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吻的身影一惊,飞快地往前摸去。 舟向月在一瞬间忽然想,会不会要离开这幅般若绘的条件,就是帮助钩吻逃出这里? 他立刻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往另一个方向一扔。 “谁!”拿着灯的人果然追了过去,钩吻小小的身影无声地隐入了黑夜之中。 拿着灯的人最后什么也没找到,念叨着“应该是老鼠吧”,走了。 舟向月在房屋后的阴影里藏了很久,看到格桑一蹦一跳地走了回来,又看到拿着灯的人来来去去走了好几拨,夜很安静,什么都没发生。 看来,钩吻是成功地逃出去了。 这小姑娘运气真不错。 他心里一松,也回去了。 在这幅般若绘的故事里,他和郁归尘似乎从外面送到曼陀宫的般若画院来一起求学的,是寄宿制。 他和郁归尘住在同一个小小的房间里,里面只有一张贴着三面墙的通铺,两个人都睡在上面。 舟向月蹑手蹑脚地摸黑回到房间里时,床上那个小孩子的身影似乎已经睡得很熟了。 他面朝着墙,躺得离墙很近。 舟向月也躺到了床上,一钻进被窝里就打了个寒噤。 他深觉曼陀宫这鬼地方晚上可真冷,而且房间里居然也没有个火盆什么的。 他不由得抬头打量了郁归尘片刻。 小少年背对他躺得规规矩矩,仿佛面壁思过一样贴着墙,背后留出了床上的大部分空间,舟向月甚至可以在上面转一圈。 郁归尘白天规规矩矩束起来的头发此刻散落在脑后,映着黑暗中的一点亮光,像是柔软的绸缎。 舟向月白天时想给他编辫子的念头又起来了。 他心想,现在钩吻已经离开了曼陀宫,说不定自己这么睡过去,再醒来就离开这幅般若绘了。 那估计就再也看不到这么可爱的郁归尘小朋友了。 这么一想,现在就感觉有点舍不得。 不行,他手痒,得了一种没看见郁归尘扎小辫子就睡不着的失眠症。 于是,舟向月一边瑟瑟发抖地抱着被子,一边像只毛毛虫似的拱到了小郁归尘背后。 他先是把自己的被子又裹紧了些,确保不会漏风之后,才鬼鬼祟祟地伸出手捞起郁归尘散落在背后的黑发,轻轻地分成三股,然后半眯起眼睛,开始费劲地在黑暗中交错地编辫子—— 面前的黑发忽然一动,丝滑的长发如流缎一般从他手中脱离。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舟向月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眼前一暗,双手手腕被猛地抓住按在两边。 身上一重,小郁归尘竟然直接压在了他身上,按着他的手腕低声呵斥:“你干什么?!” 舟向月给他编的小辫子才编了三四个结,瞬间就丝滑地散开了,温热的长发落在舟向月颈侧。 舟向月吓了一跳:“你不是睡着了吗!” 他瞪大眼睛:“好哇,你装睡骗我是不是!” 他深吸一口气猛力一掀,想把郁归尘掀翻到一边,没想到居然还是被他牢牢按着,动都动不了。 舟向月震惊地想,怎么回事?! 他小时候明明还是可以和郁耳朵打架打得势均力敌的—— 等等,他突然想起来,那时候自己比他大三岁。 ……所以现在两个人都是九岁的状态,他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舟向月不甘心地奋力挣扎,可是他现在只有小孩的力气,而郁归尘虽然看起来不过是个小孩,力气却很大。 而且舟向月自己把自己裹得跟个毛毛虫似的,只有两只手露在外面,现在郁归尘把他双手手腕都按在两边,又用体重压制住他的下半身,舟向月被被窝限制了发挥,就更挣脱不了了。 舟向月扭了半天扭不出来,声音放软了些:“放开,你弄疼我了!” 可郁归尘却不为所动,依然牢牢按着他,居高临下定定地盯着他:“你又在骗我。” 舟向月气得磨牙。 这个小郁归尘,怎么比小时候的郁耳朵难骗那么多?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舟向月忽然想起来——对付郁耳朵似乎还有一个杀手锏。 他猛然用手肘撑着抬起头,向郁归尘的脸凑去。 小少年躲闪不及,鼻尖上顿时“吧唧”被亲了一口。 他震惊得瞪大了眼睛,手上按住对方的动作也不由得松了。 就在这一瞬间,舟向月猛然扭身而起,抱着郁归尘一个翻滚,转守为攻把他压在了底下。 舟向月居高临下地看着小郁归尘仿佛失身了一样惊恐呆愣的表情,微微眯眼,得意地笑了起来。 他凑到郁归尘耳边,一字一顿:“你记住,再敢那样压着我,我就再这样亲你。” “下次,可就不是亲鼻子了。”
