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术一直没有说话,这才闷闷地说:“萤火虫很漂亮。” 薛离玉淡淡道:“可惜他再也看不见了,他死了是最好的结局,否则他死时那样惨烈,绝对逃不过天帝的追杀。” 苍术依然很沉默,伸手去抓一把萤火虫,出神的看着,像是没有在听他说话。 薛离玉突然觉得苍术也挺可怜的,但他既然已经选择了投靠魔域这条路,那就无法再回头。 “先走吧,等我帮他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后,我们就两不相欠,来世也不要再遇见了。” 他站起身,身型有些摇晃,苍术也没反对,跟着他起身,他们一前一后,空前寂静,顺着原路回到宫闱内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锣鼓喧天震彻魔域,原来寿宴已经开始了。 各路妖魔齐聚一堂,鬼界也来了不少宾客,苍术皱皱鼻子,对他说:“你身上灵气太重,不要离我太远。” 薛离玉的袖子还有符纸燃烧后的灰烬,拍掉之后,他遮掩了气息,将自己伪装成一名普通的小厮,跟在苍术身边,以便靠近魔尊,不过就像苍术所说的一样,看他的人很多,和他讲话的人没有。 苍术这些日子的狗腿子行为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收获,魔尊钦点他坐在自己下首的位置,就算是少尊主也只能坐在苍术对面,皮笑肉不笑地给他敬酒。 薛离玉心想他有这样伺候人的本事?若是真如此如鱼得水,他怎么心甘情愿在藏龙谷当那么多年废物? 魔尊咳了几声,和各位城主谈起了话,不外乎是魔域的事,薛离玉听在耳朵里,看见面前有一杯酒递了过来,抬眸一看,是少尊主。 周围所有人都起身去给旁人敬酒,热闹非凡,包括苍术也端着杯子去了魔尊身边,坐在他身侧,眉目温和的说着什么悄悄话,惹得魔尊频频捻须,眉宇间的笑意越来越深,甚至兴起时还与他撞杯饮酒,苍术推拒说不喝酒,左手拿水杯仰头喝尽。 薛离玉收回目光,顺手拿起桌边酒,少尊主看着他白皙纤长的手,笑着说:“美人的脸好看,手也好看,与我喝交杯酒如何?” 薛离玉没答应也不拒绝,朝他微微一笑,抬腕饮尽,唇齿之间却没有酒香,而是寡淡的水。 他没有想太多,搁下杯子,说:“少尊主,请。” 少尊主道:“莫要如此生疏,唤我明尊便是。” 他不顾其他人诧异的目光,直接坐在小厮打扮的薛离玉身侧,占了苍术的位置,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薛离玉被他吸引了目光,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只白灯笼草编的小白龙,栩栩如生,龙目溜圆。 明尊将小白龙递给他,“怎么样?好玩吗?” 薛离玉扯开小白龙的须,摸摸它的角,最后又拎着它龙尾巴晃来晃去,像是这样做过了无数次那样,不吝啬称赞道:“手艺很是精巧,是你买的?” 明尊嗤了一声,“本宫想要的东西还用买?勾勾手指便有人送上来。只不过这小玩意儿是我这几天学的,听说咱们乱葬岗这儿有一条死龙,就长这样子,干脆亲手编一个玩玩。” 薛离玉哑然,把小白龙还给他,明尊却眨了眨碧绿色的眼珠,拒绝道:“送你的,你就拿着,来,接着喝酒。” 他眼神似有若无地飘向魔尊那边,不知道为何,他勾起唇角,有些挑衅似的笑了笑。 薛离玉是千杯不倒没错,但是他接过一杯酒时闻了闻味道,觉得里面一定有药,也不想做样子了,撂下杯子谎称自己头晕要去吹吹夜风,明尊也没有阻拦,这才得以脱身离开。 不远处有一片竹林,薛离玉没有挑灯,独自一人负手在竹林里闲逛,风吹乱他的白发,心里盘算着今晚的事。 他与苍术最迟今晚就能得手,苍术再丧心病狂也不能不顾龙族生死,他也已经叫青木和栖鹤君联系了魔域的龙族余部,等到接走所有小龙子,安全护送他们回到藏龙谷,这桩事就算了了。 但当务之急他要先解决自己的麻烦事,今夜是十五,从前初一十五的时候他都靠着服药渡过炉鼎求灌期,这回他昏迷太久,没有来得及炼药,现在一想起这事就心乱如麻,最好能找个地方躲一躲。 刚好竹林前面有一处小房子,门外挂着的灯笼漆黑,落满了灰尘,看起来许久没有人住过,石阶上也长满了青苔。 薛离玉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扉,发现屋子里干净简洁,确实没人生活过的痕迹,而且站在竹窗前能看见寿宴人来人往的景色,也就放了心。 竹影摇曳,风吹草浪,晚夜的风有些凉了,他不能点小火炉,会有光,但是忍不住打了几个寒战,只好从戒子里取出一件薄毛大氅披在肩上,窝在椅子上像只毛球。 看宴会迟迟不结束,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薛离玉索性走到里间,在漆黑的小房间里赏月观星,时不时看一眼宴席,利用八卦盘,感受魔尊的位置所在。 只不过没一会儿,这间小竹屋的门就又被推开了,薛离玉瞬间紧张起来,屏住呼吸,手中拿剑,警惕着来人。 然而他鼻子却突然闻到一股酒香,和一缕浓香出挑的奇异味道。
