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两人的面容都隐藏在面具之后,看不到遮掩的表情,但蝉几乎能想象到那人在面具后露出的嘲弄,仿佛神明居高临下地看向自己手中的棋子。 就像是当年,他轻飘飘地一笑,就毁灭了他的一切。 ……冷静! 这里是不夜洲,不夜洲没有神明。 哪怕神明来了这里,也得遵守这里的规则,不是么? 不然,他怎么会有机会和他坐在同一张赌桌上,而不是被他轻蔑地踩在脚下? 蝉拼命深呼吸,压抑住胸口翻涌的怒火。 哪怕怒火几乎要将他焚毁,他也依然死死维持住表面上的平静。 他绝对不能输给对面的那个人。 这一局,他的牌面不太好。 但是没关系,蝉冷笑着想,他在不夜洲已如入无人之境,他想要什么牌,就能有什么牌。 而且,他已经大概算出了对方手里的牌。 这一局进行得比刚才那一局更快,等到摊牌的时刻,整个围观的人群像死一样寂静,人们不自觉攥紧的手心里都沁出了冷汗。 蝉捏着酒杯的手骨节都已经泛白,翻牌的手“啪”地将牌甩在桌面上。 人群里顿时爆发出足以掀翻整个不夜洲的尖叫欢呼声——又是一个同花顺,最大牌是红心Q! 不愧是蝉爷! 现在压力给到对方了。 他能有更大的同花顺吗?甚至是所有牌面中最大的皇家同花顺? 蝉死死盯着那双放在桌上的手,眼里几乎要喷火。 这一次,他非要抓住他出千不可! “荷官!” 对面的人忽然举起手,笑吟吟道:“验牌,谢谢!他出千。” 验牌! 仿佛五雷轰顶,蝉的脑海骤然一片空白。 图穷匕见的此刻,他才终于醒悟。 从他们开赌的第一局到现在,一切都串起来了。 ——邪神也发现他在出千了,但他装作不知道,就像他装作不知道对方在出千一样……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抓住他出千,让他赔五倍赌注! 他们居然想到一块去了,只是对面远比他更狡猾老道,他永远能赢他一头,永远能利用他达成自己的目的…… 而他,再一次成为了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丑角。 身体里的血脉沸腾起来,每一滴血液都变成了滚烫辛辣的毒酒,在他身体里奔腾不休,几欲爆裂而出。 “啪”的一声,酒杯终于在蝉手中碎裂,血水一样的酒液和他手上的鲜血混在一起汩汩流淌。 耳边嗡嗡作响,人群好像在尖叫怒骂着什么,但他什么都听不见,只是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对面那张面具上露出的眼睛。 那双眼睛就像他的无数尊神像一样,是一种近乎悲悯的冷漠。他看向他的目光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旁观自己早已安排好的戏码中一个最不起眼的傀儡。 “贵客,我有必要提醒您,如果要求验整局的牌却没有问题,就需要赔偿三倍赌注。您拥有的筹码不足以赔偿,所以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的话,您自己的归属权将自动归于对方……” 舟向月笑眯眯地往后一靠,眼睛依然看着蝉:“没问题,验牌吧。” 蝉整个人都在抖,看起来好像下一刻就要烧成灰烬了,啧。那种好像世界都要毁灭了一样的脆弱感。 一看就是没经历过多少挫折的温室花朵,多大点事就要死要活的。 舟向月微微一笑,淡淡道:“小朋友,太好强会害死你的。” 经过这几局试探,他成功地从蝉手里套到了足够多的筹码,也发现了蝉在出千。 那可真是釜底抽薪的作弊,任何别的赌客都做不到。说他跟不夜洲主人没关系,打死他都不信。 所以,舟向月基本猜到他是谁了。 他也意识到蝉在逼他出千——询问了工作人员之后,他才明白原来他是想要他。想得真美。 有欲望,有所求,就有弱点。 让对手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胜券在握,这才是赌局致胜的关键。 验牌结束。 荷官没有发现任何赌局以外的牌,但桌面上的牌总数确实不对,多的几张牌就在蝉出的那几张里。 人群已经沸腾了。 “原来蝉爷也出千的……他换的牌居然都查不出来不属于不夜洲?!怪不得之前从来没有发现过!” “天啊!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居然能抓到蝉爷出千……” “难道我们要看到赌神易位了?” 周围喧嚣震天,但舟向月全没关注,他在美滋滋地看自己手里现在的筹码。 这一局验牌有问题,赌局作废,他拿到了蝉的一千两百万赌注,而且蝉还需要另外赔他五倍赌注——也就是六千万祸福钱。 而他居然还能赔得起。 舟向月咋舌道,还没把他掏空啊?他可真有钱。 “再来!” 蝉的眼睛已经一片通红,他好像完全看不见其他人,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舟向月。 舟向月悠悠然叫住工作人员:“如果我继续赌上全部筹码的话,他还能赌吗?” 工作人员轻声道:“那样他就赌不起了,还差一百多万。” 终于。 总算是探出这个蝉的底了。 舟向月现在手上有八千四百万祸福钱,基本都是蝉给他的。 给了他八千四百万,他自己手里还能剩下八千多万。 