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言想要张嘴,首先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放软语气,看着那名男子苦苦哀求:“我是恶魔,你们杀我就好了,不要伤我姐姐……” “啪!” 妇女弯腰一耳光重重地打在靳言流血的脸上,她咬牙切齿,凶狠地道:“放心,就像你对待小虎跟二娃子那样,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闻言,靳言轻轻地转过头,他的身体好疼啊,可是心却更疼,他没有勇气再多看靳悦一眼,可此时若是不看,他也不知道,他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了。 “姐姐……姐姐……” 他看着靳悦,像蚂蚁一样缓慢地挪动躯体,他爬向靳悦,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她的泪水流了下来,虽然她极力想对他展现一个笑容,和之前一样温柔:“小言……乖孩子,不要过来,快点,把眼睛闭上……快点……” 靳言握紧双拳,他想哭,哭不出来,想笑,却又悲愤至极,他听靳悦的话,把眼睛闭了起来,他流着血,轻声喃喃:“姐姐,我不是恶魔,我没有杀人,真的,一个也没有。” 靳悦微笑:“姐姐知道,我的小言……最善良了。” “呵,害死这么多人,还敢叫善良?他都算善良,那世上就没有恶鬼了!” “他还敢说话,打死这个家伙,太过分了,不能让他活着!” 一名男子放肆地仰头大笑后,狠狠扯住靳悦的长发,靳悦痛叫,靳言猛地睁眼,他大喊一声:“姐姐!住手!你们住手!” 此时此刻,靳言的大脑几乎炸裂,他的双眸鼓得快要掉出来,瞳孔血红一片。 那男子每提起靳悦往墙上撞一次,靳言的心就停滞一次。 他张着嘴,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悲痛欲绝,这种痛让他就要发狂,那是他的姐姐,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可是,他们要摧毁她,小小的无名村,容不下他和姐姐两个人。 可是他们做错了什么,为何命运要这样对待他们,为什么! “你放开姐姐!放开她!不要碰她!” “哼,没用了。” “打我吧,打我,姐姐是无辜的,是无辜的!” “不——!” 靳言发出惨烈的咆哮,当靳悦的头贴住墙壁时,她看着他,那悲伤的眼眸还是如此温柔,她瞳底盈满了泪水,启唇时,每颗牙齿都被鲜血染红了,她虽然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可她的唇形,靳言看得清楚,她在叫他,就和往常一样,那么轻轻柔柔的,让他怀念。 “小言……” 这是她最后一次叫他的名字。 靳悦闭上了眼。 她从男子手中滑落,像断线的木偶,倒在了靳言面前。 那一头凌乱的长发,小溪般的鲜血仿佛是从她的每根发丝中渗透而出。 在那瞬间,靳言彻底忘记了呼吸。 他所有的疯狂与愤怒都在此刻戛然而止。 “姐姐……” 他的身体也从那些村民的手中软软地滑落下去。 屋外。 灵槐和梵羽静静地站着。 梵羽眼眸微润,有些伤感地道:“你说,人为什么总能制造出这样的悲剧?” 灵槐冷冷一笑,高高扎起的马尾随风飘荡:“人不制造悲剧,世间哪来那么多冤魂厉鬼呢?你忘了我们靠什么为生,这些怨气,可是咱们最好的养分。” “我还是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又怎样,这就是人啊,我们又能干什么呢?” “我要是能随便杀人,真想立刻解决了他们!” “算了吧,我们是尸,不能太明目张胆了,咱们得躲着阳光。” “尸也是人变的,人权总有吧?” “哈哈,我第一次听说尸也是有人权的。” “嘿,你是看不起我吗?” “那倒没有,就是觉得你很可笑。” “你被驱逐的时候,不和这个小男孩一样吗,现在又说什么胡话。” “哪有一样,我才和你不一样,你是被驱逐的,我又不是,我是自动离开的。” 灵槐说话时,微微扬着下巴,很骄傲的样子。 “那还不是一样,反正我们都不是人了,这小男孩马上也要不是了吧,真是可怜,我好想抱抱他,给他点安慰。” “安慰轮不到你,他会有人安慰的。” “你是说主人吗?主人对他没兴趣的,主人喜欢成熟一点的男人。” “我也喜欢成熟一点的。” “你哪凉快哪待着去,别打扰我的好心情!” “我就不走,你能把我怎样,你个小丫头片子,你才应该哪凉快待哪去!” “你想打架吗!?我们是来办正事的!” “你办啥正事了,我怎么没看到!” “你给我滚吧你!” “你才该滚!老子受够你了知不知道!我也喜欢和漂亮小哥哥在一起,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和你说,只要这次事情解决了,我一定不会再和你见面,你个娘娘腔,恶心死我了!” “你才恶心到我了呢,你怎么不说自己是个另类啊,又丑又古怪,还没我好看,你个嫁不出去的女人!” “我警告你啊,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你别激怒我!” “谁愿意激怒你啊,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在这里和你吵架?” “能不能先别说话,人都死了,你还有心情和我吵。” “我很可怜那个男孩,但不影响我和你吵架。” “你真是没心没肺啊,这种情况都不难过的吗?” 