第65章 这种香味很熟悉, 比麝香更香更悠长,但又混杂着桂花酒的味道,变得不那么好分辨。 薛离玉静悄悄从屋里伸出头去看, 明亮的月光照耀着狭小的老竹屋,一名男子背对着他坐在圆桌旁,手指摆弄着桌上的小沙钟,似乎正在计算着时间的流逝。 薛离玉冷静地观察着他,这突如其来闯入的男子明显喝醉了,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泛着月光,墨色衣摆拖地。 但他虽然喝醉了, 气息却很沉稳,像是来赴宴的魔域贵族子弟。 不过这衣摆样式有些熟悉。 薛离玉定睛一看, 才发现那是苍术。 没错, 他束腰那条腰带有一角残缺, 是方才同他烧往生符时不小心烫坏的。 这叛徒是跑到这躲酒?薛离玉冷淡地想, 估计他费了些力气才巴结了魔尊, 得以脱身。否则像他这等魔尊眼前的大红人, 魔域巴结他的人多的是,不可能放他走。 薛离玉看了他一会儿,心想这么多天都没见过苍术放下头发的样子, 哪怕今天他也高高束起来。 现在这么一看他, 倒还觉得有几分顺眼。 “谁在那藏着?” 苍术突然问,他动作一顿, 嗓音和平日里不一样, 饱含着浓烈醉意, 喑哑低沉, 听的人头皮发麻,舌根僵硬,耳膜震颤。 薛离玉不想露面,早说好今夜一起赴宴后分道扬镳,苍术也亲眼看见他离开了,现在竹屋相遇不过是巧合,他也没必要再和叛徒寒暄。 再说,苍术如今是魔域城主,一柱魔神,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薛离玉使了个法诀,变出一只小白兔,沾染了自己的灵气,食指一舒,把兔子驱赶到苍术脚边,随后隐匿了身形。 苍术低头看见白兔,愣了愣,随后弯腰抱起它,把它捧到眼前看来看去,兔子居然在他手里一动不动的装死,耳朵都耷拉下来。 苍术突然轻笑一声,把受惊的白兔抱在怀里抚摸,没有回头,仍旧低着头慢条斯理道:“阁下这花招使的不错,只不过你仍旧是梁上君子,若是花招用尽仍旧折损在此,说出去怕是要贻笑大方了。” 薛离玉知道自己瞒不过他,但也不会被他三言两语激怒,仍旧按兵不动,将自己的气息引向屋外,装作已经离开的样子。 果不其然,苍术误以为梁上君子已经离开,肩膀明显松懈下来。 ……他这是在害怕吗? 不对,他是在紧张。 他都这样风光了,还紧张什么? 薛离玉不解,难道是他喝醉了,怕被其他人看到自己的丑态,以后挂不住面子?那倒也情有可原。 苍术长长舒了一口气,拿着沙钟看了一会儿,呼吸变得很沉重,这才将沙钟倒过来,满杯的那一面朝上,向下缓缓流沙。 而后他默默看了一会儿窗外,又从袖中取出一枚玉印章,是个赑屃负碑的样式,搁在掌心里握着,一点点青绿的仙气顺着他指尖流转,但他很快咳了好几次,似乎身体脆弱,难以承受仙气的氤氲。 这种仙气散发柔和的气息,应该用以医修治疗之用。 还有那玉章,薛离玉看着甚是眼熟。 苍术什么时候偷了他东西? 他皱起眉头,打开自己的戒子寻找自己那枚赑屃玉章。 确实还在,但仔细去看会发现那是半枚玉章,在黑夜里流转玉沁色的光,绝非普通玉石。 难道这是华山静虚宗观鹭峰的镇峰之宝连心璧? 薛离玉怔然,那天小龙神隔着袖子把玉章塞进他手里的时候,当做宝贝一样稀罕,他都没看就收进了戒子里。 原来苍术也有一枚,看来他委实深藏不露,实力不容小觑。 只不过今夜一定非良辰吉日,否则为什么苍术在窗边站了那么久还不回宴席上去? 他要是等到酒意全醒,还不得等到明天早上? 俗话说酒后失态,这人本质如何,喝了酒之后就会全然暴露,哪怕是三世天酒量最好的金身罗汉,也会在酒后吐真言,抄送诸神佛经三千卷。 更不用想蔫坏的苍术,装孙子那么久,心里的恶人终于肆意横行,藏不住了吧? 薛离玉委实等不了那么久,也无法再顾虑那么多,显出真身,灵场瞬间波动如澜,精纯的修为灌溉了整间老竹屋,甚至门外风灯也随之摇曳,周围的竹林被风吹舞,似乎也感受到了凤凰的焦躁不安。 苍术的背影在一瞬间僵住,许久之后他沉沉道:“你怎么还没走?” 薛离玉知道现在情形有些尴尬,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解释一下,轻咳一声:“我是要走,但想在此歇息一下,恰好你进来,我不想再和你见面暴露计划,惊动魔尊,就没有出声,并不是有意吓你,方才那人也是我。” “嗯,没事,”苍术点点头,低声道:“那你走吧,不送。” 薛离玉没想到这么顺利,见苍术也没看他一眼,知道他避险不愿见自己,顿觉轻松,一推开小竹门,却看见不远处有只灯笼高高挂起,那人已经和他对视上了,指着他喊:“少尊主,他人在这里呢!” 薛离玉喉头一紧,心说天不助我成功业,闪身便要跑,却看见少尊主先他一步在老竹屋布下屏障,魔气弥漫,突然有双手从背后捂住他半张脸,不由分说把他拖到里屋。 是苍术,苍术力气大得很,薛离玉跌跌撞撞被他拉扯进屋,脚踩了自己衣摆好几次,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他推到床上,拿被子蒙住了头,人也压了上来。 紧接着他就听见老竹屋门被一脚踹开,少尊主好像是愣住了,冷笑一声,“好啊,我说怎么吃酒吃到一半,两个人双双都不见了,原来是在这里寻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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