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她怎样呼喊叫唤,湖面都没有一点变化。 更糟糕的是,道士追上来了。 方道长不是个话多的人,这一次他不再多言,紧盯湖边那团阴怨鬼气,口中咒语念出,祭出木剑就冲了过去。 女鬼趴伏在湖边,听到声响扭转过身,但已经来不及了,剑身已经到了跟前。 “呃啊——!” 剑尖插入女鬼眉心,痛得她魂魄欲裂,但还没等方道长有下一步动作,女鬼生生将自己从剑上拔出,后仰坠入湖中。 仿佛一团血水渐渐下沉,她感觉自己又要死了。 又要死了,生前的仇还未报,死后又增怨恨。 恨! 她真的好恨! 为什么她好好活在世上的时候要遭人欺凌和不公,她退让一步,听信男友的话辞职回乡调养,原以为会过上平淡安稳的恩爱生活,到头来得到的却只有欺骗和打压。 何简奕想要那笔钱,她没有同意,于是他们吵架了,他说她不爱他。 她当然是爱他的,也很珍惜他的爱。 她拥有的太少了,孤独无助的人总是很想抓住以为可以拥有的东西。 何简奕还是会回来,但他在对她进行冷暴力。 宁静怡受不了这种窒息的压迫感,她想妥协了。 只是钱而已,没了还可以赚,她真的已经做好妥协的准备。 但是何简奕出轨了。 他有了别的可以代替她的女人。 当得知那一刻,宁静怡的世界都是崩塌的,父母死后就没有人在乎她。她性格孤僻安静,没有朋友,处理不好同事关系,在经历一场职场霸凌之后,唯一还关心她喜爱她的何简奕她怎么可能放手。 宁静怡头一次歇斯底里地和何简奕争吵。 何简奕说受不了她,即便喝了酒也要开车离开,宁静怡不顾一切去拦。 吱啦——砰—— 宁静怡被撞倒在地,鲜血直流。 那一晚同样下着大雨。 但宁静怡没死,她看着何简奕下车奔到她面前,她紧紧抓住她的衣角,无声地求他救她。 何简奕死死盯了她许久,最后把她抱进后院,挖土,掩埋。 宁静怡是被活埋的。 宁静怡张着嘴躺在冰凉的深坑里,黄土一把一把落下,从口鼻渗入,而她直直望向天空。 那里电闪雷鸣,仿佛要劈尽所有罪恶。 但是没有,何简奕毫发无伤,而大雨冲干净了一切。 宁静怡死后才知道何简奕还是得到了她父母的赔偿金,她知道他的很多信息,钱被转了出来,而她被伪装出国。 她死得悄无声息,污垢藏在平静安宁之下,何简奕摇身一变,成为人人艳羡的何家少爷。 这就是天道吗? 天道何其不公! 女鬼再次直直望向上空,隔着层层湖水,一声声质问。 恨! 她能不恨吗? 好恨啊! 女鬼从入湖后就再也没有发出过声音,但这一句又一句,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字字泣血。 但是有谁能听到? 宴聆青不知道别人,但他听到了。 他从未听过凄惨成这样的声音,惊得魂体都颤了几颤。 今夜雷雨声始终未停,宴聆青有些害怕,始终待在深深水底,上面的声音掩盖了湖边的动静,加上自从得知主角攻受会来跳湖后,他就始终待在靠近马路的一侧,所以那边林间发生什么事就更无从得知了。 但金双湖是他的地盘,水为他所用,如他的耳目、手脚,当女鬼入水那一刻,宴聆青就知道,是白裙小姐来了。 她没有死。 透明湖水混着阴气鬼气向目标处涌动,宴聆青很快看到了一个残破的,已经变成红色的白裙小姐。 方道长站在岸上,全身上下已被雨水淋透。 他没有顾上这些,面色漆黑、冷厉如恶鬼,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女鬼竟然几次三番都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而逃脱。 逃? 逃得了吗? 他看中的东西怎么会轻易收手,就算只剩一缕残魂他也要将她捉过来。 方道长上前一步,蹲下身伸手探进水里,目光在湖面深深划过。 这里是最好的聚阴之地,如果任由女鬼待在这里,残破的魂身能修复也说不定。 方道长想了想,还是准备立刻动手。 完整的厉鬼对他更有用,但那女鬼怨气冲天,又有源源不断的阴气助阵,假以时日,怕是他也不是她的对手。 方道长沉下眼,五指不断在水中绕动,手心缠绕着一根红色细线垂入水中,口里快速念着常人难以听懂的咒语。 湖中,原本向下沉去的女鬼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和召唤,竟开始一点一点向上浮去。 女鬼面目狰狞扭曲,无论她如何挣扎还是不受自己所控,她已经重伤,要是再被拉上去,除了死就只能成为那道士的奴役。 近乎绝望的时候,身周无形的水像活过来一般将她护住,紧接着是一道犹如天籁的声音,他说:“你好,白裙小姐。” 那一刻,满含怨戾悲怆的女鬼恍然有了热泪眼眶之感。 是那只水鬼,他来了。 向上拉扯的力道猛然被阻止,上面察觉变故,咒语念动更快,水也如螺旋一般快速转动起来。 “啊!!” 女鬼捂住脑袋惨叫一声,面色扭曲地控制不住想冲上去,而这时有个身影站在了她面前。 “是那个方道士吗?你下去,我上去看看。”小水鬼还是很平静的声音,他手都未抬,一股力道倏然拖着她下沉,到底沾到泥土也未停止,直至将女鬼整个身体埋入土中。 