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一路延伸, 一直抵达某间卧室的卫生间门外。 陈岭握住门把拧动几下,见打不开, 抬脚用力踹过去。 随着哐的一声巨响, 背对着门口, 脑袋埋入面盆的祝鹏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下。 人还活着,他双手用力的撑住面盆,双脚在地上又蹬又踹, 却怎么也无法将脑袋从溢水的面盆中解救出来。 有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按住他的后背。 黄符飞出去,贴上祝鹏的后脑勺, 同一时间,险些要被水溺死的人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将脑袋从水中抬了起来。 祝鹏的脸涨成了青紫色, 浮夸的张着嘴瘫在地上喘息。 陈岭注意到,他胸前有一大片泥水, 滴滴答答沿着衣服的褶皱往下流淌,落到地板上。 地板上是一串一串光脚丫踩出的泥土脚印, 形状大小很秀气, 应该来自于女性,而其中每一只上都印着一点鲜红。他蹲下来,用手指沾取一点仔细观察了下, 感觉像滴落在泥里,尚未完全融合的血。 祝鹏终于喘够了,翻身站起来,惨白着脸向各位致谢,然后问:“不知道几位是怎么找到我的?” “丁骏远先生那间雕刻室,是从你手里接过来的吧。”吴伟伟道。 “是的。”祝鹏整理着乱遭遭的衣服往外走,“你们是受丁骏远所托找过来的?为了什么事?” “为了周文慧。”陈岭从背包里掏出那张照片,推到对面,指着紧挨着祝鹏的女人,“周文慧死了。” “你们是怀疑我和这个女人有关系?”祝鹏拿起照片看了两眼,抱歉道,“我不认识这个女人,可能是聚会时朋友叫过来的吧。” 他皱了下眉,也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闪现出浓烈的厌恶,随即想越过几人去衣帽间换衣服。 陈岭挡住他:“祝先生,你的妻子被人从公园湖中打捞出来的那天,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家。” 祝鹏浑身一僵,随即暴怒跳起,龇牙咧嘴的攥住青年的衣服。 “放手。”一直沉默的江域忽然开口。 祝鹏这才意识到,这个空间内还有第三个人。 这人的存在感很低,样貌却深邃英俊,精工雕刻般的五官极具冲击力。这样一张脸,这样慑人的气势,他竟然现在才发现。 骨头裂开般剧痛起来,祝鹏被强行拉回了神,立刻松开面前脸嫩的小青年,扭曲着脸叫喊道:“你把手松开!” 他暴跳如雷,不管不顾的用力捶打那只攥住自己的手。 江域神色平淡,仿佛用劲的人不是他一样,看人疼的冷汗直冒,他松开手,拿过台面上的湿巾纸擦了擦手,随手一丢,纸团就精准的进了垃圾桶。 陈岭和吴伟伟都看呆了,动作一致的咽了咽口水。 这才叫狠,不动声色的狠,出其不意的狠,令人无法反抗的狠。 祝鹏捂着疼痛不减的小臂缩到了墙角,暴跳如雷,却又不敢再放肆:“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陈岭再次把照片举到他眼前:“你和周文慧到底是什么关系。” 祝鹏咬死不松口:“没有关系。” 大概是命运跟他作对吧,话音刚落,陈岭收到一条来自于江盛行的短信,【周文慧是祝鹏的地下情人,两人交往三年多,直到两年前才分开】。 陈岭把短信怼到祝鹏眼前:“说吧,为什么和周文慧闹崩了,是不是跟你太太的死有关。” “不是!什么关系也没有!”祝鹏忽然激动起来,瞪着眼睛要去抢手机。 陈岭躲开,鼻子忽然皱了皱,空气中的泥腥味很重,紧紧包围着他们,正想问问另外两人是不是也闻见了,面前的祝鹏忽然惊恐的尖叫起来。 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泥水从卫生间的门外涌进来,直直扑向祝鹏,像是一条条扭曲的软体动物,疯狂的钻进他的口鼻。 吴伟伟震惊在原地:“这他妈究竟是什么变的……” 陈岭上前一步扣住祝鹏的肩膀,腾出另一只手去拽扭动的泥流,粘稠的泥浆从指缝间溜走,根本抓不住。 不过眨眼间,那些前一刻还安静趴在地板上的泥巴,已经全数进入人类的身体中。 祝鹏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他感觉五脏六腑沉甸甸的,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拽着往下沉。 在地上滚了几圈,疼痛突然停了,他暴躁的看向卫生间里的其他人,口不择言的乱骂:“你们站着干什么,快送我去医院,快!” 陈岭蹲下来,跟中年男人平视着:“祝先生,你吞下的不是真正的泥沙,去了医院也没用。” 片拍出来,腹腔内肯定是空的。 吴伟伟听不太懂:“什么意思?”他分明看见是一滩又一滩的泥水爬进了祝鹏的鼻孔和嘴巴。 陈岭抬起手,指腹上之前沾取的黑褐相间的泥已经干涸,他往前递到吴伟伟的鼻尖下。 猝不及防,吴伟伟被浓烈的血腥味呛得干呕一声:“怎么是这个味儿!”如同被封在坛子中发酵了几十年,血腥浓烈就算了,还带着一股腐朽的臭味。 陈岭其实也说不上来,只是这东西给他的感觉很不好,大概是自身阴气较重,跟阴邪产生了些许共性的缘故,他几乎能感觉到这点污秽中隐藏的怨恨。 “江域。”他看向背后的男人,“你知道吗?” 