安抚地拍了拍这怒兽肩头,却是把他弄得更暴躁低咆。 “其实,我们以前见过的。” 【作者有话说】 宝宝,嫉妒会使人变形
第204章 不要追我的兔子 “谁见过你!”艾叶不服骂道:“满脸晦气,见过一面定当纠缠不忘!是阁下认错人罢。” “八百年前,益州劫难。”白钰将转玩玉笛夹于指尖停滞,轻描淡写道。 “那时还是我亲手送得星君归位。” 艾叶心头大慑,盯他良久,脑子里嗡地一声想起些什么: “你,难道说你是……!” 他惶惶瞪向眼前……神兽? “在下白玉京盘柱玉龙,白钰。” 【——别去!】 耳边呲啦痛响,那日乘他登入九天云霄的纯白巨龙—— 论如何以凡人之身唤九天玉龙,任自己如何哭喊哀求他都再未回头看他一眼。 和一句发自肺腑肝肠寸断的“顾望舒,我恨死你了。” 他不是死了。 他不过是随白钰登虚归位,却留自己一无所知,一无所有的苦候小千年。 “所以你全都知道。”艾叶不禁捏拳咬牙,一口厉牙发酸。 “自家主子落凡,当然密切关注啊。”白钰依旧含笑,目中向他携带悯惜: “以为因果必绝念必断,却不想妖神您为保一面情缘甘心做得那些事。天雷九劫,换我都没自信撑得下来,何谈您一位当时不过千余岁的妖,实在是万般敬佩。” “既然如此,为何还许我入白玉京!” 艾叶激动时眼眶泛红,心绪夹真气一乱,灼骨旧伤又在隐隐作痛。 “就不怕我搅乱星君天数,天谴劈下一对儿来!” “那又不是我说了算的。”白钰耸肩道: “契印是星亲钦赐,机缘巧合也是神奇,大抵你们或许是真的前缘未尽啊。果然执念化实,因果轮回,只要愿等,坚守,这世上便无没难全的道,再无重逢的缘。” “所以我……也不过你们天界赌在他身上的天数之一,棋子一枚罢了?”艾叶恨道。 “您不是。”白钰答:“天数是那些养他的人,害他的人。而您,却是海海天师千算万算,神卦万全,依旧意料之外的,变数。” 白钰惆怅一叹,一向侃意的目中生了哀。 “星君本无情根,落世成人仍如此。可您却手把手、一点一滴地教会他何为情爱,何为挂念,何为生的意义,才让一颗五识不全,无恋人间的残魂殉身之时怀了憾。于是孤魂久久不愿蹈矩归魄,喧闹得厉害,致使星君至今都为头痛幻梦所扰,不得心安。” “他会头痛?”艾叶惊问。 “是啊,星君一向以为是什么渡世遗症,难受时烦心得很。我与镜儿苦于无解帮不上忙,兴许您此番入住白玉京,或能得星君些安抚?” 艾叶被他说得心酸,滋味难受。 他确实过恨这世上太多人,神,妖,可说到底,只是自己执念作祟。 世道运行自有他的道理,能得如此久别重逢,应是件感激的事,而不是过度执着过去恩怨两难。 没有理由埋怨面前白钰曾送他绝命,毕竟在白钰眼中,自己珍胜性命的爱人,不过是暂留人世的九天上神。 他不是推他去死,只是接他回家。 …… 人间太苦,还是天上好。 还是天上好啊。 艾叶抬头看这幽蓝幕苍,神桂飘香人自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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