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一笑眉头紧锁:“不记得了。” 舟向月道:“怪不得,可能就是因为不记得了吧。我还奇怪呢,一般来说,在这种记忆里面出现又有直接因果的人,应该进不来幻境才对。看着那边一个你,这边又一个你,感觉好怪。” 楚千酩默默地点了点头。 此刻他们在这里是完全的透明人,并不能影响这里发生的一切,暂时也没有发现别的危险,因此决定先跟着不知愁,看看接下来的发展。 他们跟着不知愁的身影,看到他看似无所事事地从人群中经过,但一路下来十分娴熟地掏了好几个人的钱。 楚千酩看着他的动作,好奇道:“他拿这些人的钱是做什么?要下诅咒吗?看他也不像是认识他们的样子啊,随机咒死一个人这么凶残的吗?” 祝清也奇怪道:“一般下诅咒不应该是把钱给别人,别人收了才能下吗?如果偷钱也能下诅咒,未免有点太可怕了。” 几人跟着不知愁讨论了一路,最终发现他拿着偷来的钱迅速撤离,然后没有下诅咒也没有扎小人,而是……直接拿着钱去集市上买了各种吃的。 楚千酩一脸震惊:“不知愁他他他……他当年不是千面城主吗?他应该挺有钱也很厉害的吧,杀个人都不算事儿啊,再怎么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吧……” 司马博闻:“不过看他穿的衣服,确实挺旧的了。他现在好像很穷?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啊。” 付一笑犹豫道:“……他这时候,应该已经中了沈妄生的惊梦引。” 几个学生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时候!” 随着江明镜和沈行知当年的死因被揭露出来,很多人也知道了原来当年不知愁一夕落败,是沈妄生用生命换来的。 舟向月点头:“他那时候已经被毒废了吧。看起来也不太像很能打或是能干重体力活的样子,不能用法术符咒,可不是只能偷么。” 付一笑皱了皱眉:“他年纪也不大,怎么就来不及学一门正经手艺了?” 舟向月笑了笑:“他之前结仇不少,那么多仇家追杀,你确定他还能正常生活?就是付兄你见到他,也肯定要抓他吧。不然他干嘛要躲着你?” 付一笑沉默了。 楚千酩对祝凉小声嘀咕道:“这么说……他这时候,应该快死了吧。” 虽然不知愁自己显然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不知愁买完东西之后,就去了阿难的家,小心地确认里面没有人之后,就开始翻箱倒柜。 楚千酩好奇极了:“他在干什么?好像在找东西。” 不知愁并没有找很久,就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厚厚的一沓纸。 因为幻境里的人都碰不到他,楚千酩胆大地第一个凑过去:“好像都是信?” 但凑近过去看后,他一头雾水地挠了挠头:“这写的什么啊?乱七八糟的。” 几人都往信纸上看。 只见信纸上的文字前言不搭后语,只能说每个字都认识,但组合起来根本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楚千酩费劲地琢磨:“藏头?藏尾?一二三四位……不对啊,我怎么感觉真就是乱写一气的?” 他问司马博闻:“笔兄你不是说你是搞文字工作的吗,你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司马博闻也是满头问号。 搞文字工作,不是搞密码破译啊!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才不在这几个学生面前丧失“文字工作者”的尊严,不知愁忽然晃了晃,扑通栽倒在地上,吓了他们一跳。 司马博闻下意识后仰:“不是吧,信里有毒?!” 下一刻,不知愁坐在地上无声地大笑起来。 众人愕然地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 不知愁或许是怕被人发现,所以不敢笑出声。 但他笑得那么厉害,笑得浑身都在颤抖,笑着笑着连眼泪都出来了。 楚千酩“咦”一声,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我怎么觉得他有点不正常?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那信里不会真有毒吧?” 付一笑紧拧的眉头从刚才开始就没解开过,他蹲下来想看清不知愁手里的信,但他捏得太紧了,付一笑又没法直接触碰到那些信,想仔细看都无从下手。 这诡异又离奇的画面持续了很久,直到不知愁慢慢的像是笑够了,平静下来。 他像尊雕塑一样在原地呆坐了很久,然后又向放那些信的抽屉里伸出手去,从里面掏出了几件叠好的衣服。 衣服的料子看起来是全新的,样式就是梅面陇寨子里常见的蓝黑色交领上衣和裤子,领口和袖口都镶嵌着银白色的刺绣。 不知愁站起身,比了比这套衣服。 尺码似乎比他的略大了一点。 楚千酩在祝凉耳边小声吐槽:“他不会是想换上这套衣服吧?哎我们虽然只是旁观,但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一群大老爷们看人家换衣服……好吧,人家也是大老爷们,但谁叫他长得太漂亮了!好尴尬啊!” 虽然他说得很小声,但付一笑还是听见了。 他嘴角抽动两下,额角冒了点汗。 司马博闻压低声音对楚千酩说:“小楚兄弟,你是直的吗?” 