阴阳相隔,永不相犯,阳间事情由阳神管制,阴间邪祟由阴神掌控,倘若相互插手,势必会染上因果。万事触因,必定结果,到时候天地可就乱套了。 更何况,江域还被下过禁令,不得参与任何阳间事物,就连江家也只是借他身上的气运而已。 可陈岭不同,这是他未来的妻子。 未婚妻有问题向未婚夫请教,没有不说的道理。 江域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张帕子,抓着青年的手指给擦拭干净,手心燃起小簇鬼火,手帕完好无损,那点脏污却变为了黑色的烟雾,在空气中扭动。 “是他犯下的孽。”男人五指收拢,蓝色的火和帕子都消失了。 “孽……”陈岭小声重复一边,懂了,“是孽障,也是怨气和仇恨凝实的产物。” 他的眼神变得凌厉,居高临下的盯着狼狈坐靠在墙上的人:“你跟刚刚攻击你的恶鬼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不只是祝鹏,还有丁骏远。 之前丁骏远在遭到袭击后所描述的滑腻的东西,应该也是这些孽障所化的泥浆。 正常情况,地缚灵不会伤害与他没有仇怨的活人,所以要么丁骏远在撒谎,要么,这只地缚灵已经因为沾染了周文慧的血而失控了。 “你就是再怎么反复问我也没用。”祝鹏费劲的喘着想爬起来,埋在皮肤下的血管忽然开始诡异地上下起伏,像是有无数条蛆虫在其中攒动,顶弄着薄薄的皮肤。 “啊!”他恐惧的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胳膊,又掀开肚子上的衣服,浑身上下,到处都是。 渐渐地,祝鹏感觉肚子隐隐犯痛,这感觉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尖锐。 “你们快想想办法啊。”他捂着肚子,满头冷汗。 陈岭淡漠的垂眸看着他惨白的脸:“你跟周文慧什么关系,你太太为什么离家。你回答了问题,我就想办法。” “给我等着,我要告你谋杀!”祝鹏撑着墙壁自行往外走,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身体里那些恶心的东西,蠕动得越发厉害,恨不得穿破他的肠肚。 陈岭转过身来,还是站在原地,嘴里依旧重复着之前的话。 随着青年的声音落下,祝鹏摔倒在地面,身体因为难以忍受的疼痛,蜷缩成了虾米,手却固执的伸向前方,抓住门框借力将身体往前挪。 吴伟伟从没见过他陈哥这样冷漠的样子,气都不敢大声喘了。 他悄悄看了眼脸色同样淡然的江域,脚下移动过去,小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咱们陈哥其实脾气挺不好的。” 一旦失了耐心,下一秒就会从兔子变狼狗,咬死人不见血那种。 “是有点凶。”江域饶有兴趣的勾了勾唇,“但也挺可爱。” 吴伟伟:“……江哥,我们不一样。”你眼睛肯定瓢了。 压抑的气氛中,门铃响了,雀跃的铃声丝毫没有减缓恐怖的氛围。 陈岭正想让吴伟伟去看一眼,就听见楼下有人喊道:“祝先生,我是物业的。” 吴伟伟跑到窗口,撩开一点窗帘看向楼下,卧槽一声:“李鸿羽带着两个物业一起上门了。” 已经奄奄一息的祝鹏,听见这话回光返照,迅速伸展四肢,可还爬出去不到半米,嘴里就发出一声痛喊。 “祝先生。”陈岭再一次开口。 祝鹏快要疼死了,从脚指头到头发丝,每一处都在尖利的叫嚣,他重重喘了一口气,那点可怜的坚持就要被疼痛给折磨掉了。 “周文慧,周文慧是我的情人。至于我太太……我……我……” 马上就到重点了,身体突然抽搐,到口的话被尽数咽回到肚子里。 眼看着人要不行了,陈岭往祝鹏身上贴了一张符,被印上了黄神越章印,和被咒语加持过的符纸,效果果然比自己从前用的好太多了。 藏在皮肉下的东西如同老鼠见了猫,疯狂的往脑袋方向涌动。 也就十几秒,甚至更短的功夫,挤入祝鹏五官的泥浆自己流了出来。符火一碰,污秽连片的烧起来,顷刻间化为黑色烟雾,迅速消失在空气中。 祝鹏的身体在地上重重地一弹,如获新生般坐了起。 陈岭从身上摸出一张卫生纸递给他,示意他擦擦下巴的东西:“让我猜猜,你太太即便不是被你杀掉,也一定是被你给逼死的。因为死的不甘心,她是不是常常在梦中或者生活中纠缠你?你被吓得六神无主,不知从哪里请来法器或者开光的物件,将她困在了雕刻室里。” 祝鹏捏着纸巾的手指咯吱作响,颤抖的嘴唇却出卖了他。 “如今镇压她的东西消失了,她从雕刻室里逃出来,先杀了周文慧……哦,对了,祝先生知道周文慧是怎么死的吗?她是被水溺死的。”陈岭的音量减小,染上几分阴森,鬼故事说得很有代入感,“她的面部和身体浮肿,惨白的皮肤上已经有了青色的尸斑,指甲缝里黑黑的,是她挣扎时扣到的泥沙。” 说得自己都有点怕了,他微微停顿,又补上一句,“你说,她下一次来找你会是什么时候,明天、后天,还是就在今晚呢?” “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祝鹏手脚发软地朝着陈岭扑去,抱住他的一条腿不放。 虽然把艺术廊转让了出去,可他一直暗中派人监视着雕刻室内的动向,知道丁骏远最近要找人来看风水,大概率就是眼前这个了,“小兄弟我知道你肯定有本事,你就救救我吧,我给你钱,给你很多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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