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如此偏爱人类!” “幸运?什么是幸运!” “等一下……”宋景想拦下他。 沈一声出声阻止了他:“让他走吧。” 其他的几只畸变体早就在宋景等人跟宗盛对话的时候退走了,此时街上只剩他们三个人,和被沈一声抱在怀里已经失去意识的小孩儿。 沈一声说:“我早跟你说过,瞒不住的,跟他说了吧。” 宋景猛地转头盯着她。 那一刻他眼里的质疑和凶狠,令沈一声怀疑他会吃了自己。但还没等他有下一步的表示,沈一声怀里的孩子突然抽搐起来。沈一声吓了一跳。 她把孩子放下来,让他平躺,摸了摸他的脖子:“他的体温在下降,不行了。” 本来就营养不良,只剩一把骨头了,又被畸变体袭击伤势过重,在地上抽搐了没多久就咽了气。 沈一声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抱着他的尸体走了出去:“我去把他埋了,你们把话聊开吧。” 她身上还是基地时的那身衣服,背上还有她自己的干涸的血,现在衣服上又染了新的血渍,但她没有在意,依旧把小孩儿的尸体抱得紧紧的。 没有走多远,她就在绿化带上开始挖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挖了差不多合适的深度,背上的伤口疼得不行,但她没有在意,把小孩儿放进去之后她看了他好一会儿。其实小孩儿的骨相看得出来很不错,只是营养不良让他看起来不成人形而已。 在这段流亡的日子里,他一个人躲在哪里,靠什么活下来,害怕吗?委屈吗?孤独吗?怨恨吗?或许都有吧。 能撑到现在,已经把所有能吃的苦都吃遍了吧。 “辛苦了,安息吧。”她唱了一首葬歌。 那个叫宗盛的原生种说,人类幸运,真的幸运吗? 这场无妄的灾难里,究竟有多少人受苦受难,又有多少人牺牲,就算侥幸活下来,他们会觉得自己幸运吗?还是直到死都觉得恐惧和无助呢? 在这场战争里,没有谁是幸运的,畸变体不是,人类更不是。 是的,她知道畸变体这个物种走不远,在基地里的时候她就知道。从一开始她跟她老师站出来阻止帝国独立军那个疯狂而又激进的计划的时候,他们就知道,畸变体迟早会灭亡的。 如果不是这样,就算那个计划再激进,为了人类的未来他们也不会反对。毕竟畸变体身体素质寿命长度都远胜于人类,就算用熬的都能熬死人类,畸变体不除,人类永无返回陆地之日。 她看着小孩儿的面容渐渐被埋没,所有伤口和苦难都被掩埋在了黄土之下,她撒上最后一抔土。 作为人类,她恨畸变体,这是必然的。可是作为朋友,她真的希望里面那两只畸变体可以活下来。 时间差不多了,她返回超市。 走进去,首先引入眼帘的是宋景推搡赵乾朗的动作,然后他愤怒而又委屈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里。她的脚步顿住,看见赵乾朗身上大大小小的溃烂的伤口。 “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瞒着我?你病了多久了?”宋景一边推他一边吼,“你打算瞒我多久?瞒到你死的那一天吗!” 她不敢进去了。
第113章 “提前知道,提前伤心罢了,我就是不想看到你现在这样才没说的。”赵乾朗的声音里有着无奈和怜惜。 “无稽之谈!早点说出来说不定有办法治,一定有办法的!” “没用的。”赵乾朗说。 “你怎么知道没用?” 宋景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赵乾朗叹了口气,目光无限柔和:“在麻疆的时候。” “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个老原生种,他是从原界掉下来的。他跟我说,最早流行这种病的是原界,早在几个月前,这种瘟疫已经在那里盛行开来了。” “瘟疫?沈一声说过这并不是瘟疫。”宋景说。 “它们并不懂这是什么,只知道大面积流传,是不是瘟疫也没多大区别,结局都是一样的。” 赵乾朗犹豫了一下,像一匹精疲力竭的马一般,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在原界,我们的种族几乎已经灭绝了。” 宋景一时说不出话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原界早就流行了?那里的族人几乎快死光了?怎么会这样…… “我不信,没得治?我不信……”他抗拒地说。 沈一声在门口听着,原本在犹豫要不要进去,但还没等做出决定,眼前忽然一花,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东西揪住的就像闪电一样被扯了进去,转眼间到了宋景的手里。 宋景单手扣着她的脖子:“你上次说不是传染病,是吧,你说是基因突变,那么那种引起畸变体基因突变的物质,来源于哪里?既然你们团队对此有研究,有没有治疗的办法。” 沈一声被捏得说不上话,窒息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过了会儿,宋景才晃神地放开她,她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赵乾朗已经把衣服扣好了,此时正靠坐在地上休息,他虚弱地点点头:“原来是基因突变。” “按时间来算,应该是从原界泄露下来的吧。”