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今天宋景在粟伍的叮嘱下吃了药,宋景可能会以为自己又出现幻觉了。 ……赵、乾、朗??! 他手上握着的刀无意识地抖动,刀尖在地上磕出清脆的响声。 男人瞥了瞥他的手。 “唐刀,是好东西,我以前也用,”他说,“你要跟我打吗?” “你打不过我,老婆。”他又说,声音里带着笑。 “既然来了,那就别回去了吧。”男人说,他右手食指指尖复又化作黑色利刃,一点点慢慢伸长,直至宋景的颈间,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划出一丝血线。 长势停下,他眯起眼睛跟依旧没有反应过来没有躲闪的宋景对视。 就在这时,砰一声,背后的粟伍开枪了。 专门克制畸变体的腐蚀弹打在男人紧实的后背,没能伤到他的皮肉,叮当掉在了地上。 然而赵乾朗似乎被他激怒了,眼神一睇,利刃刹那间有如闪电般朝粟伍刺过去。 在就要触到粟伍的身体的时候,一柄唐刀与男人指尖黑色的利刃叮一声相抵,宋景闪现而来,本能地隔断在粟伍面前。 短短一两秒中,二人就过了十来招,唐刀和黑色利爪相撞的金属叮当声清脆无比,在这声音中,宋景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 他忽然一怔——他在跟谁打? 他的动作忽然一滞。 而赵乾朗的动作并没有停下,黑色利刃在他瞳孔玻璃般清澈的倒影里劈头划下。 宋景卸掉了所有动作,没有躲,没有抵抗,像卸下了所有防备,只怔怔着眼睛看着他。 利刃破空而来,与宋景白皙的脸颊相擦而过,刺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宋景和粟伍背后的畸变体的脑袋。 脑袋砰一声地爆开,粘稠腥臭的黑色鲜血溅了宋景一脸。 他仍没有回神。 赵乾朗收回利刃,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不满。 片刻后,他走上前去,蹲下来,伸出手把宋景脸上的黑血擦掉了。 擦完血,宋景和他看着彼此的眼睛,都愣了愣。 宋景直到这一刻才慢慢眨了眨眼。 有了丝真实感。 男人邪佞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怔忪,然后又变得扭曲,他似乎不能接受似的又站了起来,脸上恢复了之前冷漠的神情,不,比之前多出了一丝很明显的不爽。 宋景依旧挡在粟伍面前,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眼泪就已经流了下来。 赵乾朗。 真的是他? 赵乾朗回来了?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赵乾朗对粟伍出手了? 他又看看男人之前抽出黑色利刃的指尖,又看看男人。 他这才注意到,男人那明显与生前有了些微区别的面容。 赵乾朗……回来了…… 而背后的粟伍血流一地。 宋景不敢置信,无法反应过来,他怔愣地说:“你、你为什么对他出手,小伍不是你朋友吗?” 他仍然记得在第一次看到原生种的照片时粟伍发红的眼圈,他说他躺在医院里的时候把赵乾朗被杀害的视频看了几百次,记得他叮嘱沈医生他是赵乾朗的爱人所以要多照顾一点,记得他早上给自己递过来的包子和小心翼翼劝他吃药的眼神——小孩是真的很喜欢他的副队啊,甚至因为赵乾朗的关系一直在关心照顾他。 他们是那么好的朋友,赵乾朗怎么会对他出手? 他不是这种人啊。 宋景仍然记得自己第一次对他刮目相看,是因为他为一个被克扣奖学金的室友暴揍了辅导员一顿,被全校通报批评,并记一个警告。 赵乾朗浑不在意,说被欺负的人他不认识就算了,但既然是朋友,他肯定得帮忙。 当时宋景还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社恐,觉得赵乾朗真是他见过的最“傻”的人。 而现在?他怎么会对粟伍出手? 或许他已经知道不对劲了,但他不敢去细想,还未说话,脸上就滑下泪来,他跪在地上一边捂着粟伍的伤口一边呆呆地怔愣。 赵乾朗站在那里,静默地看着他。 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你为什么会伤小伍,”宋景对他说,“你是……赵乾朗吗?” 男人说:“你觉得呢?” 宋景没有回答,像是已经不会反应了。 然而却本能地知道不对劲,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流。 赵乾朗站在那里看着他的眼泪,腮骨鼓起:“狡猾的人类。” 狡猾的人类。 他已经不是人类了吗? 宋景呐呐地问:“你说什么?” 他自己看不到,他双眼无神,脸色比失血过多的粟伍还要苍白,像是处在破碎的边缘。 那样子可怜极了。 男人站在那里,眯起眼睛静静看着他很久,然后烦躁地啧了一声。意义不明。 但那一瞬间,宋景感知到了一股鲜明的躁动,烦躁、焦躁不安、愤怒。 一股强大的威压自舞台上黑衣男人的身上爆发开来,瞬间,宋景感觉胸口一滞,血气上涌,而躺在地上的粟伍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同一时刻,台下所有畸变体的身体齐声炸裂开,黑色的血液和腥臭的内脏溅到了还活着的尖叫着的人们脸上。 男人在那里又看了宋景两眼,随后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宋景怔怔着眼,压根来不及多说一句话。 