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叶从旁边人那么高的杂草丛中探出头来,顶着一脑袋草梗土灰,嘴里还叼着只挣扎着的兔子。 他呸一声把兔子吐出来,又抹了把口中残留兔毛,抬头望那晴空烈阳发呆。 “艾叶,你瞧见了没,那就是夺舍天雷!你以后可得小心点啊,这种最高术级的天雷,挨一下就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两下则神志不清双目玄冥,三下魂飞离舍,这四下………” 游奕灵君编不下去,毕竟他自己又没挨过。 顿了好一会儿才回头补了句,“哎总之就是很可怕,修为散尽都是轻的。就你这点小修为,说消魂纱那次是侥幸,可若遭了那天雷,定是会魂飞魄散的!” 游奕灵君讲完,回头看看那表面上是个神仙,其实内心还跟个野猫一样抓兔子玩的艾叶,本意是想逗逗看他的反应, 却没想这妖竟一脸寡然的望向刚刚天雷劈过的位置,好半天,才应了他句, “我知道。” …… “你怎么就又知道了!” 游奕灵君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心情,又像是一拳捶在棉花团上不痛不痒,扫兴得气不打一处来。 一把扯下草帽像暗器似的朝着艾叶旋丢出去,草帽簌簌破了风,削断草尖,眼瞧着在距离艾叶的脸不到一尺的距离,被他敏锐抓下。 “别总装得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行吗?我们俩到底谁做神仙的时间长?当初就不应该看你可怜给你带回来,死在地府算了,沾一身晦气!”游奕骂道。
第193章 白玉京忆旧 艾叶缓缓偏过头,将那草帽扣在自己头上,耸了耸肩,不痛不痒道: “怪我。” 游奕灵官翻了个白眼,手伸进狭窄衣袖中翻找几圈,就见一阵金光自袖口溢出,从里抽出一卷粗大的纹龙锦书来,扬手丢给艾叶。 “别在我面前晃,看着就烦。滚去把这个送了,送不出去就别回来!” 艾叶灵巧接住那通体泛着盈盈金光的卷轴,简单的扫了一眼,便知又是那玉皇会请柬。 小心纳入怀中,问,“这次送哪儿?” “白玉京。”游奕灵官张手隔空一指,那草帽便又乖乖飞回他手中去了。 他将草帽盖在头上,遮住脸发出闷声。 “那鬼地方可不是人去地儿,累了,你就替我跑一趟吧。” “那待我从您说的那鬼地方回来,我们就一道去昆山妖王殿那另个鬼地方如何?” 游奕灵官草帽下露出一双黝黑深邃的瞳仁来,斜乜着低头踢着杂草讲话的艾叶。 好一会儿,语气阴沉问:“你真想去?” “嗯。”艾叶低头踢着草,心抱期待,又怕游奕灵官开口拒绝,干脆不敢抬头看。 “我挺希望妖界和天界的关系放缓和的。老妖王我不知道,但如果是哥哥的话,不是没可能。” 游奕灵官听他这番话不禁阳穴一跳,心中再生出几层不爽。 一个不起眼的小妖怪,成了个不起眼的小仙官,明了也不过浮尘人物罢了。又怎敢说出想缓和势不两立了千万年的妖仙两届关系? 笑话,幼稚! 一口一个哥哥,开明兽乃昆仑神山孕育的妖兽,并非腹生胎养,又是为了王位亲自覆灭手刃义兄弟的安忍无亲,狠心辣手之徒,哪来的什么兄弟。 “如果你真有那能耐让白玉京收了请柬,再看我心情。” 艾叶把耳朵一立,听这老神仙虽然没答应,却也没讲出拒绝的话,立刻愉悦蹭了蹭手,从杂草丛中跃身出来。 “您说的那白玉京,怎么走?” —— 往白玉京去的路并不难走,就是特远,艾叶伏在鸾鸟背上早已不知道飞了多久,睡睡醒醒间暗叹这恢弘九天上怎还有这么偏僻地儿。 亏得游奕灵官临行前唤了只鸾鸟帮他代脚力,不然光靠自己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心中暗骂老不死神仙,懒得去的、嫌麻烦的都丢给别人,自己倒是安生躺人间偷懒。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抬眼一看原是已经行到了太阳尽头。 整片天色呈着一片神秘清冷的藏青色,昏暗却清明。 最后一抹橙光自天边落下,天际终于完全陷入墨蓝色中,却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暗无天日,反倒漫天清光,月明风清。 身旁鸾鸟身上盈盈羽翼反着月辉映得通体泛银,碎成点点星河划破夜空,好似苍海深处,阳光不达的幽谧之处,有鱼儿自在的游。 清光照耀下使这片天越发明亮,艾叶踩在鸾鸟背上抻眼望去,不远处有座偌大殿城孤零零地凭空悬立月色之间,无所依无所靠,正宛如那轮阴晴阳缺的明月。 他拍拍鸾鸟的大翅,一跃而下,独自直奔向大殿而去。 行得近了,才看清这漫天清光的源头,竟是从这庞大宽阔却寂静寥寥的大殿散出的。 这座大殿原来整个由块块白玉堆砌而成,玉砌雕阑,瑶台琼室,真是冠冕堂皇。 呵,好一个雍容华贵白玉京。 耳畔悠扬冗长仙乐响起,无踪无际只闻缥缈,于是更赋神圣难亲。一粒不知何处吹来的桂花瓣,飘飘转转盘旋许久后落在面前。 