楚千酩一愣,瞪圆了眼睛:“我当然是……” 司马博闻冲他眨眨眼:“那你尴尬什么?” 楚千酩:“……不是啊他能一样吗!” 他简直百口莫辩。 好在在这尴尬的气氛当中,不知愁没有真的换衣服。 他把那套衣服又放回抽屉,然后拿起刚才那一沓信,动手一把火烧了。 “哎哎哎!我都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那些信上写了什么……”楚千酩急得跳脚,“付院长你发现什么了吗?信就要烧没了!” “看了也没用,”舟向月忽然说。 楚千酩:“啊?” 舟向月道:“信里面写的东西没意义。” 他除了这个旁观的视角之外,还有不知愁的第一视角。 所以,刚才他和不知愁一起,已经飞速地看过了那些信。 ——之所以看得飞快,是因为根本不需要看懂那些文字,就可以看懂这些信。 不知愁看着那些泛黄陈旧的纸张在温暖的火焰里缓缓变成灰烬,目光很平静。 此前曾经有过的愤怒、厌恶,乃至刚刚仿若疯癫的大笑,都归于一片寂静如深泉的幽深眼眸。 他收拾好那些刚刚买来的吃食,静静等待下雪。 好在老天没有让他等多久。快要入夜的时候,梅面陇下起雪来。 不知愁出了门。 此时天已近傍晚,加上下雪的浓雾和云层,显得昏暗而阴冷。 刚走出门没多久,他经过的一扇窗里透出橘黄色的温暖灯光,传来了母亲给孩子讲故事的温柔声音:“神灵啊,神灵会看着梅面陇的每一个人哦。” “传说,每个人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都会看到梅花像雪一样飘落,那是神灵的眼泪。” “你会在那场雪里看到你一生中最后悔的事。” “也会在那里,见到你最想念的人。” 这是一个在梅面陇耳熟能详的传说,寨子里的每一个孩子,小时候都听过这个传说。 不知愁不由地放慢了脚步。 就在这时,一只脏兮兮的小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哥哥你真好看!我好饿啊……你能给我一点吃的吗?” 不知愁一低头,发现面前是一个小乞丐。 她枯黄的头发乱蓬蓬的,脏兮兮的小脸上是一双怯生生的黑眼睛,期待又惶恐地盯着他。 那双眼睛很亮。 让人不由得觉得,如果阿难看得见,她的眼睛应该也会这么亮。 不知愁伸手从包里拿了个纸包的油炸粑粑递给她,又翻了翻身上的口袋,往她手里塞了几枚钱币。 小乞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谢谢哥哥!” 付一笑的说话声忽然从拐角另一边传来:“前些天有可疑的外来人士出没?他大概长什么样?” 不知愁心头一紧,立刻想找地方避开。 但他一抬头,就心道糟糕。 这是一条空无一人的狭长的巷道,他无法在付一笑走进来之前躲到他的视线以外。 如果他往前跑,就显得太可疑了。付一笑如果起疑,一定能追上他。 可这里又不像其他人头攒动的热闹地方,如果他不跑,付一笑恐怕也会注意到他。 两边的墙太高,以前的他可以轻易上去,但现在的他已经无计可施。 不知愁惊觉,自己在鬼面陇这段时间似乎真的太过安适了,以至于他甚至忘记了很多以前对他来说堪称本能的自保习惯。 正在他绞尽脑汁思考对策的时候,小乞丐突然一扯他的衣角:“这边!” 她伸手拨开墙边一片半人高的杂草,只见里面砖石碎裂,竟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洞口,刚好够一个身型纤瘦的人勉强钻过去。 不知愁来不及问小乞丐为什么知道他想逃,他听到付一笑的声音越来越近,急忙把自己带的东西从那个洞里塞过去,然后自己也钻了过去。 时间并不够两人钻过去,小乞丐没有跟在他身后钻过来。 墙的另一边是一个废弃的院子,这一面墙破了一个洞,另一面墙则已经坍塌了大半。 不知愁没有等小乞丐,径直翻过那边的墙走了。 虽然小乞丐似乎是好心,发现他想逃就来帮他,但他不能赌这种好心。 万一她转变主意了呢? 不知愁头也不回地迅速避开行人穿过寨门,回到了鬼面陇。 刚进鬼面陇,他就发现这里一片漆黑,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这里也在下雪,风里吹来异常浓郁的香灰的味道,不知为何让他心头一跳。 他加快脚步,往家里赶去。 经过寨心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看了神像一眼,随后脸色一变。 纸塑的神像变形了。 就像是里面的支架抽条长大了,纸质的外壳不堪重负地被顶出无数个凸起,让原本秀美的神像变得无比狰狞诡异。 纸壳里的那些东西甚至还在动,仿佛里面困着许许多多急欲挣脱束缚的细长触手,想要从神像里出来。 变形的神像上,神所拿的笔尖和白色骨简上都渗出血来。 不知愁猛然感觉胸前放着问苍生的地方在发烫。 拿出来一看,那株墨绿的笔杆末端竟然长出了一抹嫩芽。 就像是这里风水的滋补,让这截原本早已死去许久的木头重新焕发了生机。 拿起问苍生的那一刻,不知愁眼前的画面猛然变了。 他的视野好像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看到了神的视角。 他看到纸神像里面,是树的根须。 无数条棕黑色的根须如同纠缠的头发一样涌动,那些根须的末端则化为一条条透明泛光的血红细线,于虚空之中跨越天际,连在梅面陇和鬼面陇的每一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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