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钱币们同意了,带着仨国宝往前,跟在宋如浊的身后。 姜季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它们,生怕这仨有什么损伤。 佩奇实在是忍无可忍,一尾巴掀开姜季,骂骂咧咧道:“真的一秒都忍不了你,要不是看在红山玉龙的份儿上,我早吃了你了!” 佩奇感觉自己没骂太难听,可姜季都听傻了。 佩奇瞪他一眼,游到了张黑狗的身边。 没一会儿,直升机准备到位,众人商量了一下,宋如浊和姜季互送古钱币和国宝渡海峡,张黑狗和佩奇去杜献女士老家接她。 * 一个小时后,《富春山居图》两卷,圆满合璧。 对岸的博物院工作人员也很配合,让宋如浊、姜季、五枚古钱币和仨国宝进入了库房,见到了《无用师卷》。 在他们刚刚进入库房的时候,《无用师卷》上的图已经飞了起来,直奔他们而来。 片刻后,整个库房都萦绕起了绝美的山水画,汧沔鼓兴奋地蹦跳,金佛塔也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即使没有嘴,不会说话,它们之间那浓烈的感情还是感染到了宋如浊。 五枚小钱币终于是忍不住了,一个个都笑着哭了出来。 于是,宋如浊他们都没有没有说话,把空间留给了这些久别重逢的老友。 又过了一个小时,张黑狗和佩奇也来了。 二人眉头紧皱,神情十分沉重,宋如浊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杜献女士呢?” 张黑狗道:“她来了,但她的情况很不好,可能……” 张黑狗没能说完,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佩奇。 佩奇张开嘴,一阵黑烟飞快从它的嘴里飞了出来,而后,那黑烟又快速快速幻化成形。 那一架病床。 病床上,瘦骨嶙峋的老人闭着眼睛,浑身都是仪器和导管,已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
第59章 刚才还兴奋着的国宝们瞬间都围了过来,悲伤的情绪瞬间弥漫开来。 古钱币们难受地看着病床上的杜献女士,哽咽了许久,他们才轻轻开口,低声喊着:“阿献。” 张黑狗轻声说:“医生说,杜女士的器官几乎已经全部衰竭,但她就是硬撑着……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吊着一口气。现在,她每一秒都在煎熬,非常痛苦。” 整个库房陷入了沉默。 金佛塔突然发出一阵刺目的金色光芒,佛塔屋脊上金龙仰头晃动起口中的风铃,风铃声响,光芒更盛。 在这光芒里,《富春山居图》那巍峨的山峦便漂浮在了杜献女士的身侧,滔滔水声响起,长河滚滚流淌,飞鸟掠空而过。 在这绝美的山水中和动听的水声中,杜献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清明、澄澈、天真。 一如当年。 九岁的杜献,在一阵鸟鸣声中,睁开了双眼。 她没有赖床,而是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和母亲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这是国宝南迁的第七个年头,万余箱文物在西南某个小县城的一所古庙暂且安顿了下来,这里远离战火,国宝护送人员也在此处暂时得到了休憩,于是便有人给还在京城的家眷送了信去,让他们来此处团聚。 年幼的杜献也跟着母亲穿越战火,来到这个小县城,终于再次见到运送文物多年的爷爷和父亲。 这时候的杜献,其实并不懂什么叫做文物,什么叫做国宝。她只知道保护这些大箱子里的东西,是爷爷和父母的工作。她只是想陪着家人在一起,于是,她就成为了大人们工作时最好的小助手。 南方潮热、多蛇虫鼠蚁,保护文物的难度不小。 所以每天早晨起床,杜献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和母亲一起进入库房检查文物,撒石灰杀虫,填补鼠洞,检查墙壁和屋顶是否有破损。 日头好的时候,杜献会跟着爷爷一起将那些容易受潮的文物一样样小心拿出来晒晒。下雨的时候,爷爷会爬上屋顶修补瓦片,杜献就乖乖在屋檐下为爷爷扶着爬梯。 父亲每日工作完成,便会在青灯古佛下做文物研究,杜献就守在一边,认真看着父亲满脸严肃地写下那些晦涩的论文和报告。 最开始,杜献什么都不懂。 后来,她懂了《富春山居图》的精妙,看懂了那画中的天水茫茫,懂了金佛塔每一尊金龙首的巧夺天工,懂了陈仓石鼓蕴含的珍贵历史意义。 她从时间的缝隙里窥到前人绝妙的智慧和才情,她自然而然爱上了文物研究。 于是,她开始喜欢去旧货市场找一些老物件。 但守护国宝的生活本来就十分窘困,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儿,她的零花钱省吃俭用下来,也只够她买下些价格实惠的小钱币。 不过这也能让她开心很久。 后来,收集古钱币,成了她这一生的爱好和习惯。 杜献十二岁那年,这个安静的小县城发生了一场大火灾事故,国宝险些毁于一旦。 当时,不仅仅是守护国宝的工作人员和官兵们在抢救国宝,当地群众也为了守护国宝也做出了巨大牺牲,甚至不惜拆除自家房舍,为国宝库房留出一条防火带。 那时候小小的杜献也跟着家人加入了这一场灭火行动之中,在手上留下了一大块永久的烧伤。 但幸好,在所有人的努力之下,国宝未有丝毫受损。 