看来蝉的本金能有将近两亿祸福钱,再加上他逆天的运气和牌技,怪不得能横行不夜洲。 “不跟你赌了。” 舟向月笑道,“叫不夜洲的老板来,我要和他赌。” “你也太天真了,”蝉冷冷道,“你手上不过只有八千四百万,还没超过我最大赌注的纪录。你算什么东西,不夜洲主人不会跟你赌的。你和我,我们再来一局!”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声音仿佛在蛊惑:“你再赢我一局就够了。怎么,不敢吗?你还没堂堂正正赢过我一局,不过是抓到我出千而已。” 他可真是慌了,激将法都用得这么拙劣。 舟向月微笑起来:“可是你就算押上全部本金也比不过我了,还差一百多万呢。是你赌不起,不是我的问题吧?” 蝉的手上青筋暴起,整个人气得发抖。 “……要不这样,”舟向月勾起一个恶意的笑容,“毕竟还得谢谢你的慷慨资助,我就让一步。你押上你的面具,就抵了差的这一百万——我们再赌一局八千四百万的。” 他猜出蝉的身份之后,其实也挺想看看自己猜得对不对,毕竟他虽然久闻这个人的大名,但还是第一次面对面跟他对上。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猜得没错,那认识蝉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让蝉露出真面目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可以用作一个诱饵,让舟向月从不夜洲满大厅的面具人海里钓一钓老朋友。 ……如果某人在的话,他估计会暴跳如雷。 毕竟,这位蝉小朋友好像还没成年呢。 在不夜洲,下注的筹码一般都是祸福钱。 但按照规定,如果在赌局中押注超过十万祸福钱,就可以额外自定赌注,只要赌客双方同意,对方认可这种押注等价于自己的赌注就行。 这种实物赌注和祸福钱赌注的区别就在于,祸福钱是可以在不夜洲流通的等价交换物,价值是固定的;但赌上实物的话,如果输了,东西就归对方,要是再想赎回来,就得看对方的出价自己能不能出得起了。 不过面具这种东西,摘下来之后,再戴回去也没有意义了。 蝉隔着面具死死盯着舟向月,咬牙切齿道:“成交!” 此时此刻,围观的人群关注重点已经完全不在那巨额的赌注上了。 毕竟,无论是六百万、一千两百万还是八千万祸福钱,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这两个人的赌局进行到现在,看热闹的人都已经对赌注的金额麻木了。 他们现在更关注的反而是赌注里蝉的那张面具,一个个都暗自希望舟向月能赢,让他们看看蝉的真面目。 所以,传说中的不夜洲赌神到底是谁? 他来自过去,还是来自未来? 他真的是邪神的化身吗? 他会是我们曾经见过的某个名人吗? 各种各样的传言在人群之中甚嚣尘上,而在赌桌上,蝉坐在原地,背上浸了一层又一层冷汗。 他不知道刚才舟向月到底是如何发现他出千的,或许是因为他过于急躁地出了一个太明显的同花顺,所以冒险要求验牌赌一个可能,而不是真的看破了他的作弊手法。 可是现在的他不敢赌。 纯粹靠运气赌赢对方,他还能一局翻盘。 但如果再次被抓到出千,他赔不起五倍赌注,变成对方所有物的人就是他了。 他决不能输给他……绝对不能…… 巨大的愤怒和恐惧淹没了他,曾经那些牌如流水般流过指尖的得心应手尽数消失,他喉咙里咯咯作响,手抑制不住地发颤。 他被命运抛弃了。 这一局结束得甚至比想象中更快。 舟向月摊牌的时候,蝉猛地闭上眼睛,面如死灰。 他输了。 输得一干二净。 “得罪了。” 舟向月笑吟吟的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蝉脸上的狐狸面具自己掉了下来,露出后面毫无血色的少年面庞。 不夜洲大厅里骤然一片死寂。 围观人群前排,付一笑和钱无缺瞬间瞳孔放大—— “尘寄雪?!”
第308章 善恶(1更) 片刻的死寂之后,整个大厅里掀起了哗然的嘈杂声浪。 “尘寄雪?!竟然会是他?” “他不是郁归尘的徒弟吗?!不是为了对抗邪神而死的吗,怎么,这是死了之后把灵魂出卖给邪神了?” “还是翠微山骄傲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我之前听过某个小道消息,说当年尘寄雪其实被邪神蛊惑,成为了邪神的信徒……只不过没人信,全当野史看的。” “真有这事儿啊!难道说这种野史传言是真的……” “不对啊!你们知道他是郁归尘的徒弟,可你们知道郁归尘是为什么叫郁归尘吗?他本名是啥咱也不知道,但听说他之前一直没有起道名,就是在尘寄雪死后,他才自己给自己起了这个道名‘归尘’。这很明显就是怀念死去的徒弟啊!大佬跟邪神什么关系咱们都知道,尘寄雪要真是邪神信徒,他不得活撕了他,还能这么情深义重的?” “说起来,你们记得郁归尘九百年后又收的那个徒弟舟倾吧?也是被邪神杀死的,也是天灵宿!你们觉不觉得,那个舟倾和尘寄雪其实挺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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