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妈妈是接到校长电话才来的,如今见人不在,直接拉起一直低头沉默的儿子,“走,先跟妈妈回家。” 程乐抬起头,眼眶血红,嘴唇干到起皮。 他神经质的颤抖着,用力扣着自己的指甲,“妈,有鬼。” 程妈妈妆容精致的脸一僵,露出一个笑来,“别瞎说,那都是你们臆想出来的东西。” “不是,我真的看见了。”程乐的声音很低,像是粗糙的东西刮过地面,留下粗噶刺耳的噪音,“我看见了一个红衣女鬼,还有,还有周原鑫!” “周……”程妈妈想起来了,“你说那个自杀的男孩儿啊?” 她叹了口气,温言细语地安抚儿子,“你当时意外撞进他的自杀现场,完全是意外,他死是因为他自己想不开,跟你没有关系,你怕什么?” “我……”程乐不敢说。 他当然会怕,周原鑫上吊的地方,曾是他们抽烟的小据点,也是最经常欺负周原鑫的地方。 周原鑫曾在那里被他们扒了衣服摁烟头,也曾被他们定住墙上拳打脚踢。 拳头砸进皮肉能带来快感,凄厉的惨叫能带来快感,看对方痛哭流涕,苦苦求饶同样能带来巨大的快感,这一切能让人有种凌驾于弱者的高高在上。 让人沉醉,着迷,只恨不得获取更多。 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社会中,总有人拼了命的,不折手段的想往上爬,因为站在高处的俯视蝼蚁的感觉,能让人类的心得到巨大的满足。 可是如今,程乐不敢再这么想。 他抬起眼,看向自己的母亲,想要她带自己离开学校,去观里或者庙里求个平安符,却瞥见墙角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人就是化成灰他都能认识! 是周原鑫! 周原鑫的脸很白,像漂白过的纸张,衬得那双静静望着自己的眼睛愈发黑沉阴森,他的嘴动了动,“去死。” “乐乐!”程妈妈的声音近乎穿透耳膜。 程乐回过神,恍惚地看过去。 程妈妈柳眉紧蹙,“你怎么了?” “没什么,妈,我们现在就走,马上就走!”程乐不敢再看周原鑫所在的墙角,抓紧母亲的胳膊,想往门口跑去,却发现明明近在眼前的大门不见了,四周皆是白亮得刺眼的墙壁。 “没有路,怎么会没有路了!门呢,门呢!”他慌张地原地打转,猛然感觉掌心一空,母亲不见了。 “妈,妈!”程乐大喊大叫,疯了似的转圈。 这时候,他听见了说话声和脚步身,该是从走廊里传来的。对,顺着这个声音走一定能找到门! 他疯狂的跑起来,耳朵里的声音正在放大,程乐高兴地大叫:“门,我找到门了!” “不要!”女人的尖叫如同一把斧子劈开迷障。 程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睛里是崩裂的惊恐,他看见母亲脸上布满了恐慌,半个身体探出校长办公室的窗口,伸着一只手,想要抓住自己。 兴许只是过了一分钟,兴许是五分钟,或者更久。 程乐躺在地上,腰部折在一块凸起的,用以装饰花坛的石头上,两只眼睛睁大到了极致,鲜血混着口水从他张开的嘴角流淌出来。 疼痛?他感觉不到,只看见不断地有人围过来。 程妈妈吓得当场晕了过去,而程乐也很快就被赶来的救护车拉走了。 学校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表面事不关己,安安静静坐在课桌前继续下午的课,可心里都是惶然。 他们纷纷猜测,下一个倒霉出意外的,会不会是何家俊。 陈岭等校长办公室的人散尽后才进去,阴气还在。 他关上门,坐到沙发上,“周原鑫。” 空气被寒气凝结一般,陷入一种莫名的紧张气氛中。 陈岭看向某个角落,窗帘下多出了一双脚。 那双脚穿着老旧的白色帆布鞋,堆在鞋背上的校裤沾满了灰尘和黑色的污渍。 陈岭起身,快步上前抓住窗帘,用力拉开—— 周原鑫不见了。 陈岭将窗帘合上,免得外面灼人的阳光照射进来。 “你要报仇,我不会插手,但你不能杀人。”他扫视过因为没有光线而变得阴冷的办公室,也不管对方还在不在,自顾自地说道,“施以惩罚,抵消心中的怨恨,别再留恋阳世。” 周原鑫出现在墙角,不言不语地看着办公室里的活人。 陈岭不会读心术,看不透他的想法,但能从他的身上感觉到沉重压抑的仇恨。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次的游戏参与人之一有何家俊吧,他会是下一个输家。” 周原鑫的嘴唇动了。 陈岭听不见声音,只能隔着衣服抓着胸口的黄神越章印靠近,把耳朵侧过去。 这下他听清了,周原鑫说的是:“走,走……”
