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静。 严决让猛地睁眼。 他意识到谁来了,哪知眼皮刚刚抬起,一只手便从脑后轻轻捂住了他的眼,让他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只感觉到一阵温热的呼吸伴随着一个磁性低沉的声线在他苍白的耳畔响起。 “小兔崽子,你不反抗,是想等我来救你吗?” 第60章 热毒 严决让心跳漏了一拍。 从闻到空气中飘来熟悉的香烟味道,他已然猜到是沈呈若,可真正听到他的声音,他还是这么手足无措。 他的眼睛被遮着,看不见他的身影,但耳畔焦尸们的咆哮没有停止,当那些声音越来越近,严决让有些紧张,张嘴喊了一句:“老板……” 沈呈若的声音夹杂着笑意:“我在。” 沈呈若把手从他眼上挪开,严决让看见一具具焦尸正朝他俩飞扑而来。 张着黑洞洞的嘴,仿佛顷刻间就能把人吞噬殆尽,是一个个恐怖的深渊。 沈呈若起身,单手捏诀,他破了网吧内的结界,再轻轻伸手,掌心中凝聚着阴火,当火光燃起,那些焦尸不敢靠近,只听他轻道一声:“死吧。” 阴火在他掌心爆炸,威力巨大无比,空气中涌动起灼热的气流,严决让觉得右眼疼痛,有些睁不开眼睛,他下意识避到沈呈若身后,把头深深地埋着。 “啊……” 焦尸们被阴火的威力冲击到墙壁,他们是被大火烧死,因而非常怕火,而阴火对此刻的他们来说,比生前的阳火更加令人畏惧,他们在火中哀嚎,挣扎,奈何那火熄灭不了,就如他们死前一样,整个网吧内一片惨状,简直就像一个小型的十八层地狱。 焦尸在阴火中被烧成了粉末,严决让感到网吧内的温度正在逐渐下降,他抬起眸,喘息着,想松口气时,忽然,伴随着面前的一片惨叫声,他听到另一个诡异的声音在他和沈呈若身后响起。 嘿嘿……嘿嘿…… 同学,要上网吗…… 严决让猛地回头。 是那网吧老板的黑色骷髅头,他差点忘了,那头还在后面用贪婪的视线注意着他们。 严决让看见那骷髅的嘴一张一合,它在地面跳跃着靠近他们,模样可笑又滑稽,他心下一惊,看着沈呈若正全神贯注对付前面的焦尸,他下了决心,咬着牙,拼命支撑起快要虚脱的身体,他在包里找着驱邪珠,找到一颗,用手夹住,却在想要转身念咒时,手腕被沈呈若一把扣住。 严决让愕然,回头。 网吧内,沈呈若看着他,他握着自己的手腕,皮肤贴合处有滚烫的温度。 沈呈若握得很紧,把严决让带到眼前,漆黑的瞳孔晦暗不明,他用另一只手轻拍他的头,像平时那样,几分责备几分戏谑,他轻启薄唇,带着笑意问他:“你想干嘛?” 严决让老实回答:“我想把那个骷髅……” 话没说完,严决让脑袋又被拍了一下。 拍得还挺重,严决让赶紧用手护住头。 这是他和沈呈若在一起条件反射的动作,此刻如此,他非但不觉得疼痛,反而,还觉得十分怀念。 沈呈若打了他的头,又用掌心安抚,看着他,压低嗓音地说:“小兔崽子,我还不至于让你来保护,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话音落,那黑色的骷髅一个跳跃飞向他,沈呈若轻轻挥手,那骷髅瞬间化为灰烬,落了一地。 网吧安静下来了。 没有了结界,焦尸们也消失不见,严决让看见的是一个破败不堪的网吧,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可以说一片狼藉。 严决让为了对付焦尸,使用了好几颗驱邪珠,现在已是筋疲力竭,快要站不稳了。 他脸色很白,而沈呈若感觉得到他的疲惫,趁严决让身子还没彻底软下去,他把他揽到胸前,手紧紧固定住他的腰。 严决让有些不习惯,想从他怀里挣出来:“老板,我没事,还可以走。” 他现在已经很清楚自己的感情,哪里还能与他这样亲密接触。 沈呈若说得很清楚,不会对他这样的小男孩感兴趣,那么和他保持距离便是必要的。 他不想自己越陷越深。 经历了今晚,他愈发清楚自己和沈呈若之间的差距是无法逾越的鸿沟,他用尽全力对付的,沈呈若只需要轻轻挥手就搞定了,自己若留在他的身边,只怕也是拖累。 沈呈若凝视他,懂了他内心的挣扎,没说什么,松开手道:“那你自己走吧。” “嗯。” 严决让应了一声,声音很小。 他挪动沉重的步子朝网吧大门走去,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了。 严决让有些尴尬。 沈呈若轻笑着摇头,上前,这次不管严决让说什么,他都强行搂着他的肩,和他一起走出网吧。 “老板,我自己能走的……” “等你自己走,天都亮了。” “可是……” “哪那么多可是?” 沈呈若不耐烦了,他把严决让猛地拉到怀中,漆黑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瞪着他,严决让一时不敢动弹,只听沈呈若用一贯捉弄他的语气低声说:“小兔崽子你给我听好了,我也是男人,我知道你喜欢我,所以,就算你有什么奇怪的反应我都能理解,至少这一点,我不会嘲笑你,你放心了?” 严决让的脸本来是白的,一听这话却不受控制变红了起来:“什么奇怪的反应,我没有……” 沈呈若微微眯眼:“没有?” 他手掌按住严决让胸口,轻声笑:“心跳这么大声,算没有?” “你……” 严决让微恼,他把沈呈若的手掌拿下来,闷声说:“我这是正常反应,刚才太累了,心才跳这么快的。” “既然你这么坦然,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快走吧。” 