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的神识从满天星上飘下来,一路飘到了郑安安的床前。她白日里睡了很久,此刻的睡眠很浅。并且一直皱着眉头,看起来睡得并不踏实。 这样可不行。 白苏抬手指尖和她的对上,一朵小小的白花“啵”地一声在她的指尖绽开。幽幽的花香散发出来。 在花香中,郑安安不自觉地陷入了沉眠。而白苏,终于可以翻看她的记忆了。 要足够了解一个人,才能够满足他。 郑安安抗拒与人交流,而白苏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他双手合十,轻声说了句冒犯,然后沉到了郑安安的潜意识里。 人的一声说漫长不够漫长,说短好像有够不上。百年寿命,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事情发生,总归是记不住那么多的。 一些重要的,难忘的,深刻的,就那么断断续续的留了下来。有时候连记忆的主人或许都忘记了它的存在,而某一个不经意的时刻,突然发现它其实只是被藏起来了。 藏在郑安安记忆深处的最早的那段记忆很糟糕。 黑漆漆的房间,小小的女孩儿穿着碎花连衣裙,缩在床上的某个角落,努力抱紧了那只似乎能够带给她安全感的玩具大熊。 门“吱呀”一声开了。 有一点儿光透进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来。 几乎整个人罩住了郑安安。 白苏一开始还有些疑惑,没太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来的人身形高大见状,应该是个成年男性。确切一点儿来讲,他看起来像是一个中年男性。 这是在郑安安的记忆里,这个人影模糊不清,白苏看不清楚他的脸。 只知道床上的小女孩儿紧紧抱着玩偶熊,害怕到发抖。 等到白苏彻底意识到那个男人在做什么,他甚至有点儿不敢相信,脸一下涨得通红,气得整个人都要冒烟了。 郑安安那个时候还那么小! 那双手揉搓着小小的如同团子一样的郑安安,几欲令人作呕。 “滚开!你个混账东西!别碰她!你个死变态!”白苏几乎是一瞬间怒上心头,冲过去试图奋力推开那个中年男人。 然而这是郑安安的记忆。 既然是记忆,那么就代表着这一切是已经发生的事实。不管他再做出什么努力,都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挽回了。 所以白苏的灵识,理所应当的穿过了男人,扑了一个空。 他想尽一切办法,想要阻止他。可是没有用。 那间昏暗无比卧室里,一切按照郑安安当年模糊不清的记忆,一点儿不差的又重演了一遍。 后来白苏知道,那个男人是她的继父。表面上文质彬彬,是一家幼儿辅导机构的书法教师。丝毫看不出来那张斯文的皮囊之下,包裹着那样肮脏的灵魂。 那样昏暗无望的夜晚,在郑安安的记忆里不止是一个。那个时候的她甚至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以为那个禽兽和她做得一场游戏。 只是这场游戏让她很不舒服。 直到两年后,被出差提前归来的母亲撞破,这样的夜晚才算是结束。 那个时候的郑安安已经能够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了。还未完全长开的眉眼就已经美的惊心动魄。 郑安安的母亲大怒。 在郑安安的记忆里,她并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还是在那个漆黑的卧室,紧紧抱着玩偶熊。 她眼里恩爱的爸爸妈妈都变得不再像是平日里的模样,他们赤红着脸,扯着嗓子破口大骂。 东西摔了一地。 妈妈扇了爸爸耳光,然后被爸爸推倒在地。 郑安安终于松开了玩具熊,想要上前阻止这场撕扯和殴打。 耳光和拳头落在身上,很疼。 但是男人色迷心窍也好,或者出于什么其他恶心的想法。他始终没有碰母女俩的脸。 那一场谩骂和撕扯,最后由男人扬出来的一摞照片作为结束。 郑安安不知道那些照片意味着什么。她只在上面看到了她和妈妈的脸。 白苏在一边儿气得跳脚,头顶一朵接着一朵炸开了红艳艳的极具攻击性的花,可是无力改变什么。 半年后,郑安安的母亲提起了离婚。 她带着郑安安远走他乡。 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并没有如愿让男人净身出户,也没有将男人的禽兽行径公之于众。她只是迫切的,要带着郑安安离开那个环境。 那一年母女两个过的都是兵荒马乱。 变成单亲家庭的郑安安变得敏感、自卑、孤僻。尤其害怕与陌生男性交谈,连班上的男同学,她都是尽量避着的。或许那个时候,少女已经明白她都经历了些什么。 她为了降低别人对她的注意。戴厚重的黑框眼睛,留厚重的刘海,故意在脸上点雀斑,一年四季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爱笑。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直到上了大学。 遇到了陆川。