火灾事故后不久,杜献不幸感染疟疾,命悬一线,几乎没能撑过去。 就在她病情最凶险的那一夜,它们出现了。 父母都守在她的床前,疲惫地睡了过去,于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放在杜献小书包里五枚古钱币跳了出来。 它们一路骨碌碌地滚到了存放文物的库房,也不知道嘀嘀咕咕了些什么,便有几个箱子从里边儿被打顶开了,汧沔鼓、金佛塔、两卷《富春山居图》都跑了出来,着急地到了杜献的房间。 一阵金光以后,杜献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她看到五个圆滚滚的小孩儿站在她的面前,笑着看着她,奶声奶气地说:“阿献,我们带你去玩儿。” 只有两条腿的汧沔鼓驮着杜献,带她在一副绝美的画卷中飞快奔跑,金龙围绕着她发出长长的吟唱,温柔的水拂过她的脸,那五个小孩儿在她的身边笑着闹着,将星河捧在她的眼前。 那是一个无比美妙,无法言喻的梦。 天光快亮之时,小孩儿对她说:“阿献,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们等着你呢。” 就是这样一句话,给了杜献坚定无比的信念,她只来得及回答了一句“好”,它们便都消失了。 之后,小女孩儿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竟然真的挺了过来。 杜献把这个梦告诉过家里人,可大人只当那是她迷蒙中的幻觉。她自己也不敢真的相信,认定那是自己生病烧糊涂了。 但并不妨碍这个美梦温柔了她很多年。 国宝们在这个小县城平安地度过了八年,于是也陪伴了杜献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 生逢乱世,小小的女孩儿如飘萍,但她的内心却无比充实快乐。 1948年,部分文物被运往对岸,杜献的爷爷也是运送成员之一,他们带着《无用师卷》离开。 自此,杜献再也没见过那个全世界最慈祥和蔼的小老头。 最终,坚不可摧的华夏人终于获得了和平。战火平息以后,大部分文物回归了故宫,无数的人献出了青春和生命,保护了这些华夏文明瑰宝免受战火侵袭。 二十余年,百万文物,无一损伤。 这是何其艰难、又何其伟大的奇迹。 杜献也履行了梦里的诺言,和这些有着千年历史的老家伙们,做了一辈子的朋友。 杜献没有成家,也没有子女,这一生她都在从事文物研究和保护工作,她一边工作,一边期待着。 期待着爷爷回家,期待着《富春山居图》合璧,期待着祖国统一。 一直到前些年,她的身体撑不住,才停止了工作,住进了疗养院养病。 夏天的某一天,杜献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于是便让将她自己这一生收集的古钱币馈赠给了全国数个博物馆。她特意交代,请他们将这些充满灵性的古钱币作为文创商品售卖,希望这份对华夏灿烂文明的热爱,通过这些小东西,传递给新一代的年轻人。 时间回到现在。 明明已经被医生宣告药石无病的杜献女士,缺还撑着一口气不肯咽下去,医生无法解释这是何缘故。 但它们知道。 康熙通宝轻轻抚着杜献干枯皮肉上的狰狞烧伤,柔声说:“阿献,我们在这里。” 杜献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它们,而后,她轻轻一笑,那已经失去活力的血肉开始疯狂生长起来,她变回了当年那个永远快乐的少女。 “你们来了。”她笑盈盈开口。 清醒的时候,她一直以为少年时的美梦不是真的,但病入膏肓陷入半昏迷的时候,她突然笃定了,那些绚烂和美好,都是真的。 因为知道它们会来,所以她一直在等。 几乎在最后一刻,她等到了。 “我们都在。” 它们全围了上来,牵着她的手,再带她在完整的《富春山居图》里又一次遨游,和当年一样。 他们的笑闹声无比畅快,一直持续到清晨的第一声鸡鸣响起。 杜献愣了一下,而后,她在那流淌的江水中站定了脚步,说:“我要走了。” 它们也都站定了脚步,无言地看着她。 杜献回头看了一眼,那山水的尽头,站着一个略有些佝偻的小老头,正在微笑看着她。 “我要走了。”她又笑着说了一次,挥着手说,“你们会回归的,都会回归的。等到时候,我们再见吧。” 说完她也没有等它们的回答,便笑着转身,扑向了那个慈祥的小老头,脆生生地喊:“爷爷!” 小老头牵起她的手,说:“小阿献,乖,走咯,走咯。” 他们牵着手,朝着山水画的尽头渐渐远去,身影最终消失。 心电图微弱的起伏也在这一刻归于平静。 有幸见证这一场盛大的离别的众人,被震撼到无法言语,只是默默擦拭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淌下来的眼泪。 杜献女士暂时离开了,而留下的人,还会继续人向前,将她的遗憾圆满。 如她所言,终有一天,会回归的,都会回归的。 画如此,人如此。 家国亦如此。
第60章 按照杜献女士的遗愿,在简单的葬礼以后,她的骨灰被撒入大海中。 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以最纯真的模样,回归了天地之间。 送她最后一程时,他们已经不再悲伤。 因为他们知道,此时的分别只是暂别,将来某一个时刻,他们终会在同一个地方再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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