第186章 彼此 舟向月对自己的威胁所起到的震慑作用十分满意。 郁归尘小朋友显然被他的变态所震惊,甚至不敢再动。 终于被他放开后,他就默默地贴到了墙边。 原本郁归尘就已经给舟向月留出了床上的大部分空间,这下更是几乎整张床都可以供他在上面打滚了。 但舟向月偏偏不要睡在大床的中间,毫不客气地往郁归尘身边挤了过去。 曼陀宫的夜晚太冷了,从墙壁到床铺都是冰凉的,只有身边这人身上冒着新鲜的热气。 舟向月心想自己在现实中不敢欺负郁归尘,还要时时迫于他的威势妥协,所以现在要是不趁着他是个小孩子欺负回来,自己岂不是亏大发了。 反正醒来之后他说不定都不记得,就算记得也可以用自己变成了小孩子搪塞过去。 舟向月不知道的是,其实在这幅般若绘的故事之中,小郁归尘之所以一开始就靠墙睡,是因为他身边的另一位小朋友睡着了就会拱到他身边。 舟向月一向入睡迅速,睡眠质量也很好,而郁归尘则和他相反。 于是每次舟向月拱到他身边时,他要么还没睡着,要么立刻就惊醒了。 舟向月往他身上靠一点,他就往旁边躲一点。 再靠过来一点,就再躲一点。 往往最后还是躲无可躲地被他靠着睡了,而郁归尘则听着背后传来的轻而均匀的呼吸声,攥紧了拳头失眠。 舟向月并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欺负小小的郁耳朵很开心,他身上很热乎,靠着睡很舒服。 一夜好眠。 一觉醒来,舟向月发现自己还在般若绘里没出去。 不过还是有了些区别——他发现郁归尘长大了一些,自己也高了一些。 睡过一晚上后,新的一段记忆出现在他脑海里。 三年过去,同一批在般若画院的孩子们都十二岁了。 舟向月不由得想,这幅般若绘里的时间跨度这么大,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等到去上课的时候,他发现三年前逃离曼陀宫的钩吻居然被带回来了。 听说她当初私自逃离,现在被抓回来,本来是应该重罚的。 但因为妹妹格桑替她求情,甚至愿意替她受罚,般若画院里才没有把她怎么样,甚至还让她回来继续学习般若绘。 格桑已经在这三年里成为了般若画院里最出色的学徒之一,老师十分喜欢她,或许是因此也对她执意要保护的双胞胎姐姐网开一面。 舟向月再次见到了钩吻。 三年过去,曾经总是手上沾着泥、衣服脏兮兮的小女孩像是变了个人。 她长高了许多,显出少女的模样,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有健康的红晕,头发扎成粗粗的辫子,和妹妹格桑一样漂亮,吸引了许多同学的目光。 只是她看起来依然不喜欢这里,看到教室里那些画具的时候瑟缩了一下。 但她似乎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再次逃掉了,沉默地回到了般若绘的学习之中。 老师在说话:“等到大家临摹基本的神像都过关之后,这一阶段就完成了,可以开始进入真正的般若绘创作学习。” “要在十八岁之前依次练习染色、勾线、描金、开脸,然后在你们十八岁的大圆满礼上,成为真正的般若师。” 老师说话的时候,舟向月偷偷看向钩吻,看到她托着腮望向窗外,黑亮的眼睛里映着窗外灿烂的蓝天,有白鸟飞过。 “……影响一幅般若绘的灵性的因素有很多,除了般若师的修行境界、下笔时的虔诚与画技,画布和颜料的灵性也很重要。不过,在基础线稿还没学好之前,这些都还远着。” “从今天开始,我会检查所有人的线稿,线稿必须过关,才能进入下一阶段。” “钩吻,你已经画好了吗?”老师显然注意到了钩吻的心不在焉,走到她面前,声音严厉。 钩吻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肩膀,却见格桑抬起头脆生生地答道:“画好了。” 格桑打开钩吻桌上的画夹,只见里面赫然是一张技艺相当纯熟的线稿。 老师一愣:“……行吧。” 舟向月轻轻挑起眉。 他看到过那张线稿,那明明是格桑画的。 而格桑又拿出了一张线稿,同样检查合格了。 舟向月心想,看来格桑给她姐姐也画了一幅,让她考核过关了。 不过,眼看老师接着开始挨个检查学徒们的线稿,舟向月忽然想到,他说“线稿必须过关,才能进入下一阶段”,或许是在暗示只有线稿合格了,才能离开这幅般若绘。 倘若是真的,那就有点麻烦了。 舟向月对自己的绘画天赋比较有自知之明,他只适合画两笔的小船简笔画。 更何况,他在这里从来就没有认真学过般若绘。 他凑到郁归尘旁边,压低声音:“耳朵,借我一张你的线稿好不好?” 郁归尘在低头画画,看都没看他一眼:“这是作弊。” 嗯,舟向月就知道他不会同意。 他抱着郁归尘的胳膊晃了晃,软着声音道:“求你了,就借我用一小下下……我再也不在你桌子上乱涂乱画了。” 郁归尘抬起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每个人画自己心中的般若绘,我借给你才是害了你。” 就在这时,老师检查到了第一个线稿不合格的学徒,敲着桌子道:“线稿还没合格的人要当心了,上午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到下午下课前,如果线稿不合格,就挨一顿鞭子。” 郁归尘拿着笔的手在纸上顿了顿。 舟向月伏到郁归尘肩膀上,拽着他的衣服可怜巴巴道:“耳朵耳朵,我错了,我再也不欺负你了……你要是不帮我,我就要挨打了……我晚上再也不抢你的被子了,我贴着墙睡,给你睡大床。” 郁归尘被他拽得一晃一晃的,半晌轻轻呼出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笔。 舟向月道:“……就算你压着我睡觉,我也不亲你了!好不好嘛,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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