第92章 扑克桥18 周原鑫的声音留在耳际, 久久不散。 陈岭看着空无一物的办公室,眉头越皱越紧,他垂眸思索片刻后, 离开办公室回了班上。 “你去哪里了?”何婉婉低声问道。 陈岭抬眼看向她,问:“你对周原鑫了解多少?” “不了解, 我只知道他总是很沉默, 被欺负了也不会反抗,但他从来不哭。”何婉婉说完低下头去, 两只手相互掐着, 陷入了某种不好的情绪中。 陈岭看了眼她的小动作, “何婉婉,你见过周原鑫的魂吗?” 何婉婉猛地抬头,小鹿一样的眼睛瞪得像是铜铃, “我,我没见过。” “你紧张什么?”陈岭尖锐的反问。 何婉婉紧紧抿着嘴唇不吱声。 陈岭把自己面前的书本归置好,慢条斯理道:“你手上的疤是给周原鑫烧纸的时候, 被滴下来的蜡油烫伤的吧。” 何婉婉下意识把手藏起来,她用力咬着下唇, 纠结不已。 她不是不想说, 是不敢说,怕说出来自己会倒霉。 陈岭放低了姿态, 脸枕上交叠的手臂,目光变得柔和些许。 他安静地看了何婉婉一会儿, 再次发问:“我刚刚看见周原鑫了, 就在程乐出事的校长办公室里。” 何婉婉受到惊吓,明显哆嗦了下。 她的双手开始颤抖,肩膀也在跟着抖动, “我,我没见过,但,但我听见过他跟季楠说话!” 那天,何婉婉下晚自习后忘了拿东西,只能让同行的女同学先回去,自己独自返回教学楼。 因为除了周原鑫的事情,何婉婉很害怕,走路小心翼翼。 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终于进了教室,刚拿上东西,就听见外面有惊恐的叫喊声。 人类的好奇心永远都那么浓烈,何婉婉害怕地走向教室后门,看向相隔三间教室的五班。 五班教室的前门处,季楠脸上是森然的恐惧,他死死靠着墙壁,惊恐的瞪着眼前。 那晚刚好是十五,月亮圆如玉盘。 月光照下来,将走廊一半都撒上了银辉,使得原本不该她看见的东西,也在眼睛里显现出模糊的轮廓。 何婉婉浑身发抖,上下牙齿不听使唤的打起架来。 她捂着自己的嘴,缩回脑袋,悄悄往九班内移动,生怕被外面的一人一鬼发现自己。 可是周原鑫的声音穿透力太强,她分明听见,对方在说:“走,走……” 季楠兴许是吓傻了,连往哪边跑更便捷都忘了,何婉婉藏在一张桌子底下,亲眼看见他从九班外的走廊跑过。 她不敢确定周原鑫的魂还在不在,不敢立刻出去,直到将近一个小时后才偷偷摸出教学楼,回到宿舍。 …… “从那之后,我就很害怕,我怕周原鑫也来找我,怪罪我从前没有帮他出头,就趁着大家都不在的时候,偷偷去他上吊的地方烧纸。” 何婉婉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愧疚的哽咽,“我去烧纸那天,明明夜空晴朗,可是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刮起一阵风。风很大,我头上那根吊死周原鑫的树枝咯吱作响,特别恐怖。” “我,我当时特真的很想站起来直接离开,可是我又怕这样不够心诚。”她吸了吸鼻子,抱住自己的胳膊,继续说,“因为吹风的缘故,纸钱被吹得到处都是,险些熄灭。我就走到侧面去,蹲在地上想挡一下风,结果蜡烛刚刚低落的蜡油直接被风吹到了我的手上……” 那阵风刮得很诡异,何婉婉的第一反应就是周原鑫来了,来找她报仇了。 可是在这之后,异动就停止了。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这话说得很对,她虽然没有直接参欺负周原鑫,但作为旁观者,又何尝不是对施暴者的纵容? 如果她当时出手制止,如果其他懦弱不敢上前的同学和她一起站了出来,就凭程乐和何家俊那一小部分人,哪里敢继续对周原鑫施暴。 何婉婉突然捂住了脸,哭声呜呜咽咽,整个教室的人都听见了,纷纷质问地看向陈岭。 陈岭假装自己是个石头人,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转身,背对着那些眼神,拍了拍何婉婉的肩膀:“他不怪你,那块疤就是最好的证明。” 何婉婉愣了下,仔细回忆起来。 从扑克桥游戏开始,发生意外的全是曾经对周原鑫施以过暴力的人,而那些旁观者中,当然也有人拿到纸牌,但他们只是参与者。 她想,手指上的烫伤是周原鑫对她没有出面帮助的怨恨,也是原谅。 否则那晚,她绝不可能那么轻易的脱身。 何婉婉渐渐的不哭了,就是声音听上去怪怪的,鼻腔堵得厉害,“陈岭,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周原鑫的事情啊。” 陈岭的思绪转回了何婉婉的那段回忆。 周原鑫的警告暗示了这座校园内蕴藏的危险,所以当初他给季楠的信,或许并不只是想要他远离校园暴力那么简单,而是希望季楠彻底离开学校范围。 只是这份危险到底来自于范小舟,还是那些就连江域都觉得古怪的阴气,就不得而知了。 陈岭忽然啧了一声,脑子里灵光闪过。 他想起了当初金校长说过,这块地曾经是乱葬岗的事。 俗话说润物细无声,若是一个地方长久的被阴气浸润,时间久了,这里的土壤,花草,哪怕是一块瓷砖也会被阴气沾染。 哪怕时过境迁,那些下沉入泥土的阴气依旧会绵绵不绝的往上升腾。却又不会像普通的阴宅鬼宅那般浓烈,让人能够察觉。 这一类地方有个特殊的名字,以前貌似在哪里看见过,叫什么来着? 陈岭想不出来,给江域去了一条信息。 那头的回复是:【荣莘为九阴之地】 九,极数。 九阴自然指的是阴气重地。 见对方回得如此果断迅速,陈岭知道,老祖宗可能已经知道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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