埋在土里的鬼还是待在土里最好。 将女鬼安排好,宴聆青消失在水中。 岸上的方道长神色越发凝重,他当然知道金双湖的不简单,但怎么也没想到只是召出一个被钉住尸骨的厉鬼会这么艰难。 他又往前了一点,手往更中心探。如果那女鬼只是入水片刻就有了阻拦之力,他更要尽快把她收了。 在他将全部心神放到对付女鬼身上时,没有注意到湖面多出的少年身影。 或者就算注意到也不会在意,没有开阴阳眼,此刻的宴聆青在他的感知当中只是一团平常至极的阴气。 宴聆青看着岸边的中年男人,面上没有一点表情。 他看似平静,心情却并不好,他也恨,那是白裙小姐的恨。 自从和江酌洲共感过一次情绪之后,宴聆青身上就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 他可以感受那些以前不懂的、过于浓烈的情绪了。 白裙小姐入水那一刻,就是他感受她的恨意那一刻。他懂了白裙小姐的怨,也懂了白裙小姐的悲,更明白她的杀心。 不同的是,白裙小姐恨得失去理智,而他恨得平静也理智。 白裙小姐想冲出去,是被上面的人所控,也有自己冲上去杀人的心。 宴聆青还是觉得得自己来,白裙小姐这种状态再碰了血光煞气,恐怕最后一丝理智也存不下了。 方道长始终没有停手,宴聆青也始终盯着他。 这里到处都是水,半空中是在下落的雨水,路面是积起的水,中年男人的身上也能拧出水,宴聆青甚至没有释放自己隐藏的气息,只是紧紧盯着男人的脚下,那人就毫无准备地滑入水中。 方道长心中大骇,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更要命的是他不会游泳。 中年男人死命挣扎,每每刚浮出水面又沉了下去,狼狈滑稽,比落水狗还不如。 宴聆青在想要怎么对付他,他的湖里不能死人。 对宴聆青而言时间像是静止,对方道长而言,他已经快因为长时间溺水而亡了。 宴聆青盯了一会儿,忽然把方道长带回了岸上。 他的湖里,他的湖边都最好不要死人,但白裙小姐的恨意要消,方道长追杀白裙小姐的债也要讨,他是不会就这么放人走的。 宴聆青蹲了下来,修长白皙的手指挑起方道长脖子上的一块玉。现在这玉已经不止是玉那么简单,里面装的是方道长奴役驱使的鬼怪。 各种符咒刻在上面,想要不通过主人就做点什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在宴聆青手中,“喀嚓”,玉碎了。 里面的鬼被这一击震得魂飞魄散,很快消失,而躺在地上的方道长口鼻已经覆满了鲜血。 反噬。 如果没有意外,他活不了多久。 除了捏碎玉佩的时候,恐怖气息溢散而出,衬得宴聆青像个大魔王,其余时候他都像在做极其平常的事。 事情做完他还替方道长把血清理干净,以免他被自己的血呛死。 那样的话还是死在他的湖边了,很不好。 回到湖中,宴聆青将白裙小姐从土里挖出来,对上白裙小姐青白又扭曲的面孔,宴聆青忽然说:“该轮到何简奕了。” 白裙小姐一听更激动了。 宴聆青按住她,补上后一句:“如果现在去杀了何简奕可以帮你消减怨恨、恢复理智的话。” 如果是宴聆青自己,他觉得可以,可是血光煞气,不是所有鬼都抵挡得住。 如果抵挡不住,影响加剧,那就不是好事了。 白裙小姐一怔,只听到“何简奕”的名字,她脑中就只剩“死死死”三个字,哪里还有什么理智! 但她不想等了,一天也不想等,再等下去她也是会疯的! 疯就疯吧,她要带着何简奕一起死! 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忽然听旁边的水鬼说道:“算了,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会看着你的。” 莫名的,女鬼是信任宴聆青的,就像她在绝望时想到的也是这只深不可测的水鬼。 “好!”她说。 但宴聆青说:“不过那要另外收取酬劳。” 白裙小姐:“……”
第22章 何简奕赶在天亮之前回到了家,他仿佛大病一场,气若游丝,脸比死人还白。 何太太何先生急坏了,想紧急把他送到医院却被拒绝,何先生气得要骂人,何太太似乎猜到一点内情,果然,何简奕对何太太说道:“我不是生病,妈,请……请方道长过来。” 何先生:“胡闹!这个时候还请什么道长!我叫医生过来!” 何太太:“行了,小奕前阵子状态不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告诉你,那不是生病,那是被鬼缠上了,这个时候你能不能别添乱!” 何先生想说世上哪有什么鬼,可看自己儿子深以为然,完全站在他妈妈那一边的样子,再看何太太已经焦急万分拿着手机出去打电话,只能闭上嘴那话咽下去。 儿子大半夜淋了个透彻一身脏兮兮回来,生病很正常,无论怎样,请道长这事何先生还是觉得不靠谱,他走了出去,打算还是找个医生过来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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