他说。 沈一声点点头,此前她还不十分确定那种起到转座子作用的物质来源于哪,听了他们刚才的对话她差不多已经能肯定了:“恐怕是来源于原界的辐射,所以此前才从来没有在我们的自然界中提取出来过。” “我和老师早就猜测了,此种物质恐怕广泛地存在于某种常见的介质中,所以才会导致大面积的基因突变,但一直不太明确是存在于哪里,现在看来应该就是漏洞的辐射了,这也符合我们推断的特征——畸变时间越早,畸变体等级越高,吸收的辐射能量越多,发病越快,病得越重。”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南渊的畸变体病情才在这几个城市当中发展得最迅速。因为裴春培养的那群畸变体里不单有大量的高级畸变体,为了获得更多能量他们还同类相食,那种物质于是富集到食物链最顶端,所以南渊才最早地走在了疾病发展的最前端。 赵乾朗忍不住轻轻笑了声。 好笑,真是太好笑了。 不怪宗盛,就连他也想笑。 造化弄人。 真是造化弄人啊。 在裴春费尽心机集结能量、培养高等种、打造一个全新的属于畸变体的社会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写在死亡名单上了。越努力,越拼命,反而死得越快,社会进程越快被推进,畸变体们就越加逼近死亡。 它们终其一生都不可能看到一个属于自己的种族社会的时候成熟运转的时候。 因为它们注定是一个要消亡的种族。 从原界,到这里。 在大家热火朝天地要打造一个新世界的时候,上天已经在逐渐回收它们昙花一现的人间体验券。 多么可悲,这个种族就像是上天的弃子,天生的笑话。 死去的族人的抱负永远不可能实现,而还在热情似火到处征战的族人对前方的命运一无所知。司想还在展望部落美好的未来,麻疆还在试图攻下人类基地。 但或许比起现在,一无所知地死在美梦中也是一种仁慈吧。 无知即幸福。 哈哈。 “没有可以治疗的办法吗?”宋景问。 沈一声摇了摇头:“基因突变本来就不可逆,而且那种物质分布得太广泛了,根本去除不了,辐射无所不在。” 她的肩膀被抓住,宋景不肯相信:“是没有办法,还是不肯治?你的老师不是权威专家吗!他难道没有办法?” “真的没有,”肩膀被抓得很痛,但沈一声没有挣扎,默默地承受了宋景的崩溃,“不是因为我是人类而发病的对象是畸变体才这么说的,而是以我们现阶段的医学技术来说,真的是无能为力,别说去除,我们甚至都提取不了在辐射中的那种物质,只有当它跟畸变体体内的基因序列相结合剪切出了含有基因调控位点的片段之后,我们才能在畸变体的体内检测到它。如果能在大气中广泛地提取到,我老师的报告就不会没人采信了。” 她叹气:“就是因为我老师的研究报告无法取信上层,没人相信畸变体会广泛地发病并且死亡,所以才会有人提出天泽IV号那个激进的计划,我们今天才会站在这里。” “你早就知道这一切,”宋景眼睛通红地看着他,“在你利用我帮你偷出天泽IV号的时候,你就知道畸变体都会死。” 他发现了,必然的,沈一声知道这一切本就必然会被他发现。 她点头:“对。” “因为我们都会死,所以你们才反对那个计划,因为没有必要在将死之人身上花心思,没必要平白无故搭上污染生态的代价,等过段时间畸变体就自然都会死亡了,是吗?” 还是点头:“是的。” “好,好得很。”宋景双目赤红,沈一声觉得自己的肩胛骨要碎掉了,但她忍着没有挣扎,她应该的,不管宋景对她是什么态度,她都该受着的。这时,赵乾朗那边传来了一声闷咳。 这个声音仿佛唤回了宋景的神志,令他松开了捏在沈一声肩上的手,转而走向靠坐在地上的赵乾朗。沈一声龇牙咧嘴地活动了一下肩膀,面容无声地扭曲了好一阵,才也回头看过去。 赵乾朗咳出了今天的第二口血。 不用遮掩之后,他的气色仿佛突然之间衰败了许多。 “对不起,不应该凶你。” 宋景替他擦去唇角的血,又帮他拉好领子。 他早该发现的,但那几天他只顾着自己的觉醒,根本没发现异常。 赵乾朗笑了笑:“别难过。” 宋景摇摇头。 “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清了清嗓子,才把眼泪忍了回去。 “没事的,治不了就治不了,我陪你,我陪着你,反正我也是要死的,不过是早一点晚一点的区别罢了,我们一起走。” “胡说什么,你才觉醒,你能活很久的,不要吃畸变了的动植物,尽量待在建筑里,你能活很久的。” “这难道是什么奖励吗?”宋景说,“你死了,大家都死了,就我一个人活下来孤零零地等死,这难道值得庆幸吗?如果你是我,你会觉得开心吗?” 赵乾朗说不出话。 “你的羽毛很漂亮,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最漂亮的羽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赵乾朗希望他活着,可又不希望他一个人痛苦的孤零零地活着,他希望他能吹够舒适的风,看遍多彩斑斓的晚霞,饮够世间醉甘甜的水,用漂亮的翅膀自由地振翅高飞,他希望他享受而快乐地活着。 “只有你这么说,”宋景轻轻地笑了,“你知道吗?只有你这么说,我小时候同族都说我是怪胎、异类,族老们说我是罪孽的化身,不详的象征,没人觉得我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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