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 沈呈若冷唇一勾,下一秒,整片结界破裂,一股巨大的光芒从蚕蛹状的空间爆发,漆黑的妖雾在一片惨烈的哀嚎之中彻底消失,她被沈呈若的阴力击中,已经没有逃脱的可能。 没有了鬼母,妖力化成的钢针也在顷刻间消失,昏迷的章以落了下来,半途,她因受了重伤而现出原形,变成了一只头顶没有须须的黑色小蟑螂。 夜色如水,正是浓时。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宽敞的别墅。 院子里,喷泉池的水轻快地流淌着。 沈呈若坐在地上,他一只手搭着膝盖,腿间,躺着昏迷的严决让。 严决让闭着眼,满脸都是鲜血,夜晚的风很冷,微微吹过,那些血也就凝固了起来。 拨开挡在严决让额间的发丝,看着他已经没有了右眼的眼眶,沈呈若用手抚过,细细勾勒,眉眼之间都是难得的柔和。 严决让闭着眼睡觉的样子真的像个孩子,沈呈若也总是把孩子这两个字挂在嘴边,可是严决让不乐意听,总想证明些什么,他想证明自己是个男人,可以担当起一切的责任,虽然这条路对他来说还很远,但至少,他真的尽力了。 总算是长大了一点。 这样的夜晚,没有星子,四周都是静悄悄的。 沈呈若摊开手掌,一颗玉色的眼珠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这时,严决让的眼皮微动。 他醒了过来。 首先看到沈呈若的容颜,惊觉自己正躺在他的腿上,严决让有些慌乱,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老板……你怎么会……” 沈呈若轻轻按住他的身体,不忘在他额头上狠敲一下,叹息一声说道:“小兔崽子,我不管你,你就这么乱来,自己的眼睛说挖就挖,你可知你挖出来容易,要装回去就难了。” 闻言,严决让无奈地笑了笑,道:“我没想过要再把它装回去啊。” “所以说,你还是个小孩子,做事冲动鲁莽,从不考虑后果。” “小孩子就小孩子吧。” 这次,严决让没有反驳,也许,他是累了。 他凝视沈呈若,轻声问:“老板,又是你救了我吗?” 沈呈若轻笑,说:“没有,是你救了许婆婆,还有那只小蟑螂。” 严决让担忧地皱起眉:“她们……都没事吧?” 沈呈若拍着他的脑门,说:“你先管好你自己吧,许婆婆没事,你把她的妖丹夺回来了,至于那只小蟑螂,受了些伤,不过妖丹还在,所以没有生命危险,好好修炼一段时间就可以了,只是这段时间她只能当只蟑螂,不能变成人样了。” “呜呜呜呜……小男孩,我是不是很可怜,我要当很久的蟑螂了,哇……” 严决让耳畔传来一个委屈巴巴的声音,他左看右看,又听到那个声音说:“你别找了,我就在你的旁边呢,耳朵这边。” 他转过头,果然,在自己的耳边,有一只可怜兮兮的小蟑螂正把他看着。 小蟑螂,还是没有触角的那种。 严决让笑了,他把小章以捉进手心,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小翅膀,柔声道:“谢谢你了,章以。” “不谢不谢……不用客气,咱们以前的事就算翻篇了,而且这次,我也是因祸得福啊。” 小蟑螂挥动着毛茸茸的小手,她浑身泛起红晕(因为太黑看不到脸),羞涩地在严决让手中爬来爬去,不好意思说道:“因为受了重伤,沈老板同意我留在家中养伤了,我太幸福了,从此以后,我又变成了一只有家的蟑螂了,再也不用流浪啦,人间有话说得好,垂死病中惊坐起,柳暗花明又一村……” “话太多了。” 沈呈若捉起严决让手里的章以,顺手就扔进了池子里。 章以:“……” 沈呈若看看严决让说道:“能站起来了吗?” “嗯。” 严决让点点头。 他身受重伤,失血过多,起身时还有些吃力,沈呈若扶着他,而当感受到沈呈若身上的体温时,严决让又微微躲闪,不着痕迹地从他手中逃开。 沈呈若看着他,黑眸微眯,没有多说什么。 严决让脚步摇晃,朝前走去,这时,一只鸟儿跌在了他的脚下。 他一愣,低头看去。 那是一只毛还没有长齐的幼鸟,沈呈若的别墅很大,院子里栽种了各种树木,这种季节,树上搭的鸟窝也多不胜数,而这只倒霉的小家伙,许是被夜晚这冰凉的风给吹下来了吧。 幼鸟张着嘴巴嗷嗷地叫,许是在呼唤它的妈妈,严决让于心不忍,弯腰捡起小鸟,将它握在手中,找到鸟窝,踩着树干小心翼翼,把幼鸟温柔地送了回去。 不远处,沈呈若看着,他低头笑了一声,拿出香烟,动作娴熟地点上。 烟雾缭绕,给这夜色更添了一分迷离。 “老板,为什么人有的时候,会连动物也不如。” 严决让站在树下,抬眸静静地注视着鸟窝,那只小小的幼鸟趴在它的兄弟姐妹当中,很快便闭上眼乖巧地睡去了。 而它们的母亲,这个时候,大概正为了它们,在外面辛苦地觅食吧。 沈呈若看着他的背影,抽一口烟,轻吐烟圈说道:“你说严邈,还是苏齐君呢?”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父母和孩子,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夜风吹来,吹散沈呈若手中的烟灰说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严决让回头,看向沈呈若。 