艾叶略显犹豫地伸手,稳当接住那片落花。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他赶紧将思绪往回拉,现在可非思念故人的时候,莫乱心性定气凝神,速速送完东西打道回府,拉上游奕那个老神仙出发去昆山才是当前头等大事。 待他行至大殿门前,抬头看着那由一整块玉髓雕成的门匾,整了整仪表碎发,握起门环,正欲唤门之际,细切听到大殿内响起一阵古琴长笛奏出的仙乐。 仙乐温婉舒心,如皓月千里围梁而绕,温柔抚慰,又不乏斯文庄严。 这曲调好生熟悉。 似乎曾在哪里听闻过几次,但却一时想不出来。 艾叶不敢多想,轻叩三声门。 白玉大门应声而开,大抵是太久无客,生了涩的沉重声音在幽静中回荡许久,然眺眼空无一人,根本看不到半个开门人。 再待大门略微张大后还可见一株高耸入云的蓬勃神桂,落花似雨。 艾叶被这景象多少震得有些退怯,咽下口水后对着空旷试探地小唤自报来路。 良久也没听见回复,无奈下自己小心迈进那奶玉门枕—— “来者何人——” 在他张口准备道声“叨扰”之前,迎面忽然显出两位披着全身银甲,银盔遮了整张脸的偌大守卫幻影! 守卫极高,状如巨门,手持出鞘银剑横在身前,语气如偶人生硬冰冷! “这是个什么地方啊,待客之道便是不问来路,直接拔剑?”艾叶心中犯嘀咕,仍是不敢冒犯: “呃,在下受游奕灵官之托,前来为司月星君送玉皇会请柬。下月初九,还请——” “请回。”两位庞大守卫同时应答,语气堪比玉石冷硬。 “……嗯?”艾叶先是一怔,慌忙从怀中掏出纹龙卷轴在两人面前晃道, “不是,两位兄弟,这好歹是天帝的手书,至少也要赏个面子收下吧?我才好回去复命,有个交代…………嘛?!” 艾叶话音都还没落,两位银甲守卫已经一左一右将银剑架在脖颈! 不……不是,这怎么回事啊? “请回。”两守卫再逼近一步,便再逼退艾叶一步,重复着刚才的话。 不是吧?住这儿的人是不是脑子有点什么问题?再是孤僻厌世也不至于搞两个这么变态的护卫拦在门口啊? 好歹我这也算个打杂的天庭仙官,这…… 艾叶这会儿恍然大悟:啊,怪不得那老神仙喊我来送请柬,送不出去就别想回去提去昆山的事儿。 原来白玉京根本就不让人进! 当真是个老奸巨猾! 他不死心地抵住门道:“在下并无恶意,您去不去都无所谓,只管收下!” “叮——” 艾叶耳朵敏捷一抖,刚刚疑惑无语的思绪似乎“啪”地一声断开! 哪儿来的铃声。 正是有人脚踝系铃向自己走来。而这铃声的频率,音色…… 怎么可能。 然一切真就那般熟悉不过,那个曾每日守家犬一般,盼着,望着,等着,期待着的声音,魂牵梦绕,夜夜不息。 他明显感觉到一股血气自心口涌起,直冲到头顶,手脚瞬间冰凉,心跳也暂停了一般,每一口呼吸都骚动着心口隐隐发痒。 空气中吹来的桂花香充斥整个鼻腔,其间夹杂着何等熟悉的气味,虽只是伴风隐约飘飘然吹到鼻尖,微弱到一时间分不清那气味是幻觉或为真实。 是那个人身上才有的,混着桂香的体味! 是自己太想了,疯魔了,还是真的就混在其中…… 银铃声越摇越近。 艾叶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也不敢期待什么,亦告诉自己不要期待什么。 可藏在大袖中抖得愈发严重的手,发白到无血色的脸,咬出齿印的唇,这具无用身躯无处不在地出卖着自己。 直到受不住,闭了眼,可代替着遮下眼帘一片黑暗的却是听觉能力的无限放大。 他甚至能清晰的分辨出那系着银铃的脚腕走了几步,走向了哪个方向,还有多远,再到停在自己面前。 艾叶缓缓睁眼。 瞳孔一缩,闪过几分彷徨,迷茫, 与大把失望。 面前是立着的是位年轻仙女,眉目清秀,白纱披帛扬在空中,银色发钗将一头白发高高束起,足尖落地,纤细一握的脚腕上系着一颗小小的银铃,叮咛作响。 仙女浑身银光漫漫,几欲与月色溶为一体。 玉指一挥,两位原石般死板的银甲守卫便退了几步,轻盈随风消散。 艾叶忽而笑了。 是自己疯癫了呀。 想什么傻事。这里可是上天庭,是白玉京。 甚至明明没敢期待,却还切切实实的失望了。 “在下是来替游奕灵官送玉皇会请柬的,恳请星君务必收下。”艾叶沉了口气,努力稳回心脉,拱手道。 艾叶低着头,能感觉到那仙女似乎紧盯着自己的脸望了好半晌,再轻轻接过手中卷轴,邀请倒:“小仙君,长途跋涉,不进来坐坐吗?” “不了,在下公事繁忙,既然星君收下请柬,那我这就告辞。”艾叶并未抬头,只撤回作揖的手,转身离去。 “您当真不进?”那仙女语气似乎有些心急:“我们这儿有上好的桂花糕,还有很多兔子!虽然不能吃……” 桂花糕。 兔子。 ——“小妖怪,求你了嘛,我想吃兔子,兔子!就一只!” “够了!!!” 如麻的内心乱成一团,现在就好像又被人放了一把火,直烧得一颗心如同百爪挠心,体无完肤!哪还顾得上什么礼义尊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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