沈呈若看着他,眼底笑意加深,却没多说什么,严决让一开始不愿接近他,后面也放弃挣扎了。 顺着长长的水泥阶梯走出地下室,虽然网吧结界已破,但这条阶梯还保持着原样,每一步踏上去,都是异常沉闷的声响。 阶梯走到尽头,沈呈若和严决让终于彻底离开网吧,他抬头看着天,天色仍黑,雷声轰隆隆的,倾盆大雨还在下。 网吧门口落满了黄色的纸钱,白色的纸人和一些纸元宝,这些东西严决让来时都没看到,这会儿却突然出现在网吧门口,令人触目惊心。 纸钱和纸元宝都被雨水打湿了,贴在水泥地上,像一张张皱巴巴的小脸。 地上除了纸钱,还有人摆了香炉,香炉旁放了苹果和蜡烛,只不过香已经熄灭了,剩了短短一截,里面的土湿透了,紫色的香灰被雨水打得到处都是,有一股特别的气味,并不好闻,很是刺鼻。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严决让仍有许多不明白,他问沈呈若:“你不是说,人死后是靠一股执念,可我与他们非亲非故,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攻击我?” 沈呈若望着一地纸钱,淡淡说道:“他们生前被困在网吧,是被大火活活烧死,死得很痛苦,这网吧灵压很高,聚集了他们所有人的怨念和对生存的渴望,加上他们的家人常常来这供奉他们,他们的灵魂更加得不到解脱,只能一直在这网吧里徘徊,他们想要投胎转世,离开这间网吧,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一个替死鬼,你能走到这来,也是他们指引的,他们为你设下了结界,因为你的右眼,本就容易招惹这些脏东西。” 闻言,严决让沉默了一会儿,沈呈若用余光看他,笑了笑,继续说道:“很讽刺吧,这些沉迷上网的人宁可不回家也要留在网吧里,现在他们死了,却又疯狂地想要脱离网吧,想要回家,甚至不惜加重罪孽,到处寻找替死鬼,这次你逃脱了,下次,还不知道谁要遭殃呢。” 严决让看向沈呈若,问:“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些沉迷网络的人?” “鬼魂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 沈呈若摸出一根烟,用打火机慵懒地点燃:“结界里的网吧只是假象,现在的网吧,才是被大火烧后,它最真实的样子。” 风吹过,严决让被烟雾呛了一下。 “你少抽点烟。” 沈呈若轻笑:“我又不是人类。” 严决让又陷入了沉默。 沈呈若望着他,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失落了?” “你别拿我对你的心情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沈呈若将烟夹在手中,想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只是觉得,你每次被戳中心事表现出的样子很有意思。” 严决让嘴角抽了两下:“……那不还是开玩笑吗老板……” 沈呈若笑着道:“你觉得是就是吧,我不否认。”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严决让看着他,又问:“你不是说,我一个人也没问题,我已经不是你的员工了。” “不是我的员工,你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沈呈若迎上严决让的目光,淡声说:“你有任何问题,我都能第一时间感觉到,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和你母亲交代。” 严决让心口一疼,说道:“今晚谢谢你了老板,不然,我可能真的无法脱身。” “你不是无法脱身,你是压根儿没想过脱身。” 沈呈若盯着他的眼,那深邃的目光就像一把刀,能割破严决让所有的伪装,他一语道破自己最后那刻的心事,在这样的目光面前,他感到一切都无所遁形,而对沈呈若,却是那样轻描淡写:“你那时都在想我,觉得能不能活,都无所谓了是吧?” “你……” 严决让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你是会读心术?” 他惊慌失措的反应令沈呈若哈哈大笑,说:“我逗你玩的,我这么了解你,对你,哪需要什么读心术,随便套你几句话,你就乖乖什么都说了。” “……” 好吧。 严决让表示,他离开棺材铺真是明智之举。 这种老板,就是活该没有员工。 严决让有些气恼,他说:“事情已经解决了,谢谢老板救我,我该回家了,妈还在家里等我,我不回去,她会着急的。” 他转身,却听沈呈若在他身后道:“你确定她真的会着急吗?你不是严邈。” 严决让心情沉重,道:“我知道,但在她眼中我是,至少,她现在很需要我。” 顿了顿,严决让鼓起勇气,又说:“我当然不是严邈,我只是我,不是别的任何人,包括我的母亲。” “你是你,她是她。”沈呈若淡淡地抽烟,说:“我一直分得很清楚。” 他苦涩一笑,“是吗,那就好,我回家了,老板再见。” 严决让抬脚,想要离开时,忽然,一股从心底泛起的烧灼痛铺天盖地地将他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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