梵羽侧头问道:“对了,主人呢?” 灵槐看着前方说道:“已经进去了,我想,主人看到那个小男孩那样,一定很难过吧。” 狭小的房间内,一双眼淡淡地看着靳言,靳言躺在地上失魂落魄时,那些村民终于心满意足,杀了人的男人也许有些后怕,可一看周围全是帮凶,那股缠绕在心的罪恶感也就减轻了许多,这时,他还不忘为自己解释一句:“我已经替天行道,惩治了这个恶魔的姐姐,至于靳言,你们看怎么……” 一位妇女叫喊:“当然不能放过他了!应该让他和他姐姐一样,去那个世界团聚,才算是真正惩治了他们,为村里那些失踪的人,还有我们的小孩报了血海深仇!” 小虎父亲道:“靳言是个妖孽,咱们就这样杀不死他,法师就在外面,我们先把靳言封在这里,再让法师作法,用符纸镇压了这块土地!这样,这对姐弟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杀人的男子点头:“好,就这么办,那咱们把靳言丢在这里,先出去吧。” 另一名妇女微微挑眉,尖锐地道:“就这么放过他了?这个妖孽,害得我们村子这么惨,这么多人家破人亡,不行,我不解气,我还要再揍他一顿!” “就是,太便宜他了,这种恶魔,留着还说不定要怎么诅咒我们呢!” “那你揍吧,我累了,我可不想动手。” “成,你们在一旁看着,我来弄他,非要这孩子长记性不可!” 周围的人并不阻拦她,那名妇女说完便提起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靳言,她狠狠甩了他几个耳光,打得靳言脸都肿了起来,然后,她轻轻转过身,当靳言有一丝清醒之时,一抹微弱的痛楚从脖间传来。 这痛楚就像他被蚂蚁咬了一口,对此刻的他而言,是最微不足道的,靳言睁着眼,眼珠微微地动了动,之后,他又被像狗一样地扔在了地上。 渐渐,村民们的骂声远去。 靳言耳畔再也不剩下任何声音。 他如死了一般瘫在地上,直到那些村民将大门关上,他们浇上汽油,朝里面扔了火把,然后那位上了年纪的法师开始布坛作法,法师嘴里念念有词着,而这时大火也燃烧了起来,火焰猖狂,一会儿便烧到了靳悦的房间,二人被熊熊火舌彻底吞噬。 空气中全是汽油刺鼻的味道,烟雾,粉尘,烧焦的气息,都令靳言痛苦地咳嗽,他一身的肮脏,血与汗水融合,他脸上的泪干了,只留下道道狼狈的痕迹。 那些村民,竟然是想活活烧死他们。 他抬眸,看着就在他不远处的靳悦。 他咬着牙,使尽全力爬向她。 那些村民走了,这个噩梦一般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他也终于能够来到姐姐身边,陪着姐姐了。 他挣扎着,用疼痛的胳膊触碰靳悦,他将她扶起,抱进怀中。 靳悦闭着眼,如果不是她的满身伤痕,他只会以为她睡着了。 曾经,她是那么美丽,如今,却以这种极度屈辱的方式死去。 他想用自己的衣裳为靳悦遮住身体,可他也知,此刻这些对靳悦毫无意义。 她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可她的呼吸已不再继续了,她没有了心跳,也不会再睁开眼喊他的名字。 那些村民杀了她,想把他和姐姐一起火葬在这里,因为他们恐惧他,恐惧他可以预知死亡的力量。 多么可笑啊,他居然有一瞬间相信了顾尘年的话,相信自己拥有这双眼是幸运。 他曾经不怪那些村民,因为他理解他们,理解他们的恐惧,人总是排斥异类,就像曾经姐姐安慰他说,小言,你要知道,当一个人有力量可以保护所有人时,那么别人就会害怕,害怕那个人的力量会伤害到更多的人。 是啊,是啊,正是因为他的力量,他的眼睛,他给自己最亲的人带来了这么大的灾祸,如果死的是他,也就罢了,可是姐姐,姐姐是无辜的! 而这一切,他如何不怪,他永远永远,都不可能再原谅他们! 活下去。 好好的。 才能报仇。 “你们要我死,可我偏不会死,你们记住,我恨你们每一个人,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靳言在一片燃烧的火海之中紧紧地抱着靳悦的尸体,他仰起头,嘴唇颤抖,眼睛红得就像两个血洞,他的眼眶落下泪水,叫人心碎,接着,他的悲伤被愤怒取代,一种刻骨铭心的恨意在他眼底浮现,他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 姐姐死了,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他好痛,他好恨,他痛得锥心刺骨,仿佛天崩地裂般,他痛得几乎昏厥,刹那间,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可怕而扭曲,他的绝望,他的悲伤,他的愤怒,全都凄厉悲恸地响在火海中,然后,他又哭又笑,狼狈至极。 他觉得全世界都面目可憎,一切,一切都那么虚伪!他恨不得此刻死的人是他自己! 那么,他就不用面对失去姐姐的痛,不用再看那些人丑恶可怖的嘴脸! 他除了痛,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靳言双目通红,后又觉得阵阵可悲。 他的人生短短十几年,就要面对这般惨痛的经历。 他能看到死亡,终究是他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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