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如果可以…… 他满怀希望地将手放在聚灵球上—— 之后的一切,就如他在无边的暗夜中一遍遍梦到的一般。 一声“次品杂灵根”,让他本就绷到极限的精神彻底垮了。 他就这样,直直晕倒在了刺骨的冰雪中。 …………………… 不过——也可能是人倒霉到了极限便会触底反弹。 季铭是在清玄宗临时搭建的,用来开展检测工作的帐篷中醒来的。 ——每次因为检测结果不尽人意的而晕倒的人并不在少数,因此负责检测的弟子们都很有处理经验了。 就在季铭睁开眼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处境的时候,一个弟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匆匆给他丢下了几句话:“醒了就别愣着了。” “刚刚外门长老传话过来,说外门的人手实在还差几个。” “你虽是次品杂灵根,但勉强也算是有灵根,就在外门里帮帮忙打打杂吧。” 对方留下话便继续忙碌去了。 只剩季铭孤身一人坐在床上,呆愣愣地,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良久,他才缓缓地,缓缓地,将脸埋进了自己的手里。 嶙峋的脊背一阵颤抖。 一阵呜咽响起。 “有救了,瑞姨……” “我们……有救了……”
第81章 在得知季铭进入清玄宗后,即便只是个外门,农庄上的众人也不敢再怠慢他了。 农庄管事立刻就变了态度——为瑞姨请来了当地有名的医师,又拨给了季铭一笔差不多的银钱,供他开销。 ——只是季铭不若季珏一般被测定为不世出的天才,直接就拜入了内门仙尊的门下,而只是进了个外门,因此这些人虽然态度发生了转变,但依旧不怎么殷勤。 不过季铭不在乎这些。 他根本无暇与这些人计较——自打进入外门后,他更忙了。每日在上山下河,奔波劳作后,他还得赶回家,看看瑞姨的情况。 好在有小禾帮忙看顾瑞姨,他的日子也不算很糟。 彼时的季铭还不知道什么是修真——他只简单地以为,这宗门里的人全都是法力高深的“仙人”,而他们手中的丹药,也都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 他辛辛苦苦地打杂,就是为了能尽快攒够灵石,好购得一瓶“仙丹”,给瑞姨服下。 既是“仙丹”,那就一定能医好瑞姨身上那凡尘俗药所医不好的病——季铭是这样想的。 他心怀希望,几乎劳累到晕厥,最后终于攒够了能够换得一瓶最低级丹药的灵石。 季铭心怀希望,几乎劳累到晕厥,最后终于攒够了能够换得一瓶最低级丹药的灵石。 他迫不及待想要去换一瓶——然而却得知,这种级别的丹药,根本没有那么神奇的功效。 ——最多也就是让伤口好的快一些罢了。 而那种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奇丹药——便是在修真界,也是不可能存在的。 与老天爷抢人命,这可是逆天之举,怎么可能靠一瓶丹药就能轻松做到。 卖家好心,见季铭一副绝望的模样,最终叹了口气,劝道:“小伙子,你与其花费那灵石去买这等鸡肋的丹药,倒不如拿去凡俗地界换些真金白银,买些药材,就得了。” 季铭最终失魂落魄地走了。 他唯一感到安慰的是,灵石这种东西在凡俗界确实是个稀罕物事。 靠着这些灵石,他换得了一笔数额可观的银两,为瑞姨单独购置了静养用的别院,甚至还雇了好几个伺候起居的婢女。 因为得到了妥善的照顾,瑞姨的精神看起来也好了不少。 ——只是这流失的生命力却再也无法弥补回来了。 ——终究是过上一天,便要少上一天罢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季铭突然就觉得有些茫然。 他没有得到自己现在想要的,但却无意间实现了自己曾经的愿望。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总也无法在正确的时间如愿以偿。 ……………… 因为忙碌,季铭便很少再有时间去找小禾了。 他也是好不容易才寻得了一点间隙,跑去与他闲话。 季铭将换灵石得来的银两交给少年:“来。” 少年——不,或许现在应该被称为青年了。 这几年里,小禾如抽条了般飞速成长了起来——虽然看起来依旧有些脸嫩,但身高却超过了季铭,身上也覆上了一层结实的肌肉。 他看着那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袱袋,爽朗地笑了:“要给我什么啊?还这么神神秘秘的。” 此时此刻,两个人正并排躺在那处被戏称为“秘密据点”的草地上,清风拂过二人的面庞,带来一阵植物特有的清香。 小禾浑不在意地打开那包袱皮:“让我看看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 然而,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青年震惊地看着包袱中那码得整齐的银锭,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他茫然扭头,看向身旁的人:“阿铭……这是……?” 季铭静静地回视他,笑了:“对你好,还需要理由吗?” “你也知道,我现在可以去卖灵石换钱了,所以我就想——”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只见青年忽地就严肃了脸色,将这一包银锭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阿铭,你想待我好,我是知道的。” “但是这些都是你的血汗钱,而且也太多了,我不能要。” “再者说,我有手有脚,家中生活也并无什么难处,所以——阿铭,我真的不能接受。” 季铭有些着急:“可是……可是……” 看着季铭做错了事一般的模样,青年又软下了语气,无奈地笑了一下:“当然,阿铭一直记得我们富贵同享的愿望,我很高兴。” “只是,我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应当用自己的努力实现梦想。” ”而且——”青年说着,突然就眨眨眼,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我还有个好消息想告诉你。” “我曾经同你说过,将来想要变得有本事,带着家里与你和瑞姨一起过上好日子。” “现在你已经做到了,我放心多了。” “只是你如今入了仙门,算是半个仙人了——而我若是一辈子就甘于做一个山野村夫,只怕我们二人会渐行渐远,最后老死不相往来。” “我不愿意这样。”青年认真地看着季铭:“我想一直做一个能堂堂正正与你并肩的朋友。” “所以——” “我打算入行伍了。” “少时与你说的愿望,如今终于可以实现了。” 青年说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是不是很为我开心,嗯?”