沈呈若继续说道:“人和动物是不一样的,动物拥有的,是天性,可是人,会忘记,且不说,人是怎样被十月怀胎,呱呱落地,他们享受着母亲的给予,从吸食母乳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在努力地掏空着父母的生命,或许,有些人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但这世上,哪有理所当然的事,正因为他们忘了,第一次教他们说话的人是谁,第一次为他们做饭的人是谁,第一次牵起他们的手,陪伴着他们走路的人是谁,谁在他们成长的道路上遮风挡雨,又是谁在他们每一次晚归时,煮好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等他们回家,是啊,他们大了,叛逆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开始要求更多,不断索取,更有甚者开始压榨父母,要吸尽父母身上的最后一滴鲜血,然后还说,既然生了我,为什么又养不起我,父母难做,因为任何一件小事都会在有些人的眼中无限放大,然后变成了对他们的不好,失职,最后,变成他们怨恨和不孝的借口,孩子长大,总归是要有自己的天空,他们并不能回报父母的万分之一,但即便是不要回报,也不要去怨恨,去贪婪地索取,像严邈那样,变成恶魔,最终,也让自己的母亲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老板,你说过,许婆婆是父母对孩子的思念凝聚而成的妖怪,世间所有人的孝心是她的养分,虽然,她现在的身体大不如前,可我相信,她是不会消失的。” 严决让低声说道:“因为,在这世上,还有像简阿姨的女儿那样的孩子,还有之前我在许婆婆面馆见到,那个急着赶回家见母亲的男人,有这么多孝顺的人在,许婆婆,一定能永远地存在下去。” 第78章 孝心 “许婆婆的事不用操心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眼睛。” 沈呈若手掌向前,严决让的眼珠还在夜色中微微发光。 严决让一愣,道:“我的眼睛,难道还能……” “怎么不能,只是有点麻烦,要去一趟鬼市,找墨誉安。” 沈呈若朝前几步,丢掉烟头,自然地牵起严决让带血的手说道:“走吧,你的眼睛不能耽误,我这就带你去鬼市。” “沈老板!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要去!” 喷泉池里,漂在水面上浑身湿漉漉的章以挥动着小手大喊。 沈呈若白她一眼:“鬼市,你一个妖去干什么?” 章以双手捧脸道:“鬼市有些东西妖也能用的,沈老板,看在我好歹和小男孩出生入死的份上,帮我买点疗伤的药物吧,好不好?” 沈呈若:“……” 章以星星眼。 沈呈若冷冷说道:“自己跟上,不准上车,躲在轮胎底下吧,还有,蟑螂形态时,尽量别让我看见你。” “嗯嗯嗯!” 于是,那一晚,沈呈若开车带着严决让,后备箱还趴着一只湿漉漉的小蟑螂,就这样到了鬼市。 鬼市依旧繁华。 冰火两重天,墨誉安斯文地推着眼镜,把严决让的右眼珠捏在手里,好像见着什么稀世珍宝,左看看,右看看,啧啧称奇:“好漂亮的眼珠,我在鬼市这么多年,见过无数的交易物品,可是玉色的眸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太诱人了,这纯粹的玉色,一看里面就有个非常强大的玉灵啊,这要是送给我,我一定给它卖个好价钱……哎哎哎,疼……沈老板,你到底是要闹哪样啊……我就说说,说说而已,没有真的要卖啦!” 沈呈若捏着他的手腕,一用力,墨誉安痛得鬼哭狼嚎,那骨头的脆响“咯咯咯”的,听得一旁的章以都胆战心惊。 沈呈若瞪着墨誉安,一双黑瞳可怕得像要吃人:“我让你把他的眼睛装回去,没让你在这评价他的眼睛,你要是再耽搁,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从你的嘴里塞进去,再从你的肠子里扯出来!” 墨誉安:“……” 章以:“QAQ!” 章以OS:沈老板好可怕啊呜呜呜呜…… 这时,严决让轻咳一声,道:“那个,老板……” 墨誉安嘴角抽搐说道:“沈老板,你不松手,我没法给他上眼睛啊……” “动作快,除了眼睛,哪儿都不准碰。” 沈呈若狠狠松手。 墨誉安疼得直吸气。 “哎,这么难得的眼睛就在我手里,我却不能碰,还得给人装回去,这要不是你沈老板,我墨誉安在这鬼市,还从未做过这样的生意。” 墨誉安一边摇头笑着,一边将眼珠轻轻握在掌心,他的另一只手上拿了药水,那药水也是用一个透明的玻璃瓶装着,药水是淡淡的绿色,晶莹剔透,十分纯净,轻柔摇晃间,严决让还能闻到一股醉人的香味,那香味似有麻醉的作用,渐渐,他感到右眼不那么疼了,而玻璃瓶的瓶口有丝丝缕缕的雾气涌出,接着,严决让觉得自己仿佛身处梦境,一切都那么虚幻,并非真实。 正当他眼神迷离,墨誉安走到他身旁,仰起他的头,将那药水倒了一滴在他血肉模糊的眼眶里,之后,严决让睡了过去,墨誉安托起手掌,连同眼珠一起,紧紧覆盖住了他的眼眶。 柔和的光芒从墨誉安的掌心发出,墨誉安静静地看着他,严决让的脸到处都是伤痕,也不知经历了什么,而他的右眼被剜得那么惨烈,一看就是下了狠手,这男孩一直跟在沈呈若身边,如何能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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