第五十七章 回魂 陆川大她三岁。郑安安上大学那一年,他正好大四。当时他画图画得头晕目眩,连续熬了几个大夜看人都有点儿重影。一头莽莽撞撞就砸进了郑安安的怀里。 把小姑娘吓坏了,惨白着脸僵在原地直打哆嗦。 陆川还以为她是突发什么恶疾,着急忙慌给人扛到校医室了。 后来死皮赖脸的给郑安安送水送饭送药,殷勤的不得了。他当时的说辞是补偿那天的莽撞和冒犯。连续一年的时间,郑安安的心房还真被他缓慢的磨出了一条缝隙。 这么多年来,郑安安始终渴望着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像其他的女孩儿一样无忧无虑,自信又从容的和异性接触,可以毫无芥蒂的和喜欢的人拥抱牵手。 可是她做不到。 多少次午夜梦回,那个昏暗的小房间和巨大的玩偶熊都会闯入她的梦里。她接受不了异性的注视,因为那个男人曾经会在母亲看不到的角落里,用令人作呕的眼神看她。 她也受不了逢年过节,情侣之间相护赠送的玫瑰花。那花儿曾经那个男人悄悄的送过她,最后糜烂的,枯萎。 坏掉了的花味道真的很难闻。所以她不喜欢任何湿哒哒的,会腐败的花朵。 她那么怪异,怪异到与这个充满阳光和欢笑的大学城格格不入。她被困在了那个阴暗的房间里,即便母亲带着她逃离那个环境,可是房间的暗永远笼罩在她心里。 陆川就那样莽莽闯了进来。带着郑安安踏出了房间,成为了她和外面光芒万丈之间的联系。 他浪漫而热烈,生活态度积极,对未来充满了向往。即便是熬夜刚刚敢完设计稿,也能够扬起一个阳光充满能量的微笑。 他看郑安安的眼神里干净得如同清凌凌的月光。 他第一次送郑安安花的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所以他没送玫瑰。 误打误撞的,一束小小的干花,蓝盈盈的满天星避开了郑安安所有的雷点。 那捧花在郑安安的书桌上停留了好久好久。还是原本的模样,没有变得蔫巴巴的,也没有散发出腐烂的难闻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它始终都是郑安安喜欢的模样。 他始终都是郑安安喜欢的模样。 后来郑安安渐渐变得没有那么排斥陆川的靠近,甚至可以和他平静的进行交流。他们一起去游乐园,一起去博物馆,一起去逛展,一起去公园野餐…… 陆川渐渐从郑安安口中打听出了一些关于她的爱好,零星的,只言片语。但是足够让他距离喜欢的姑娘更进一步。 所以陆川表白那一天,没送郑安安玫瑰,而是一束做成了永生花的大朵粉色绣球,被洁白的满天星所簇拥。花束最上方是一条陆川亲手设计的项链。 那是他的第一个完完整整出自自己之手的作品。也是他的毕业设计。 一年前,陆川因为这条项链撞到了郑安安的怀里,一年后他将这条项链亲手送给了他喜欢的姑娘。 后面陆川时不时也会送她花束,有时候是水果糖葫芦的花束,有时候是他亲手折的纸艺花束,有时候是棒棒糖或者巧克力。 节日的花束他从来没有拉下,没有一束是鲜花,样样别出心裁,样样精致好看。郑安安也是从陆川身上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有这么多表达方式。 陆川是一个浪漫到极致的人。 他注重生活中的每一个小惊喜,也看重每一个小细节。 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秋天,别人收到了秋天的第一杯奶茶。而郑安安拿到手的,是陆川亲手雕刻的银杏叶书签。 彼时陆川的身价已经随着他多件作品的获奖而水涨船高。 逐渐冠上了新锐设计师的名号,在网络的运营之下,他经手的东西都能买上个好价钱。然而和郑安安在一起之后,陆川经常不要钱似的往她手里送一些他亲手做的小玩意儿。 郑安安不喜欢戒指。陆川就设计了嵌合式的情侣项链。郑安安没有勇气戴首饰出去,不敢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陆川带着她一步一步逐渐脱敏。先是在衣服上加一些小点缀,脱下了万年不变的运动风套装,矫正郑安安含胸驼背的站姿和走姿,带着她逐渐融入人群。 陆川带她去学防身术和小擒拿,教她怎么能够保护好自己,带着她锻炼身体,当年那个孱弱的小女孩儿几乎不复存在。 陆川用了整整三年多,让郑安安逐渐变成了一个普通女孩儿,变成了一个大街小巷上随处可见的“正常人”。 她应该是很喜欢陆川的。 或者是说,她应该是很爱陆川的。 虽然郑安安从来没有这么表达过。但是白苏感受着她的记忆和情绪,走马观灯之中犹能感受到那种强烈的悸动。 又或许,喜欢和爱都不够准确。 陆川比郑安安的生命更重要。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白苏不明白。 就算说陆川是郑安安的神明都不为过。 为什么会想要分开呢? 她放弃了陆川,同时准备结束自己的一声。逐渐好转而步入正规的人生,是迎来了怎样的打击? 白苏猜测不到。 他对人类的了解远远不够。不论是爱与希望,或者是恶与罪孽。 时隔多年,当郑安安逐渐忘记童年的那场噩梦,开始准备迎接剩下的三分之二的人生时。那个男人又拿着照片找上门来。 男人几乎已经变成了郑安安不认识的模样。 “你觉得你那个男朋友知道你有这样的过往,他还会要你吗?”男人的面容已见明显的苍老。 他们分开之后,男人因为一次教学事故被开除,而后又染上了赌瘾,房和车渐渐都被他输了出去。穷困潦倒之际,他又想到了当年那对母女。他当时留了一手,离婚协商时,并没有将所有的照片都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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