只能看着男人消失的方向。 畸变体自爆后,创意园基本被毁,还活着的人已经吓破胆了,各个身上脸上都是血污,然而伤亡很小,这次出现的畸变体等级都不高,而且数量不多,只有七八个,没一会儿还莫名其妙自爆了。 荣晓晖等人把幸存者安抚住,叮嘱她们等待救护车的来临。 “你们是特管局的特警吗?”小马扬蹄问。 荣晓晖答:“是的。” “太感谢了!”小马扬蹄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直到这时,这些活下来的人才知道救他们的是特管局的人。 宋景已经在后台里翻出了紧急医疗箱,替粟伍止血包扎。 过不多久,被荣晓晖叫来的医疗队把伤员们运走了。轻伤较多,重伤的就粟伍一个,乔顺是其次,他的肩膀和手臂都鲜血淋漓,深可见骨,边缘不清晰,齿痕却完整,像是被野兽给咬下来的。 回程途中,大家都格外沉默。 尤其是粟伍和宋景,粟伍脸色苍白,气若游丝,但意识还一直清醒着。他躺在那里,眼睛睁着,一直看着救护车的车顶,然而乔顺却已经痛晕了过去。 “今天就是人手少了点,不然一定能拿下那女的……”荣晓晖的脸色愤愤,他锤了一下车厢,随车医生都给吓了一跳。 “乔顺,唉……”荣晓晖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又闭上了嘴。 宋景动了动,他脑子一直没停过,但好像都在出神状态,压根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 他听到了荣晓晖的话,那会儿他和粟伍在舞台上,荣晓晖其他三人在台下,他并不清楚台下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听到了‘那女人’三个字,其实想问一下是不是陈嫣,然而他依旧没发得出声音。 “宋景,之前对你说话不好听,我给你道歉,从今以后,我荣晓晖服你了。”荣晓晖说。 孟翎也在这时问:“那个跑掉的女人,是乔顺哥的老婆吗?我当时没听清楚,他好像是那么喊的?” “肯定啊,唉,他何止喊人家老婆,他都让人咬都不反抗了,也真是……” 躺在担架上的粟伍问:“陈嫣出现了?” “嗯,就是她引发的畸变,你回去看任务视频就知道了,我就奇了怪了,原生种到底有几个,”他扭头看宋景,“对了,台上那跟你打的黑衣男的是谁?” 宋景嘴巴动了动。 是谁。 对啊,是谁呢。 其实他仍有些不能相信。 是赵乾朗。赵乾朗回来了。 他死了,但他又回来了。 然而回来的是赵乾朗,又好像不是赵乾朗。 他无比期望和渴求的事情发生了,但他却没有什么真实感,仍反应不过来,更觉得像假的。 其实他心底隐隐约约有预感的,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从育才小学的女老师嘴里听到那个“赵乾朗”是卷发的时候开始吧,那时天台上的身影一瞬间从他眼前划过,只是他没有去细想。 是了,赵乾朗在他印象中一直都是清爽的直发,就算是幻觉,怎么可能出现卷发的赵乾朗呢? 宋景还没出声,躺在担架上的粟伍忽然说:“是……不认识的一个……畸变体。” 宋景看向他。 粟伍也虚弱地睁着眼睛看过来,与他静静对视,半晌,他的眼角流下来一滴眼泪。 宋景伸手,为他把那滴泪抹去了。 随后,他把手掌放在粟伍的脑袋上,他笨拙又僵硬地揉了揉他的脑袋,用揉乱的头毛替小孩掩盖住那双红眼睛。 “人形畸变体?还是原生种?怎么让他跑了?” “他……太厉害。”粟伍又说。 荣晓晖看看粟伍肚子上的伤,目露心疼,理解地点点头,又后悔地说这次真的托大了。 “谁能想得到宋景你说的事情竟然成真了,简直是神机妙算呐,这脑子。” “通知总局派人去抓了吗?”宋景滞缓地说。 “嗯,应该已经去她家蹲了,不过她还会不会回家就说不准了……” “对了,那些畸变体怎么莫名其妙自爆了,虽然也不是收拾不了吧。”荣晓晖说。 “我也,吓了一跳。”孟翎说。 荣晓晖跟孟翎开始讨论这次任务的种种奇怪之处,比如乔顺他老婆到底想干嘛,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这时一只手从底下伸出,扯了扯宋景的裤脚,把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的军靴里。 宋景低头。 是辐射热成像眼镜。 他看向粟伍,粟伍用口型对他说:藏起来。 辐射热成像眼镜里有存储器,可以把任务视频导出来,粟伍全程佩戴着眼镜,他的任务视频里,势必会出现赵乾朗,宋景明白他的意思。 小孩直到现在都还在袒护他啊。
第29章 粟伍被医生推去急救,宋景在急诊后面的小花园里坐下来,如果不是粟伍打过疫苗,身体素质和自愈能力都和普通人不一样,这种贯穿伤他这会儿可能已经没命了。 天寒地冻,小花园没人,甚至灯都没亮几盏,唯剩宋景独自一个人坐在排椅上,看起来枯寂又空洞。 他如木偶般静静坐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粟伍塞给他的热成像眼镜,又静默许久,把接口插到手腕上的终端显示仪上。 小小的屏幕亮起,呈现出创意园内部的景象,宋景没有跳看,也没有快进,他一点点地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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