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幅般若绘的背景故事,其实就是钩吻的人皮被格桑做成了须弥绘。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那指向还比较模糊。 但如果是后两种可能性,那么就分别指向格桑是血明王,或者钩吻是血明王。 这也让他想起,曼陀宫魇境里的人会称呼曼陀宫主为血明王,但在般若绘的幻境里,他从来没有一次听到人们提起这个称呼。 这说明,格桑和钩吻在般若画院学习时,当时的曼陀宫主尚未获得“血明王”的称号。 舟向月来之前了解过,血明王之所以被称为血明王,就是因为其臭名昭著的吃人饮血恶习。 虽然他身份神秘,从不在外界现身,因此无人知道他的真容,但被他吸空的脑袋和尸体曾被不少人看到过,因此才获得了这个凶神恶煞的称号。 ……所以,有没有可能,原本的“曼陀宫主”和后来的血明王,其实并不是同一个人? 那时舟向月就开始想,或许血明王就是格桑和钩吻之一。 这完全推翻了他之前对血明王的印象。 他最开始以为血明王是个虐待少女的变态老男人、恐怖食人魔,梅朵这个被关在地牢里的遍体鳞伤的少女,也是构成这一印象的因素之一。 那么,如果血明王其实并不是一个老男人,而是一个年轻的女子……那梅朵的存在,或许就变得有些可疑了。 不过这毕竟只是尚未验证的怀疑,而且进入曼陀宫里以后发生了很多事,刚解幻不久的脑子又昏昏沉沉的,所以当时舟向月还没直接联想到梅朵身上。 他那时只是在想,鉴于他在般若绘里对两人的了解,血明王是钩吻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些。 毕竟格桑从未表现出任何对尸体的爱好,而且她似乎会更喜欢抛头露面。 直到梅朵再次出现,舟向月看到了她身上的伤疤。 那几道伤疤不偏不倚,正是格桑当年替钩吻挡下的几道鞭伤的位置。 ……难道,梅朵就是格桑? 舟向月当时仔细打量了她的脸,并没有发现易容的痕迹,所以这可能是巧合。 但魇境并不大,其实没有那么多巧合。 而且,这个疑点让舟向月开始回想之前有关她的回忆——其实梅朵最开始出现就挺可疑的。 她所在的地牢里,其他人都死了,死的时间有早有晚,只有她一个人还活着。 另外几人的死状都和血明王吃人饮血的习惯吻合,其中最新鲜的那具尸体甚至还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就像是血明王刚刚结束一餐,却独独留下了梅朵。 而他们到那里时,并没有看到血明王的任何痕迹。 而且,她第一次在地牢里是被郁归尘救出来,第二次在两个侍者手里是被舟向月救出来,按理说两人都救过她,但她却明确地表现出不想接近郁归尘,反而想跟舟向月待在一起。 在危险的境地里,对于像她这样的瘦弱少女来说,正常人会本能地想要靠近身边最让人有安全感,或者说武力值最高的那个人。 这个人很显然是郁归尘。 那么,当一个人表现得反常的时候,小概率是她与众不同,大概率则是——她另有所图。 再想想曼陀宫里的诡异之处,之前的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间忽然与彼此失散,舟向月便想,她大概是想让自己落单,然后单独对付他。 如果梅朵真的是格桑,根据她在般若绘里出现的频率,舟向月觉得她不仅很可能是血明王,而且有可能就是境主。 竟然是境主的邀约,那他岂能不赴呢。 后来,他们上楼梯的时候,楼梯果然不出意料地塌了,郁归尘与他们失散。 这下,舟向月心中的猜想基本都已得到了验证。 和血明王单独相处,他并不紧张。 因为他知道郁归尘可以找到他。 他现在已经反应过来,之前郁归尘找到他,估计是通过送给他的那条带铃铛的手绳——之前那条手绳上的铃铛突然变得灼热如燃,随后郁归尘就出现了。 所以,当郁归尘在失散后再次疯了一样地找过来时,他“哐”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同时在梅朵的视线盲区里,状似无意地对郁归尘指了指手腕上的手绳。 意思是,你等等再找过来。 郁归尘果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梅朵把舟向月带进真言殿、锁在祭坛上时,她血明王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舟向月也感觉到了郁归尘的心急,因为几乎是梅朵刚刚露出真面目,他的手腕上就一阵灼痛,郁归尘又要找来了。 这整个魇境几乎与曼陀宫重叠,就算血明王不是境主,也一定与境主有关,因此舟向月想她大概率是能够觉察到真言殿被侵入的异常的。 为此,他需要制造一点动静,转移梅朵的注意力,给郁归尘创造一个机会。 正好,他还在纠结血明王到底是格桑还是钩吻的问题。 梅朵身上的伤疤和格桑吻合,但血明王的行事风格更像是钩吻。 而且,曼陀宫里有许多幅只有钩吻会画的那种黑白曼陀罗般若绘,如果格桑真的成为了血明王,舟向月不觉得她会容忍这些般若绘堂而皇之地挂在曼陀宫里。 再加上,般若绘里的故事到钩吻被做成人皮须弥绘就戛然而止,而格桑则得偿所愿。 在这种情况下,钩吻显然比格桑更像是怨气能够形成一个魇境的人。 因此,舟向月决定用这个机会验证一下。 他直觉,不知愁和钩吻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简单——然后果然一试就试出来了。 梅朵就是钩吻。 占据着格桑的身体的钩吻。 “所以,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血明王?还是……钩吻?” 舟向月问她的时候,郁归尘从真言殿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几下就将舟向月从祭坛上的锁链解了下来,扶着他坐起来,仔仔细细地上下看了一遍。 没受伤。 钩吻挣扎片刻,发现自己无法挣脱郁归尘的符咒之后,脸上表情瞬间变得阴冷森然。 她怨毒的目光在舟向月和郁归尘两人身上逡巡,缓缓勾起一个毫无笑意的冷笑:“既然都猜出来了,那就杀了我吧。” 郁归尘还没开口,舟向月接嘴道:“真的吗?可我觉得没有都猜出来啊,明明还缺了一块。” 钩吻闻言,目光更加阴冷地死死盯着他:“你……” 郁归尘一抬手,钩吻周围瞬间燃起了一圈金色的火焰。 火舌窜起一人多高,就像是一个烈火组成的牢笼,将她和对视的少年隔开。 他对火的控制十分精准,虽然火焰离两人都很近,但他们只是隐隐感觉到火焰的热意,而没有真的被烧到。 舟向月手臂向后撑在祭坛上,没个正形地斜倚着靠坐在祭坛边:“我之前只知道你死了,被你妹妹做成了须弥绘。” “但现在你又成了曼陀宫主,而且好像还占据了你妹妹的身体。” “真厉害,你是怎么做到的?” 钩吻冷冷地看着他:“我是厉鬼。” “不对吧,”舟向月摇摇头,“般若画院一届一届学生都能毕业,那么多人画过须弥绘,都没有出过问题,说明曼陀宫肯定有办法能够镇压被做成须弥绘的人的魂魄,让他们无法作祟。” 他微微眯了眼,若有所思道:“为什么他们都不行,唯独你出来了?不仅获得你妹妹的身体,而且还神通广大地成为了曼陀宫主。血明王是你顶替了曼陀宫主之后才渐渐流传出来的称呼吧?” 钩吻盯着他的目光变得彻骨怨毒,如果此时没有被郁归尘束缚住,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弄死他。 舟向月道:“刚好,我们走到这里,还差一片境灵碎片。我猜,最后这块空白,就和最后一片境灵碎片有关?” 钩吻冷笑一声:“是的。我就是境主,杀了我,你就可以集齐境灵了。” 舟向月看了看她,忽然笑了:“你怎么这么着急想死?是迫不及待拉着我们陪葬吗?毕竟,你要不是境主,我们杀错人,说不定魇境就要崩塌了。” 钩吻被他揭破心思,顿时眼神更加凶狠,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舟向月讶然道:“我瞎猜的。难道还真猜对了?你不是境主啊?” 钩吻尚未开口,真言殿的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几个人影从之前郁归尘打开的门冲了进来。 是付一笑、伞蝶、楮知墨和白措。 “郁师弟!舟倾!”付一笑一见他们就叫道。 几人突然出现,郁归尘和舟向月不由得向他们看去。 就在这时,墙上那幅曼陀罗般若绘突然仿佛活物一般无声无息地从墙上剥落,从背后兜头罩在了舟向月身上!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郁归尘脸色骤变,迅疾向他伸出手,可指尖即将掀起那张画布的一刻,它与少年的皮肤长在了一起。 他只攥住了他的手腕,却根本来不及了。 宛如最柔软滑腻的人皮,这幅般若绘刹那之间就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了舟向月整个人。 其他人只感觉到明亮刺眼的视野中一片斑斓的色彩闪过。 祭坛边的少年一抬头,眉眼含笑,赫然是一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 “不知愁!” 付一笑瞳孔骤缩,直接抽出了剑。 他身后的伞蝶蓦然睁大了眼睛。 不知愁莞尔一笑,对付一笑打了个招呼:“哟,好久不见啊,笑哥。” 郁归尘突然用力,不知愁被他攥着手腕,猛地拽了过去。 他猝不及防地一个趔趄,却很不意外地抬起头,笑吟吟地向郁归尘的下巴伸出另一只手:“嗯,这位帅哥是?” 郁归尘一把拧住他的手将他按在祭坛上,声音冷若寒冰:“从他身上滚出去!” 这还是舟倾的身体,他投鼠忌器,不敢动用厉害的法术。 不知愁被反剪着双手压制住,却一点也不慌张,甚至歪过头对付一笑轻笑道:“笑哥,所以你能为我介绍一下这位脾气不好的帅哥吗?” 付一笑整个人如临大敌:“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明明已经死了!” “我死了?” 不知愁挑了挑眉,竟有一丝讶然,就好像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一样。 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有点诡异,在场几人没有一个说话。 这个不知愁能与他们对话互动,而且还占据了舟倾的身体。 很明显,他并不是一个残影。 但一百多年前,不知愁明明死在了凌云塔里。 死于凌云塔的人会有专门的度化仪式,不可能成为厉鬼逃出来,又跑到这里作祟。 付一笑心中升起莫大的荒谬感,几乎不能相信眼前这一幕。 他当年明明是眼睁睁地看着不知愁死去的,他不可能死而复生,更不可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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