第82章 小禾走了。 他收拾了行囊,跟着前来征兵的队伍走了。 走前他一一拜别了家中的父母亲眷。 轮到季铭时,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走了,阿铭。” “我不在的时候,要对自己好点。” “即便是在仙宗,被欺负了也不要一味的忍让,要学会反抗,知道吗?” 季铭默默地仰头看他,没有说话。 青年回视着他——在对上那伤感的眼神时,也跟着沉默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似乎什么都没说,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最后还是领队的等不及了,出声催促了起来。 青年率先回过了神。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该出发了。” 季铭点头,眼睛有些干涩:“去吧。” “我会帮你照顾好二老的。” 青年又一次笑了:“你啊。” “不要总是给自己那样大的压力。” “我爹娘自有大哥二哥照管——你只要照顾好瑞姨就够了。” “你已经做的够好了,阿铭。” 就在这时,领队的又一次催促了起来。 见此情景,青年也无法再多说什么了。 他只能起身跟上大部队,一步三回头地,对着送别的家人与季铭最后挥了挥手。 “——我走了!!” “——莫要挂心!!” “——我一定会好好回来的!!!” ……………… 后来的后来,每当回想起这一幕,季铭都会默默闭上眼。 ——骗子。他在心里小声道。 ——你可真是这世上最可恶的……大骗子啊。 ……………… 在小禾离去的第二年春天,瑞姨也走了。 她走在一片繁花烂漫之中。 那天天气很好,季铭正好轮休,于是便推着让木匠专门打造的轮椅,带瑞姨去花园里散心。 那段时间瑞姨虽然还是昏睡的时候大于清醒的时候,但精神头比起之前看起来还是要好上不少。 季铭很是高兴,以为经过这些时日的将养,她的身体终于开始好转起来了。 他将轮椅推到了一处繁盛的花树下——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暖暖洒在人的身上,留下一层金色的光斑。 季铭坐在瑞姨的身旁,为她轻轻捶起腿来。 就在这时,一只蝴蝶飞来,落到了瑞姨手上。 枯瘦的妇人看着自己手上的蝶,突然就开了口,声音和缓而温柔:“阿铭啊——” 她一辈子如此——自打季铭有记忆起,她就是这样温柔,连训斥人都是轻轻柔柔的,从没认真与人红过脸。 可就是这样一个温柔到怯懦的女人,却为他撑起了一片天,顶住了种种的刁难与苛待,将他从一个小婴儿抚养成人。 季铭连忙应答道:“哎,我在。” 妇人颤抖着抬起手,抚上了青年的发顶:“好孩子,真的难为你了。” “我这一辈子,幼时失怙,少时丧夫,夫死无子。” “府里都说我是扫把星,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本以为这辈子也没什么好活的了,连麻绳都买好了,却没想到上天垂怜,竟是把你送到了我身边。” 妇人颤抖着抬起手,抚上了青年的发顶:“好孩子,真的难为你了。” “我这一辈子,幼时失怙,少时丧夫,夫死无子。” “府里都说我是扫把星,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本以为这辈子也没什么好活的了,连麻绳都买好了,却没想到上天垂怜,竟是把你送到了我身边。” “你那时候那样小,哭得简直都要背过气去。但我一抱起你,你就安静了,还冲我笑。” “那个时候我就想——哎呀,这孩子,可真是老天爷送给我的恩赐啊。” “于是我又不想死了——我想,要是我去了,这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所以我活下来了,看着你一步步长大,成人,从那个只会哭着要奶喝的小娃娃,变成了现在的模样——甚至还让我过上了现在这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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